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兒，你待在這裏。”李治的語氣強硬, 就差說這是聖旨, 這些破事他別管了。

蕭明晟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果不其然，李治剛出去, 甘露殿外就傳來李治的叱罵，直將李睿和李瀅玉罵得狗血淋頭，還讓人將他們押回自己的寢宮思過, 沒他的命令不準放出來。

這樣的態度, 別說自幼受寵的李睿和李瀅玉被罵懵了, 就是被人緊急請來，在朝堂變動中因為站位精準沒被牽連, 反升任中書令的上官儀都懵了。

上官儀顫巍巍地跪倒在地上, 想到之前傳令內宦悄悄提點他的事情, 陛下衣襟上都還沾著血呢, 這可不是編造的假罪名，而是王皇後真得大逆不道了。

柳爽一案證據確鑿, 王家、柳家以及長孫無忌等人的罪過無可辯駁, 皇帝仁慈, 並沒有因此廢黜王皇後, 還願意給她一個體面, 結果呢？她就這樣報效君王厚愛？

上官儀出離地憤怒了，以至於皇帝讓他起草廢後詔書的時候，上官儀思如泉湧, 筆走龍蛇，幾乎沒怎麽猶豫思索，一紙廢後詔書就書寫完畢了，簡直就像是上官儀老早地在心中擬好了廢後詔書一般。

蕭明晟的心情略覆雜。

上輩子，上官儀可是支持廢黜母親的主力軍，現在卻變成了廢黜王皇後的主力軍。瞧那表情，上官儀對王皇後的印象已經低到了谷底了吧。

廢後一事，李治是鐵了心，連等到明日的耐心都沒有。拿著上官儀書寫的廢後詔書，急詔朝中文武百官進宮，宣布廢後之事。

朝堂本就被李治借柳爽案清理了一番，朝中文武百官不說全是李治心腹，但這會兒是逃過一劫的邊角勢力恨不能夾起尾巴做人的時候。別說王皇後本就不是無辜的，就是王皇後什麽都沒做，他們也不敢為王皇後求情。

再者，這些年下來，他們也看得清楚，皇帝對王皇後沒的說，除了最初兩年帝後不和以外，這十來年的時間都恩寵有加。即使王家犯事了，皇帝也沒冷了王皇後，而是賞賜一番用心安撫。

這陰謀下毒，怕是證據確鑿，不然也不會龍顏震怒，急詔百官入宮，不管不顧地要廢後。

皇後都陰謀下毒了，哪個官員敢為皇後求情。

百官齊齊行禮，口稱陛下聖明。

廢後詔書頒出後，李治揉了揉心口，算是出了半口惡氣。

王皇後都以陰謀下毒的罪名被廢了，太子李睿自然也得不到好。好在李治雖然憎惡王皇後，卻沒有順手將自己親兒子也除了的意思。

王皇後被廢的第二日，太子李睿被李治放出來上朝。李睿上書，以自己失察為由，請皇帝廢其太子之位。

李治連挽留都沒挽留一下，當即就允了，轉頭就封了李睿為靜王兼靜州刺史，加冠後就外放靜州。

李睿和李瀅玉當日求情被李治狠狠罵了一通後便惶惶不可終日，一面擔心著身陷囹圄的王皇後，一面也有些怨恨王皇後膽大包天毒殺父皇，百感交集之下，他們對王皇後滿點的好感度開始下降。雖然還在積極走動，試圖求李治饒恕王皇後，但動作小心了很多，不再像當初那麽不顧一切。

他們倒是找了蕭明晟求情，只是，蕭明晟斷然拒絕了。原因就是，王皇後陳述的罪狀中，有一項便是毒殺他的母親武氏。他與王皇後有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李睿和李瀅玉只得黯然退去，他們卻不知，王皇後毒害武媚娘一事其實是李治告訴給他的。蕭明晟早就知道是王皇後下的手，李治的告知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撕破臉的理由。

皇後被廢，中宮之位空懸。如今李治的後宮裏，位份最高出身最好的便是德妃盧氏，她還有皇子傍身。只不過，這些年下來，長孫無忌拉攏範陽盧氏，兩邊聯系緊密。長孫無忌一倒，範陽盧氏在朝官員也受到了牽連，倒了大半。單沖著這一點，德妃盧氏的皇後之路就被堵上了。

朝中一些官員更傾向於皇帝再娶一個世家貴女，只是，剛出了王皇後那一檔子事，他們最近一段時間不敢上書催。

還有空懸的太子之位，百官數了數皇帝現存的皇子，除去宮人生的皇子，再去掉有著範陽盧氏血脈的小皇子，現在有望儲君之位的，似乎是四皇子雍王李素節？

當然，論受寵，當屬代王李弘，但問題是，代王身子骨弱，這幾乎是前朝後宮的共識了。

百官難免在暗地裏嘀嘀咕咕，雖正處在風頭上，他們也不敢提立太子之事，但稍微接觸一下已經辦差的雍王以及他背後的蘭陵蕭氏，他們還是敢的。

早已被皇帝派給代王，深知皇帝屬意對象的前中立官員默默地看著這些剛受了一頓收拾的官員賊心不死，不幹實事，整日裏琢磨著從龍之功。他們不會告訴這些人自己的主子是誰，只會默默地看著他們作死。

王皇後下毒弒君是誅九族的大罪，皇帝賜了王皇後鴆酒，原本就因為柳爽案牽扯出來的罪名而判了流放的王家人則一部分直接上了刑場。王皇後的父母兄弟被判斬立決，女眷充掖庭為奴。

這一番發作下來，王家死了不少人。但太原王氏家大業大，子弟眾多，王仁祐只是主支一脈。皇帝雖然看不慣世家，卻沒有因此誅殺整個太原王氏，只將王仁祐這一脈收拾了一個遍。

王仁祐的兄弟受到了不小牽連，比如罷官流放，但也有不少皇帝惜才開恩，只做降職處理，比如身在弘文館的王瑜安。

這還是蕭明晟求的情。皇帝看在王瑜安那些年教導愛子還算盡心，索性給了點恩典體面。

王皇後伏誅前的夜裏，蕭明晟特意去掖庭宮看了王皇後。

這是王皇後被抓進掖庭宮後，蕭明晟第一次出現。

一見到蕭明晟，王皇後眼睛都亮了。

系統“消失”前，蕭明晟的好感度還停留在五十多，在王皇後看來，這感情比真金還金。皇帝寵愛蕭明晟，他一句話比誰求情都好使。

“弘兒，弘兒！”王皇後從罪室角落連滾帶爬地沖到了欄桿前，她想要抓住罪室外的欄桿，但紅腫的手指甫一觸碰欄桿就疼得瑟縮一下。顯然，她被關罪室期間，有人對她動刑了。

王皇後疼得眼圈都紅了，她不敢抓欄桿，只能站在原地，眼眸緊緊地看向蕭明晟，急切地道：“弘兒，本宮是被冤枉的。你去求求陛下，弘兒，本宮真的是被冤枉的。”

沒有了系統，她這一死便是真正地死亡了。她不想死，她明明已經超脫了世界，她明明已經得到了真正的永生。都是這個世界的錯，該死的世界，該死的主線任務，該死的李治！

“皇後殿下。”蕭明晟站在罪室外，看守這裏的宮人已經被遠遠地遣出去，只剩下他和王皇後兩人。蕭明晟目光平靜而淡漠，全然不似以往他看向王皇後的孺慕模樣，緩聲道：“你害死了我的娘親。”

“我沒有！”王皇後一個激靈，她顧不上手上的傷勢，用力地攥住罪室外的欄桿，疼得渾身顫抖，聲嘶力竭地喊道，“武媚娘居住的宮室，伺候的宮人，分娩時穩婆，都是李治親自安排的人，我根本一點都沒有插手！若是她真的被人所害，也是被李治的人害的！”

殺死武媚娘的事情，她絕對不能認。

“哦？難道不是細桶幫你下的毒？”蕭明晟目光下瞥，瞟了一眼王皇後紅腫的手指，淡淡道：“宮人呈來的供狀可不是這樣寫的。”

“本宮是被逼的！”王皇後咬牙，將雙手給蕭明晟看，“那些賤奴對本宮動刑，本宮不得已才……”

被關罪室的這兩天裏，王皇後每每想起當時甘露殿的情形就悔恨得不行。她怎麽就這麽心急，有什麽話，等李治被三日傀儡徹底變成一個任她驅使的傀儡後再說不好嗎。偏偏當時嘴快，剛下了蠱蟲就忙不疊地炫耀。

系統也是個王八蛋，一萬積分的三日傀儡，就這麽被李治一口血吐出來，轉頭就被蕭明晟用玉筆釘在了地上，半點用也沒有。還特麽好意思想要抹殺她，她還沒有投訴系統商店的玩意兒假冒偽劣呢！

王皇後用力地瞪著眼睛，直視蕭明晟，仿佛這樣才能夠顯示她沒有說謊。

“你們可以去查，查啊，這世上根本沒有系統這個人，他怎麽幫我下毒。”王皇後振振有詞，“李治，哦不，是陛下，陛下他也是被蒙蔽了。那什麽蠱蟲，我一個深宮女子怎麽可能會有。那、那個東西根本不是我帶進甘露殿的，對，不是我帶進去的。”

王皇後忍不住哭了起來：“本宮不要在這鬼地方待下去，放本宮出去，放我出去……”

王皇後的淚水半點也無法撼動蕭明晟的心，他輕嗤一聲，淡淡道：“皇後殿下，哦不，王氏，你是覺得我很好騙嗎？”蕭明晟下頜輕擡，輕聲緩語，卻說出了讓王皇後的眼淚立時憋回去的話來。

“這世上確實沒有細桶這個人，因為它本就不是人。”蕭明晟在王皇後又驚又俱的目光裏擡手點了點眉心的位置，“細桶無形無相，它寄居在這裏，是嗎？”

王皇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的嘴唇哆嗦著，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只顧瞪大了眼睛，呆楞地看向蕭明晟。

蕭明晟慢慢地笑了起來，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從五歲起就能夠聽到你與那系統的對話。”

王皇後：“！！！”

“你、你究竟是誰？！”王皇後都驚呆了，說好的系統與宿主的對話會加密處理，不會被世界土著聽到呢？這個李弘是什麽鬼！！

“自然是李弘。”蕭明晟勾了勾唇角，輕聲道：“天皇大帝與則天大聖皇後之子。哦，對了，阿耶當初還追封我為皇帝，所以，孝敬皇帝？”

王皇後的臉色徹底變了，她忍不住後退兩步，臉色煞白，“你、你是人是鬼？”

“哈。”蕭明晟失笑，“你一個奪舍了王皇後身軀的家夥，竟然問本王是人是鬼，當真好笑。”

蕭明晟忽然對王皇後失了興趣，本來嘛，他對王皇後的興趣與忌憚大多是沖著那古怪細桶去的。只沒想到，那細桶原來是那麽脆弱的東西，脫離了宿主就自己碎掉了。現在再看看王皇後，嘖，狼狽落拓，盡顯小人本色，若是能硬氣到底，蕭明晟還能高看她一眼。

蕭明晟撣了撣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道：“王氏，哦不，夏芳芳是嗎，本王很好奇，黃泉路上，王皇後會不會等等你，與你算算這搶奪身體之賬。”

王皇後的神情更崩潰了，這個李弘連她本名都知道。她用力地掐住掌心，鮮血順著她的手指往下滴落。她的聲音發顫，一字一句：“所以，我這些年的布置，一直進展不順的主線任務，都是你在搞鬼？”

蕭明晟眨了眨眼睛，反問道：“你說呢？”

“這怎麽可能！你是怎麽辦到的？”王皇後臉色煞白，她做任務的時候，從來高高在上地俯瞰著這些世界土著，肆意布局擺弄他們，卻不想竟然有人勘破了她的布置，還在她眼皮子底下將所有的布置統統破壞，將她逼上了絕路。

“系統檢測過，你對我好感度那麽高，怎麽可能一早就知道真相！”

即使是重生回來的人，他也只是人，他的情緒怎麽可能騙得過系統！

前兩個世界裏，不是沒有人偽裝情緒來接近她，但都被系統勘測出來，她假裝上當，然後狠狠地坑了那些試圖欺騙她的男人。

若不是太過相信系統的判斷，王皇後也不至於將蕭明晟當做自己人，半點也沒有懷疑他。

“誰知道呢。”蕭明晟聳了聳肩膀，不怎麽走心地道，“大概是那細桶很好騙吧。”

若是死去的系統在天有靈，即使沒有加載感情模塊，恐怕也要被蕭明晟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氣到吐血。

王皇後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她的目光放空，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蕭明晟漠然轉身，走出了罪室。

母親，賢、安定、顯、旦還有太平，弘為你們報仇了。

走出了罪室，蕭明晟看到罪室外的院子裏，皇帝身邊的近侍王伏勝垂手立在殿外，他身後跟著三個宦官，每人雙手各捧著一只玉盤，各放著一條白綾，一杯毒酒和一把匕首。

“老奴見過代王殿下。”王伏勝俯身行禮，態度格外恭謹。顯然，王伏勝是奉命來此賜死王皇後的。只因蕭明晟正在掖庭宮罪室裏與王皇後說話，王伏勝便沒有仗皇命入內，而是靜候在外。

王伏勝是李治貼身內侍，消息靈通，自然知曉帝王屬意。

蕭明晟微微頷首，道：“王太監。”

見禮後，蕭明晟便離開了掖庭宮，回自己的臨照殿去了。

待得蕭明晟離開，有內侍小聲嘀咕道：“義父，靜王殿下和昭城公主都不敢來看王氏，代王殿下他怎麽還敢來。”

“你小子懂什麽。”王伏勝拍了其中一個年輕內侍的腦袋，“皮都給咱家繃緊了，代王殿下的事情，哪裏是你能夠說道的。走，傳旨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伏勝在皇帝那裏頗受倚重，自然希望在未來新帝面前得臉，皇帝那邊藏得緊，他這邊也不好太過明顯。但是，遇事給代王殿下行個方便，他還是辦得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818辣個讓人死了也不得安寧的主角#

蕭明晟：當當當當~我來給你最後一擊啦~

王皇後：(╯‵□′)╯︵┻━┻

系統：雖然本系統已經掛了，但我還是要說——MMP啊，MMP啊混蛋，系統我死不瞑目啊啊啊啊！

唐朝的時候，太監還是一個官職名_(:з」∠)_

上官儀，歷史上因為起草廢後詔書而被武後記恨，王伏勝因為揭發道士郭行真厭勝，被武後一並記了小本本。然後許敬宗誣告上官儀、王伏勝和李忠（李忠表示自己有句MMP要說）謀反，上官儀和兒子，還有王伏勝李忠一起領了便當，上官儀的兒媳婦和孫女則充掖庭為奴，他孫女就是上官婉兒_(:з」∠)_

李忠那會兒都被廢為庶民，囚禁於黔州李承乾故宅了，搞誣告還沒有放過他……

武後執政路上，真的是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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