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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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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學年轉眼就過完了。因為上一學年的考試上出了危險,雲霽書院取消了實踐考試。單說理論考試,沈白璃的成績還是讓人滿意的。學年結束那天,拿著厚厚一沓好成績,沈白璃默默地想:今年的生辰過得還不錯。

中午期末聚餐的時候,沈白璃聽說,神魔大戰全面爆發。蕭駱、林可兒以及好幾個短兵器課的同窗都要加入後備役訓練了。

顧殘陽還是淡定地吃飯,好像飯堂裏所有人和事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沈白璃立場尷尬,也在角落裏默默吃自己眼前的菜。

林可兒主動來沈白璃桌前:“我明天就要收拾行李回家了。蕭先生和我一起走。你不來喝一杯嗎?下次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沈白璃還記得上次自己喝酒顧殘陽沒給好臉色,有點忐忑地望向顧殘陽的方向。顧殘陽似乎沒註意到她,還在專心致志對付碗裏的一塊排骨。

和林可兒當了將近兩年舍友,雖然關系說不上好,但是臨別喝杯酒不算過分吧?

林可兒牽著沈白璃的手來到蕭駱那一桌,桌上大多都是短兵器課的學生。沒有多餘的凳子,沈白璃就站著敬了蕭駱一杯:“感謝蕭先生兩年來的諄諄教誨。學生祝蕭先生前程似錦,武運昌隆。”

蕭駱的目光有點躲閃。他沒說話,站起來飲盡杯中酒,沈白璃也將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林可兒適時站了起來:“趁著今天人全,蕭先生和我還有一件事要公布。”

沈白璃一碰酒就覺得有點上頭,暈暈乎乎看向林可兒。旁邊的男生拽了拽她袖子,她反應過來自己依然站著,可是又沒有凳子,於是紮了個馬步。

林可兒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白璃“坐下”才緩緩開口:“蕭先生和我訂婚了。”

大部分人已經看出來他倆關系不一般,但吃驚仍是難免的。全桌人都楞了一下,然後有個反應快的女生大聲說道:“恭喜恭喜!”,眾人才如夢方醒,紛紛祝賀。

沈白璃覺得自己扯出了一個誇張的笑容,一邊說“恭喜”,一邊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忽地一只手搭上她肩膀。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顧殘陽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她身後。他手裏也有一杯酒,舉杯向蕭駱致意:“咱們共事幾百年,你訂婚了我都不知道。”

蕭駱笑道:“顧先生不問紅塵俗事,我也不敢拿這些小事去擾你清凈。”

顧殘陽點點頭,似乎對不問紅塵俗事這個評價很滿意。飲盡杯中酒,他低頭對沈白璃說:“變色術你練好了嗎?還想在這磨蹭多久?”

沈白璃從紮馬步的狀態起身,酸痛的大腿肌肉讓她一個趔趄。顧殘陽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胳膊:“什麽時候你的混亂術可以讓敵人步伐這麽淩亂,你就不需要像鸚鵡一樣重覆課本上的內容了。”桌上幾個術法課同學發出低低竊笑,但沈白璃已經無暇顧及了。她只想吐。

顧殘陽似乎能讀懂她的需求。二人沒回餐桌,而是直接去了顧殘陽房間的盥洗室。

等沈白璃獨自在盥洗室哭過、吐過,收拾整齊,顧殘陽已經像以往一樣,在案頭奮筆疾書。

“顧先生,我可以離開了嗎?”

顧殘陽指指桌上一杯液體:“喝了它,我有話要問你。”

“這是?”

“你不覺得自己一身酒味很惡心嗎?嘴裏的嘔吐味令你陶醉嗎?這是茉莉茶,醒酒除臭。”

沈白璃抱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清涼甘甜,提神醒腦。顧殘陽直等到沈白璃喝進去大半杯,才扔下毛筆開口:“你是你娘親生的嗎?”

沈白璃有點莫名其妙,疑心自己喝了太多酒,聽錯了。她揚起眉毛:“嗯?”

顧殘陽看她的迷茫不像裝出來的,於是又問道:“那個你爹是個什麽樣的人?”

沈白璃又“嗯?”了一聲。這次她聽懂了問題,但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從沒見過沈水生。

顧殘陽盯著沈白璃看了好久,沈白璃也不能回答出個所以然。顧殘陽嘆了口氣:“所以你爹對你和你娘不太在乎吧。”

也許是在乎過的。但那已經是沈白璃出生之前的事情了。沈白璃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覺得顧殘陽的問題都怪怪的。

“敖廣榮知道自己的外孫女被交換到魔族了嗎?”

沈白璃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你想家嗎?”

這個問題終於是沈白璃能回答的了:“想。”

“敖廣榮會參戰嗎?”

沈白璃終於明白這短對話的重點是什麽。敢情顧殘陽是想趁她喝醉刺探軍機呀。可惜沈白璃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已經一年半沒收到任何家書了。現在仙界的事情恐怕任何一個魔族人都比我知道得清楚。”

顧殘陽拿出厚厚一沓信件:“上面要求截留審查你們所有的家書。你娘還是挺關心你的,給你寫了不少信。當然啦,沒多少有價值的信息。”

沈白璃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敖沁寫了這麽多信都石沈大海,大概已經擔心的要瘋了吧?

“蕭駱走之前去求了個情,把審查之後的家書送還給你。反正你也不能寄信了,我們不擔心有什麽信息外洩。”

“為什麽杜冰的信就沒有被截住?”

“讓他和他家人保持通訊挺有用的。至少我們一年前就知道了仙族打算開戰。”

沈白璃簡直氣得發抖:“你們魔族真是卑鄙無恥。”

顧殘陽臉上有一抹嘲諷的譏誚:“小姑娘,這是戰爭。為了贏,每個人都不擇手段。”

“當年你從我娘口中打探敖廣榮的消息的時候也是現在這樣不擇手段嗎?”

沒等來預期的震怒。顧殘陽的語氣和上一句話似乎沒什麽區別:“比現在還不擇手段、卑鄙無恥。當年沒能生擒敖廣榮是我這幾萬年來洗刷不掉的恥辱。”

沈白璃突然覺得很累。她不想進一步去激怒顧殘陽。她默默去顧殘陽桌上整好敖沁的來信,退出了顧殘陽的房間。

敖沁在過去的一年裏寫信頻率越來越低,大概也感覺到了信件不會被送到沈白璃手裏。大部分信件都是普通的噓寒問暖,偶爾會提到沈水生對她很好、敖廣榮又去探望了她之類,但只字未提關於戰爭、或者關於沈白璃何時能回到仙界的事情。

沈白璃花了兩個時辰細細讀完所有家書,思鄉之情突然像潮水一樣席卷了她。她伏在一摞信封上,嗚咽了起來。

等到她哭完,整理著被淚水沾濕的皺皺巴巴的信紙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太對。

信紙上的墨跡並沒有被淚水暈染開。沾濕了的信紙幾乎毫無變化。她用水檢驗了每一張信紙,全部都是這樣。這是一沓簡單的覆制術覆制出的仿品。

拿著一沓信沖去顧殘陽房間的時候,沈白璃幾乎覺得怒火已經燒壞了她的大腦。

她像擂鼓一樣敲顧殘陽的門,無人回應。盛怒之下她一章震向門閂,緊接著毫無防備地被一個結界反彈回來。沈白璃右臂灼痛,胸口也感覺像被大斧砸過。她試著吸了口氣,喉頭一甜,嘴角溢出血來。

顧殘陽拎著濕淋淋的長發,披著浴袍趕到門口,正看到沈白璃嘴角溢血,左手拿著信件,右手軟塌塌地垂在身側,似乎是骨折了。

“沈白璃?你不懂得沒有主人允許你不能進別人家門嗎?”顧殘陽一邊說一邊扶起沈白璃,把她安頓到自己床上。

沈白璃幾乎是怨毒地看了他一眼,嘶啞著嗓音:“你為什麽掉包我娘的信?”

“你這樣的術法水平居然能看出我的覆制術?倒是令我驚訝。”

不知道哪處傷被碰到,沈白璃輕輕“嘶”了一聲,但堅定地重覆自己的問題:“為什麽給我覆制品?蕭先生知道你私吞了原件嗎?”

顧殘陽的臉色有個微小的變化,冷冰冰地說:“據我所知,半個時辰前,你家蕭先生已經和他的未婚妻林可兒離開雲霽書院了。我親自去送行的。”

沈白璃無話可說。

顧殘陽小心翼翼擡起沈白璃的右臂,用和臉上表情完全不相稱的溫柔力道檢查了斷骨:“以你的眼力,大概看不出來我的門是普通的木頭做的吧?你那一掌夠你劈開三寸厚的鐵門了。”

“我唯一沒看出來的是你需要用這麽厲害的結界保護自己。虧心事做多了,自己在家也會覺得不踏實吧?”

“你要搞清楚,我是老師,你是學生。你這樣頂撞我我是可以處罰你的。”

“笑話。我不頂撞你的時候你處罰我少嗎?”

說話間顧殘陽已經找來法杖和藥水,修覆了斷臂:“三天內不要用右手提重物。”

沈白璃沒反應,顧殘陽繼續說道:“結界造成的法術傷害比較麻煩。脫掉你的上衣。”

沈白璃能感覺到傷在胸口,很可能斷了幾根肋骨。她用剛接好的右手抹了一下嘴角的鮮血:“得了吧。我寧可去死也不要你給我療傷。”

顧殘陽冷笑:“你覺得你有的選嗎?現在全書院精通醫術和法術的人只有我一個,你還能找到別的幫你療傷的人嗎?”

沈白璃還想反駁,顧殘陽順手施了個噤聲的咒語:“我用咒語控制你也是很容易的。是乖乖聽我話,還是被咒語強迫做我讓你做的事情,你自己想好了。”

沈白璃眼睛幾乎能冒出火來,但還是乖乖一層層解開自己的衣服。

顧殘陽坐在對面椅子上,一臉厭惡地把玩著自己的法杖,似乎對面不是一個正在寬衣解帶的活色生香的女人,而是一團令人生厭的垃圾。

整個胸口暴露在空氣中的時候,沈白璃打了個寒噤。她的右胸幾乎塌了三分之一,肋骨應該斷了不少。最可怕的是,她的胸口赫然印著一個紅色的“殘”。

顧殘陽註意到她的哆嗦,主動用法術點燃了房間裏的火盆。他走到沈白璃眼前,修長的右手觸上那個紅色的烙印。他的手很暖,但是沈白璃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這是我的結界的烙印,用來標記那些闖入者。用我的解咒術很快就能消掉。”顧殘陽一邊說一邊把整只手掌覆蓋在烙印上。一陣暖流過後,那個紅字消失了。

“肋骨有點嚴重。你恐怕得在我這躺一段時間。”顧殘陽一邊說一邊拿來法杖和繃帶,用法杖輕輕觸碰著傷處,喃喃念了一段咒文。

胸口的疼痛減輕了許多。凹下去的四根肋骨奇跡般地回歸原位。顧殘陽用繃帶纏繞固定了沈白璃的胸廓,扶著她躺下。

躺倒的瞬間,沈白璃發現噤聲已經解除了。她猶豫了下,還是開口說:“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強行進來。謝謝你替我療傷。但是我的家書的事情不會因此一筆勾銷。一碼歸一碼,我恩怨分明。”

顧殘陽揚起眉毛,似乎要說什麽刻薄話。但他瞥了一眼沈白璃身上的繃帶,強行改口:“晚飯想吃什麽?你這個樣子沒辦法自己吃飯了。”

沈白璃萬全沒看出來顧殘陽居然還是一個好廚子。她對當年敖沁的眼光越來越讚同。這人除了陰晴不定、說話難聽,似乎沒太多缺點。

顧殘陽在地上打了個地鋪,一日三餐小心照顧著沈白璃,但兩天後,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沈白璃發燒了。

沈白璃的肋骨刺傷了她的肺,胸腔裏似乎有些發炎。她開始咳嗽咯血,偶爾還會說胡話。

第三天清早,顧殘陽給沈白璃餵完小米粥,沈白璃抱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娘,你都幾年沒來看璃兒了。多陪璃兒說說話嘛。”

顧殘陽努力扒開她的手,放下粥碗又去找湯藥。這時他聽到了“顧殘陽”。

幾乎有點驚喜沈白璃清醒過來,顧殘陽端著藥丸回到臥室,卻看到沈白璃還在抱著被子呢喃:“他很照顧我。他肯定還喜歡你啊,要不然沒理由幫我。畢竟他是魔,我是仙,從一開始就是敵人。”

顧殘陽聽到“從一開始就是敵人”,心微妙地抽了一下。沈白璃即使發著高燒,也自始至終清楚神族和魔族的立場。當年的顧殘陽可不這麽清醒。他一度幻想著憑借一己之力平息紛爭,換得萬年太平。

他端著藥碗扶起沈白璃:“你真的是敖沁的女兒麽?你倆……真的是完全不一樣。”

沈白璃還沈浸在那個見到娘親的夢裏,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胡話,就是不肯吃藥。

顧殘陽猶豫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口,口對口地渡給沈白璃。一碗藥餵完,顧殘陽已經大汗淋漓。

沈白璃還拽著他:“別走,抱抱我。”

顧殘陽放下藥碗,小心抱了抱沈白璃的頭。身體某些部分的反應讓他感到一陣陣罪惡:沈白璃把他當成敖沁的前任,一個可以求助的長輩,但他看沈白璃的眼光似乎已經不是長輩對晚輩應該有的了。

退出沈白璃的房間,顧殘陽把自己丟進了涼水桶裏。某些蠢蠢欲動的部分在涼水的刺激下重新安靜下來。

“一定是因為看到她我就想到沁兒。”顧殘陽喃喃著試圖說服自己。他撫摸著自己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距離上次神魔大戰,已經五萬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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