蕭明晟站在原地，目送石琦身影遠去。

他最後那一下厥陰指只用了一成力, 但點穴截脈的特質會打斷石琦的運功, 這就讓石琦吃虧了。不然, 蕭明晟也不知道這位母親大人何時離開，只得一招厥陰指送她先行一步了。

蕭明晟轉過身, 直直地看向扒著窗欞，小臉凍得通紅的南宮軒。

南宮軒一個激靈，慌亂中窗欞“啪嗒”一聲闔了上去。

蕭明晟嘴角微抽, 他就這麽嚇人？

蕭明晟走進屋中, 拂開護院乳母等人的穴道, 安撫兩句就讓他們自行做事去，他則走進裏屋裏, 看著那個默默靠在另一個睡成豬的小弟身邊, 讓母親開口要帶走養兩天的二弟南宮軒。

南宮軒和南宮靈雖是雙生子, 但他們兩個長得並不相像。南宮軒的五官要更加精致秀氣一些, 而南宮靈的長相則有父親天楓十四郎的影子在。兩人長得不像，以至於現在南宮軒都沒有辦法將南宮靈推出來頂鍋……

不過, 在蕭明晟進來之前, 南宮軒顯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也沒打算裝作無知幼兒躲過去——都已經被看出來, 再裝就是蠢貨了。

蕭明晟打量著南宮軒, 他走到床邊，道：“你這小子倒是有些不凡，難怪母親想要將你帶走玩兩天。”

是的, 石琦那點脾性，蕭明晟一清二楚。她壓根不會想兒子，或是突然對著兩個年幼的兒子母愛爆棚什麽的，她就是看出了南宮軒竭力掩藏的異樣，所以想著帶走玩兩天。

要是不小心玩死了……石琦也不會心疼，最多抱怨這南宮軒太脆弱而已。

南宮軒：“……”

南宮軒靜默片刻，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母親那喜怒不定的性子。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緩聲道：“兄長。”

受限於身體狀態，這一聲“兄長”奶聲奶氣的，其實讓南宮軒有些羞惱，但此時此刻他是真心誠意地認蕭明晟做兄長。

蕭明晟卻是一臉嫌棄地退後了三步。

南宮軒默默擡手，用口水兜擦了一下不受控制流淌下來的口水，繼續道：“我其實……”

“停！”蕭明晟站在門口，擺了擺手，道：“不急。”

南宮軒：“哎？”

蕭明晟一臉深沈：“等你什麽時候說話不這麽口水直流了，再跟我說你的事情，我現在……”蕭明晟嫌棄的小眼神來來回回地瞟著南宮軒小胖手中那濕乎乎的口水兜，斬釘截鐵地道：“一點也不好奇。”

南宮軒：“………………”

能將那嫌棄的眼神收一收嗎？

他上輩子做七絕妙僧的時候，再恨他入骨的人也沒有露出這樣的眼神好嗎。

被蕭明晟狠狠嫌棄的南宮軒惱羞成怒了，他憤憤地將口水兜往床下一扔，然後抓住了睡得跟頭小豬，一直都沒醒的南宮靈，用力一搖。

南宮靈被南宮軒給搖醒了。

“嗚哇哇哇哇————”

睡得正香卻被弄醒，心中無限委屈的南宮靈大哭起來，眼淚嘩嘩地往下淌，扯著嗓子狠勁兒嚎。

蕭明晟臉色大變，他指了指故作清嗓子狀的南宮軒，眉尖緊蹙，低聲道：“兩個小混蛋。”閃身就出了裏屋，將戰場交給小混蛋們的乳母。

出了院子，將那吵人的哭鬧聲拋到身後，蕭明晟忍不住搖了搖頭，輕笑著重覆道：“兩個小混蛋。”

***

時如流水，轉眼便是十四年後。

十四年的時間，屬於蕭明晟和李尋歡的兩個世界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比如蕭明晟。

雖然嘴上說著富貴閑人，但產業跟蕭明晟沾上點邊後就像是沾上了好運，短短十四年的時間裏，蕭明晟的產業以山西太原為中心，幾乎輻射至整個大宋朝，就連邊關都有蕭家的行商。

在南宮軒說話利索，不再一邊說話一邊流口水後，蕭明晟從他的口中得到了未來二十年的江湖大事，比如踏月留香的盜帥，比如海外銷金窟的主人蝙蝠公子，還有母親在大沙漠中建立的勢力以及永不熄滅的野心與欲-望。

就連他自己的事情，南宮軒並沒有矯飾隱瞞，而是相當坦然地告訴給了蕭明晟，包括上輩子沒有蕭明晟這個兄長，曾用名天楓花太郎，後剃度出家為妙僧無花的他才是兄長，只有南宮靈一個弟弟。

蕭明晟毫不猶豫地道：“還給你！”

南宮軒：“？？？”

“天楓花太郎這個名字，還給你，不用謝。”蕭明晟拍了拍南宮軒的肩膀，斬釘截鐵地道。

南宮軒：“……”

所以，這是重點？

他究竟是多嫌棄花太郎這個名字啊。

南宮軒嘴角微抽，心中無力。

十分愉悅地甩掉了花太郎這個名字後，蕭明晟也開始琢磨起正事來。他很會抓重點地又問道：“所以，阿軒，莆田少林寺的秘技，你都會？”

南宮軒十分矜持地點了點頭，論武功，別說同輩的師兄弟無人能及，就是叔伯輩的，也不見得有幾個比他厲害。除了少林秘技以外，父親留下的《迎風一刀斬》，他也會。

似是門派秘技這樣的武功，自然不能外傳。南宮軒這情況，總不能他會的武功卻不讓他在外人面前用。

於是，在南宮軒七歲的時候，蕭明晟將他送去了莆田少林寺，讓他拜在了天峰大師的門下，當了個俗家弟子。

都是七歲上少林，但南宮軒的心境與上輩子卻是大不相同。

上輩子他的父親亡故，母親不知所蹤，他年紀尚小，再聰明也是無所依靠。他只能不斷地討好師長，潛心佛法與武學才能夠有安全感。

說實話，父親的遺命對南宮軒其實並不太重要，那種情況下，他想得更多的是讓自己的生活好起來。

事實上，他做得很成功。

天峰大師對他既憐且愛，盡心教導他，而在他莆田少林寺中，暮鼓晨鐘，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

然而，失蹤了多年的石觀音卻找到了那個時候的無花。

強大、可怕而對他並無母子情誼的母親找到了他，因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值得利用的地方。

無花是個聰明的人，在石觀音找到他後，他就意識到了莆田少林寺不是他能夠繼續付出真心的地方，這裏的師長同門，終有一日他會倒戈相向。未免自己落到了那等不堪的境地，無花聰明地收回了七分真心，開始偽裝自己。

而對南宮靈，那點血緣牽絆在母親一直沒有打擾南宮靈的生活而漸漸褪去。他輕易地哄住了渴望親人的南宮靈，誘導他，利用他，甚至毫不猶豫地舍棄他。

這一世，他是南宮軒，是拜入南少林掌門天峰大師門下的俗家弟子，他不必去謀劃什麽，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南宮軒被蕭明晟送去少林當俗家弟子，給他那一堆少林秘技過明路。值得一提的是，南宮軒這一世依舊從天峰大師那裏得到了無花這個法號。

南宮軒雙手合十，心平氣和地俯身行禮。

而南宮靈，蕭明晟覺得不可厚此薄彼，與丐幫幫主任慈商議過後，他就將南宮靈送到了濟南。

這一世的南宮靈成了任慈的徒弟，只不過，父輩的恩怨，蕭明晟早早地告訴了南宮靈。這小家夥沒對任慈生出怨懟之心，畢竟這等生死決鬥，都算是簽生死狀的。若因這個尋仇，反而落了下成。

蕭明晟將南宮靈送到濟南的時候，任慈已經成婚。為免南宮靈那個二楞子跟他師母可能鬧出小矛盾，蕭明晟還調查了一下任夫人的身份。結果這一查不要緊，當真嚇了蕭明晟一跳。

任慈的夫人名叫葉淑珍，是一個面容被毀但身姿綽約的女子，與任慈夫妻感情極好。然而，葉淑珍這個名字是假名，她的真名叫秋靈素，曾是江湖上芳名在外的絕色美人，與鐵血大旗門掌門鐵中棠的夫人水靈光並稱“天地雙靈”。

任誰能夠想到，秋靈素突然匿跡江湖，竟是容貌盡毀，還嫁給了丐幫幫主。

而毀掉秋靈素容貌的人也是個熟人，正是蕭明晟這一世的母親石琦，哦，不，應該叫做石觀音才對。

大沙漠中赫赫有名的觀音娘娘，因為秋靈素的美貌而心生嫉恨，以性命相脅，令她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容貌。

能夠讓他這一世自矜美貌的母親毀去的容貌，秋靈素當年之美可想而知。

任夫人的臉被毀得太徹底了，這已經不是能夠用藥物才治愈的，但她被那毒-藥損害了的身體卻能夠治療。蕭明晟開了幾劑藥，讓南宮靈帶去濟南，為任夫人調養身體，算是束脩。

沒兩年，任夫人有孕，生下了一個女兒。夫妻倆欣喜若狂，對蕭明晟自是十分感激。

隨著太原蕭家商會的名號響徹天下，蕭明晟成了天下皆知的大財主，富得流油，自然引來了不少人覬覦。

只不過，在聽說蕭明晟的弟弟，一個是丐幫幫主的徒弟，一個是南少林方丈的弟子，蕭明晟本身與無爭山莊相交極好，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對於蕭明晟而言，這算是初步達成了富貴的目標，距離閑人還有一段距離。

再說李尋歡。

李尋歡十一歲的時候，他的姨夫姨母病逝，只剩下了林詩音這個才五歲的小表妹。李夫人做主，將林詩音接來太原李園居住。

李泊顯夫婦憐惜林詩音孤苦無依，又想起了當初林夫人玩笑般提及的親上親，又一次跟李尋歡提了此事。這一回，十一歲的李尋歡口齒無比清晰地拒絕了與表妹林詩音定親的事情，發誓會將林詩音當做親妹妹看待。

林家雖然是書香門第，但隨著林世驤夫妻的死去，林詩音其實並不適合娶回家做夫人。李泊顯夫妻只是想要更好地照顧林詩音才想著親上親，可李尋歡既然不願，他們就放棄了。

林詩音這位表小姐在李園中受到了更加精細的照料，就連蕭明晟看著林詩音過於蒼白的小臉和單薄的身體，都寫了藥方，給林詩音調理身體。

李尋歡十二歲的時候，十九歲的李恒文下場秋闈，得了頭名解元。緊接著來年二月的春闈，又是頭名會元。

李泊顯對李恒文抱有極大的期望，因為他當年的殿試本可問鼎狀元之位，但被先皇以年少俊美為由，點了個探花。

這可以當做是美談，同年的進士，中了狀元的那一位升遷速度遠不及李泊顯，待得李恒文下場科舉的時候，李泊顯都坐到了正二品戶部尚書的位置了。

李泊顯內心終究是不甘心的。

他明明是頭名，卻被皇帝點成了第三名。若是技不如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因為長相這種破理由。皇帝眼中的美談，對於李泊顯而言，卻是恥辱。

李恒文和李尋歡對父親這點小心思心知肚明，也很理解父親。

在李恒文殿試之前，李尋歡還跟蕭明晟說起了父親這段傷心往事。

蕭明晟一聽，他回想著李恒文的長相，“嘖嘖”兩聲，道：“我看你哥十有八-九，還得是探花。”

這李尋歡就不高興了。

李恒文是有真才實學的，不然也不會連中兩元。好好的狀元苗子，非說人家是探花，降了兩名。不提李恒文心中的憋屈，他們父親得為這個探花郎慪死。

蕭明晟不禁擡手捏了捏李尋歡的臉蛋，道：“你哥跟你有五分相似，雖然不及……也是個俊美儒雅的美男子。他往殿上一戳，我保管皇帝看不著別人。顏色好，你們父親還是探花，到時候只要有人來一句‘李恒文的父親就是探花郎，父子雙探花是美談’，皇帝肯定會閉著眼睛點你哥當探花。”

蕭明晟的語氣非常篤定，別問他為什麽知道，反正他這邊的大宋皇帝就是個顏狗。嗯，可以理解，人都喜歡看好看的人嘛。

尤其是皇帝跟前，有能力是不夠的，不求長得俊美，最起碼也得是模樣周正。唐時傳說中的鐘馗，明明才華橫溢，都中了進士，就因為長得醜而被皇帝給除名了嗎。

若是不在意狀元、探花這等虛名，李恒文有才華，李家有門路，他的長相還被皇帝記在心中，論官職升遷，狀元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正如現在官至二品的李泊顯。

這其實就是一個看當下還是看以後的選擇題。

“當然是看當下。”李尋歡聳了聳肩，道：“父親也是，他其實對高官厚祿並沒有那麽執念，只是每到一處就做好該做的事情，然後……”

然後，大家都明白的。

李泊顯升職之快，有目共睹。

明朝一甲進士，別看放榜的時候偌大聲名，仿佛青雲路就在眼前，但一生籍籍無名的前狀元比比皆是，同科的進士們發展未必不如頭名。

作者有話要說：#嘖嘖嘖，這口水，嫌棄#

#有話可以等說話不噴口水再說，不急#

#本崽不發威當我是病貓？上吧，小靈子，給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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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裏面，林詩音家裏沒有什麽武林背景，她是因為父母雙亡後被李尋歡的娘接到李園住，跟李尋歡是真·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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