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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縱一死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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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第幾次,木藜合身狠狠撞在門上,用盡渾身力氣的一下,連痛都感覺不到,只有一股鈍鈍的麻木從肩膀躥到指尖。而身前的大門卻只發出一聲沈悶的低響,連一絲松動都沒有。

木藜順著門滑坐下來,保持著擡眼望天的姿勢,一動也不想動,喉嚨疼得發緊,眼眶卻幹得像是塞了沙子進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此刻天已經破曉,依著木藜在沙漠裏這麽些天的經驗,如果她不趕緊低頭閉眼,大概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陽光就能晃瞎她的眼睛,用不了半天的時間,她就會像一條被抽幹了血的狗一樣死在這扇大門前。

但她是真的沒有力氣動,甚至沒有力氣思考,剛才那一撞像是用盡了她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她唯一知道的是,她沒有辦法打開身後這扇門,即便打開了,她也找不到展昭,她甚至不敢肯定,展昭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一線陽光直直射進眼睛裏,木藜下意識閉眼,側了側身子想要躲開刺目的光線,身子方一傾斜,卻聽到了“吧嗒”一聲。木藜低下頭,只見身下的沙地上躺著一只小小的皮袋,那是展昭隨身留著的一小袋清水,卻執意要放在她的口袋裏。但她只喝過幾口,展昭告訴過她,一定要省著喝。

展昭。

木藜伸手去撿水袋,指尖卻忽然頓住,她瞇了瞇眼睛——剛才低頭的時候,地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閃了閃。她深吸一口氣,攢攢勁兒向前爬了幾步,從沙子裏撿起了那樣東西。

那是一塊小小的銀牌,牌子上只刻著一個字:



木藜的手指驀地收緊,銀牌的邊緣雖不鋒利,卻也硌得她手一陣劇痛,也虧得這一陣疼痛讓她清醒過來,隨即意識到:那白袍人的屍體已不知何時被人移走了。

而這塊銀牌,不是他們移動屍體時落下的,就是他們特意留下的,或許是留給她,又或許是留給別的什麽人……

木藜幾乎是第一時間排除掉了第一種可能,大漠之鷹不會容許有這樣的錯誤犯下。踏入沙漠以來,無論是展昭言語間對大漠之鷹的描述,還是這些日子的遭遇,都讓她感到,大漠之鷹,可能是她遇到過的最可怕的敵人了。

她不是沒有孤軍奮戰過,當年被七妙人追殺時,雖然狼狽,她卻從未畏懼,哪怕幾度身陷絕境,她再一籌莫展,也從未感受到過絕望。

但這一次,她真的害怕了。

像是莫名地踏入了誰布好的陷阱,自從來到沙漠,每一步走得都不順利,展昭雖然不說,但她也能感受到,這危機四伏的大漠裏,隨處都可能埋著致命的陷阱。而現在,她孤身一人,卻幾乎對沙漠一無所知。

但她卻必須要救展昭。

木藜輕輕吸了一口氣,打開皮袋飲了一小口水,清涼的感覺順著喉嚨一路向下,連腦子都清醒了不少。

她需要保持大腦的清醒,才有理智和力量把局面扳回來。

而她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認清敵我的形勢。手裏沒有棍子,木藜就直接拿著銀牌在沙地上寫寫畫畫,潦草地把進入沙漠以來發生的事情列了列。寫完了自己都不禁苦笑了一下,眼下她孤身一人,沒有糧食沒有腳力,只有一小袋清水,剩下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她走太遠。而她目前掌握的信息只有:

九尾紅狐殺了大漠之鷹手下的杜九,而展昭和杜九相識,又似乎與九尾紅狐相熟;老龍灣的諸人在見到她的白發後反應怪異,後來又偷施暗算,痛下殺手,論實力絕非是一個普通的沙漠客棧該有的,如果不是她最後用上了散功散,老龍灣甚至可能變成他們的埋骨之地;沙丘邊他們大意中計失了駱駝清水,展昭曾說,領頭的是大漠之鷹的手下,洪水堂主許乘風,下手很辣老練,是個厲害角色;而後他們隨著白袍人一路來到一處古堡,裏面機關重重,展昭為了救她自己落入了陷阱裏;她出來後發現,門外死去的白袍人被人挪走,留下了一塊刻著鷹字的銀牌。

木藜咬了咬嘴唇,既然九尾紅狐會刺殺大漠之鷹的手下,那麽至少說明還有其他勢力與大漠之鷹敵對;而大漠之鷹的手下費勁心機對付她和展昭,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如展昭所說,當年他立誓不再踏入大漠,此番重返,大漠之鷹很可能先立威,後報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大漠之鷹將他二人當作了和九尾紅狐一路的敵對勢力,索性先下手為強。

只是為什麽他們會對自己如此恐懼呢?是她的頭發,還是她的長相?

此時下判斷還為時過早,但是好消息也並不是沒有,木藜的嘴角泛起一絲沒有溫度的微笑,她是身陷絕境,但這才是她最大的優勢。

她已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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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龍灣,暫時被大谷接手了,雖然他心裏其實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采沙鎮被血洗,疾風堂堂主杜九被活活摘了心去,堂下分舵老龍灣眾人遭劫,沒有一個活口,洪水堂派出去一個分隊,據說一個活著回去的都沒有,更有甚者,他還聽聞,堂主許乘風大發雷霆,連報信使者的腿都打斷了……每每想起這些,大谷心裏就一陣哀怨,就照現在的情勢,居然還讓他接手老龍灣,他寧願被發配到桐關餵馬。

只可惜,像他這樣剛從洪水堂調到疾風堂就遇著堂主喪命,分舵幾乎解散,眾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只能讓他硬著頭皮當上這麽個空架子分舵主的,是真的想跑都跑不了,想回也回不去,只能聽天由命了。

是真的聽天由命,眼前這一堆爛攤子,他大谷倒是想管,但敵不過四個字的真相:有心無力。

洪水堂受命徹查老龍灣之事,於是大谷去見了老堂主許乘風,匯報了朱老板死前留下的幾個字遺言。原來在洪水堂時他便日日夜夜提心吊膽巴不得下一刻就從許乘風身邊遠遠離開,此時再見老舵主只有恐懼更甚,許乘風知道他們這些處心積慮調到別舵的人怎麽想,看他的眼神大谷就能感覺到,許乘風大概只想像碾螞蟻一樣把他捏死……重回洪水堂的這一通煎熬簡直刻骨銘心,離開的時候,大谷幾乎腿軟得走不動路。

回到疾風堂,煩心的事情還有一堆,老龍灣死去的弟兄他得安排後事,一個個都是有老婆孩子的,光算撫恤的銀子就夠他暈頭一整天;眼下老龍灣人手不夠,也沒有辦法,疾風堂現在連堂主的位置都是空缺,這一下是真個群龍無首,他一個猴子想稱大王又怕被敵人瞄上,真是光想想就無比膈應。

更何況,他現在最怕的,是昆侖山上的那位。

大谷想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連眼前都直發黑。

不對,眼前是真的發黑。

有一道黑影正正的罩了下來,那是,大門的方向。

大谷的後背僵硬了一下,他緩緩擡起頭,然後徹底地僵住。

客棧的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女人。

黑衣黑袍的女人。

在沙漠裏,這樣的人雖不多見,卻也並不算奇怪。但大谷的目光卻再也難以移動分毫,只因那女人的頭發,每一根都是白色的。雪白的頭發,順著風的方向揚起,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大谷只覺得身邊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剎那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一句低低的吟唱飄過腦海:

娑婆樹下魅羅剎,滿頭銀發簪白花。

一片死寂裏,大谷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谷咽了口唾沫,但嘴裏幹得發苦,他只覺得時間仿佛被拉得又軟又長,然後一圈一圈地裹在自己的脖子上,壓得他連呼吸都困難,這樣的靜止,再維持一會兒,他怕是會窒息。

只是他更害怕靜止被打破。

然而,靜止終究被打破了。

黑衣黑袍的女子動了。

一步一步,朝著大谷的方向走過來。

她走得極慢,似是頗為悠閑,大漠裏的風一向又猛又疾,此刻卻仿佛是變了性子,竟像是托著那女子輕盈盈飄到了櫃臺前,又優雅地立定。大谷這才看清,這女子竟然年輕得出奇,也美得出奇,她的神情平靜柔和,臉上甚至掛了一絲微笑,一縷飄動的白發幾乎要觸到大谷的臉上。

大谷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到了,他仿佛聽到一個女人低沈的聲音,應該就是眼前的女子,然而那聲音卻像是從什麽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不緊不慢,語聲婉轉:

“我想,你大概知道我是誰吧?”

然後是“咚”的一聲悶響,過了好久,大谷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是他後腦勺撞到墻上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ningningdisi的地雷,鞠躬。

我會努力讓這個故事精彩的(?ⅴ?),謝謝你們的一路陪伴~

以及~今天是父親節,寶寶們向爸爸說我愛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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