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宮室內。

只一扇門的距離，就能見到贏偃，門外的侍衛眼睜睜地看著桃妖步步上前，身體卻無法動彈，無力阻止。桃妖沒有猶豫，推門而入。

第一眼桃妖就看到了贏偃，他高高的坐在中央，不再是少年青澀的模樣。她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緩緩走向贏偃。

贏偃看著她，沒能再移開視線。

“我就是回來看看你過得怎麽樣的，看來還不錯。”桃妖笑著說道。

“已步入而立之年，卻無妻無子，算不得好。”贏偃說道。

“你爹給你張羅的楚國公主呢？你娘沒給你張羅？你的臣子們沒有為你著急？”桃妖歪著腦袋，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贏偃示意其他諸侯退下，很快，大殿變得空蕩蕩的。

“我記得有一只妖答應嫁給我的。”贏偃看著桃妖的臉，一動不動。

桃妖懶羊羊地坐下，閉了眼，一副累極了的模樣，她真的是累極了，她沒想到會在人間找到心安。“那是騙你的。”桃妖道，“我桃妖除了許下血盟，其他的話都不做數的。”

殿內突然間變得靜寂，贏偃冷了臉，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你離開了十年，你容顏未改，我卻日漸老去。你可知道十年對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麽這十年裏，我擔心你灰飛煙滅，我又無時無刻不期待著你的歸來，我努力建設好這個國家，就是為了讓你看到，現在的贏偃可以治理好一個國家，當年的左皓就絕不是一個荒淫無道，□□之君。”

桃妖仍舊閉著眼，她確實累極了，輕聲地說道:“我向你道歉。”

“為哪一樁事道歉！”贏偃緊逼。

“為我將你關在無間地獄，為我無故離開了十年，為我不能兌現承諾道歉。”

“你明明可以兌現。”

桃妖睜開眼，眼神空洞茫然，“我記起鵬逍了。”

一瞬間的靜默。贏偃苦笑，“所以你只是來通知我，你將永遠不會再來徐國，永遠不會來人間，你將和他雙宿雙飛，遠離三界，永世為好？！”

“不，血盟我定會遵守。”桃妖深吸了口氣，“至於其他，且看天命如何。”

“我建了一座宮殿，”贏偃話鋒一轉，“你來的正好，便宜你了。”

桃妖笑了，“嗯，看來我要走運了，你的便宜都能撿。”

於是乎，桃妖住進了贏偃新修的那做宮殿——離宮。

是贏暉帶著她去的離宮，他仍舊笑得很溫暖，叫著她桃妖姐姐，帶著她把離宮裏裏外外都參觀一遍，跟她說了些趣事，她問到了羋宓。贏偃一瞬間斂了笑，而後還是答道:“十年前，你離開後，哥哥一回國就退婚了。”

“無故退婚，楚國怎會同意？”桃妖不解地問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總是有辦法讓他們同意的。”贏暉笑著道，“這些事你都無需擔心。”

桃妖感嘆道:“果然是長大了！”

贏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是又回到了少年的模樣。

“可已成婚？”桃妖問道。

贏偃笑著點了點頭，“娶了司徒的家的小女兒，我還有了一雙兒女。”

“真的！”桃妖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得備份禮才好，不然他們不喜歡我可怎麽辦？”桃妖一臉著急樣，把自己全身上下翻了一番，沒一樣好東西。

贏暉不由好笑，說道:“桃妖姐姐，你回來了就是最好的禮物的。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

桃妖很嚴肅地搖搖頭，突然眼睛一亮，沖著贏暉道:“你現在趕緊回去看孩子，我去準備禮物。”說完，不等贏暉回答就急匆匆地跑去寢殿。

來到寢殿，桃妖關了所有門窗，只見她右手朝左臂一劃，半截手臂掉落，落在地上竟成了一截桃木，也就在那時，她的左臂又恢覆如初，沒有一滴血流出。

她讓侍女送了把小刀，開始削木頭。她想給男孩做一把小桃木劍，給女孩做一把桃木梳子。她雖不像重明那樣會做衣裳，但是木工還是可以的。

贏偃推門而入時，她正握著那把已經成型的桃木劍比劃著。贏偃點了燈，看到一地的木屑，說道:“做把桃木劍辟邪？”

桃妖拿著劍和贏偃比劃了幾招，贏偃輕松接過，“做把劍送給贏暉的兒子。”桃妖收了劍，“功夫不錯！”

桃妖又如何知道，一個人為了追上三界內最厲害老妖的步伐要付出多少努力，贏偃付出了多少汗水才得到她一句“不錯”。

“那我的侄女呢，你打算送什麽？”鵬逍笑著問，因為她的一句誇讚，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我做把桃木梳如何？”桃妖坐下，又把劍細看了一遍。

贏偃坐在她的身旁，說道:“我那侄女比她哥哥還頑皮好動，不如也做把劍，讓兄妹倆比劃著玩。”

“如此，”桃妖思忖了一會兒，“那就做兩把劍，分別刻上他們的名。他們都取了什麽名？”

“男孩取名慆，喜悅之意。女孩取名夭，茂盛之意。”

“贏慆和贏夭，”桃妖緩緩說道，“慆——夭。果然和本桃妖有緣！看來，我得好好做才行。”

“是啊，有緣。”

這是對她的思念，她又怎會不知道！這一夜燈火通明，桃妖做了一夜的劍，贏偃陪了她一整夜，而門外的鵠蒼也守了一夜。

做劍讓桃妖的心得到了暫時的平靜，現在的她迫切需要這種平靜，所以她沒能顧及到屋外的鵠蒼，也沒無暇考慮一國之君的贏偃。

次日清晨，贏偃處理國事後，一位姑娘走了進來，她懶羊羊杵在桃妖的身旁，不聲不吭。而後，桃妖正兒八經地看了她的模樣，直到她朝桃妖翻了個白眼。

“這模樣還不錯。”桃妖一邊琢磨著劍一邊道。

“你騙了我！”

桃妖放下劍，看著已經幻化成人的鵠蒼，很疑惑地問:“我騙你什麽了？”

“你說了讓贏偃娶我的，這都十年了，你走了，他也沒娶我！”

桃妖大笑，摸了摸鵠蒼的頭，說道:“我可沒騙你，你不知道吧，贏偃這些年都沒娶，是因為——”桃妖頓了頓，附在鵠蒼的耳邊，輕聲說道:“是因為他喜歡男的。誰讓你是雌的！”

“不可能！”鵠蒼怒目圓睜，“那他為什會和你睡在一塊！”

“那是因為我可男可女呀！”說著桃妖幻化成了雄性模樣，“如何？誰讓你修為不夠呢！我看你還是不要喜歡他了，等你有我這等修為，他早已投胎轉世不知多少輪回了。”

鵠蒼蔫蔫地低著頭，她沒看到桃妖眼裏的笑，也沒註意到當她說桃妖與贏偃睡在一起時桃妖眼裏一閃而過的不知所措。

“所以我要努力修煉！”不一會，鵠蒼擡起頭，充滿了鬥志，“我一定會讓贏偃娶我的！”

桃妖很不給面子地搖了搖頭，揶揄道:“我看難！”

“打賭，”鵠蒼毫不示弱，“贏偃要是娶了我，你就給我帶孩子！”

桃妖認真思索了一番，不曾回答。

“怎麽樣，不敢了吧！”鵠蒼滿臉得意。

桃妖猶豫了半晌，說道:“狗和人能生出什麽孩子？！”

“貓和人都能生出那麽好看的孩子，狗和人當然可以！”

桃妖想了想，覺得也沒錯，接著道:“如果贏偃沒有娶你又當如何？”

“我就給你帶孩子！”

桃妖又思忖了半晌，認真地說道:“好，我賭你贏！”她拿起桃木劍，仔細地削了起來。

鵠蒼怔楞著，張了張口想說著些什麽，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桃妖與以前不同了，要是從前，她肯定會面無表情地說:“本桃妖打賭從未輸過！”

贏偃處理完國事後來到離宮，桃妖正在和贏暉的兩個孩子玩，他們一個四歲，一個三歲，一個已經老到不知道多少歲，卻能玩得起來，孩子左一個桃妖姑姑，右一個桃妖姑姑叫著，分外親熱。他忽然想起了他和贏暉小時候，贏暉奶聲奶氣地叫著她桃妖姐姐，而他會想盡辦法為難她，不知為何，她很少使用妖法。

看到贏偃，兩個孩子你追我趕朝贏偃撲來，一邊跑一邊笑著叫著伯伯。贏偃抱起先到的妹妹贏夭，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臉，贏偃得意地朝還在下面的贏慆吐了吐舌頭。

贏慆滿臉失落，很快，他跑到了桃妖的腳邊，桃妖笑著將他抱在懷裏，他沖著贏夭仰著小腦袋，可愛極了。

贏夭雙手環著贏偃的脖子，在他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樂得贏偃哈哈大笑。贏慆也不甘示弱，在桃妖的臉上也親了一口，聲音響極了！

桃妖被他們倆的模樣逗樂了，“他們倆比你小時候可愛多了！”

贏偃看著她的笑臉，不由得也笑了，她雖然比昨日更加的蒼白，但她現在卻笑得這樣舒心，這樣才好，這樣才是她該有的模樣。“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孩子。”

桃妖大笑，比陽光還要明媚！

“鵠蒼姑姑說我們倆最淘氣了！”贏慆嘟囔著，“沒有伯伯小時候半分可愛！”

“嗯，鵠蒼姑姑總說我們淘氣。”贏夭也附和道。

“在你們鵠蒼姑姑心裏呀，除了你們伯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愛。”桃妖笑著說。

兩個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就是鵠蒼，喜歡誰，一根筋的喜歡，給他最好的，付出所有的，嘴裏心裏生活裏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歡笑過後，桃妖向贏偃請了假，她要去太上老君哪兒，借他的丹爐煉煉劍。贏偃沒有吭聲，後來只點了點頭，仍舊一字未說。

他雖然曾在無間地獄待過，但關於她的世界他僅限於了解度朔山。仙界如何，妖界如何，他知之甚少。

天空藍，桃花艷，鱖魚肥，水東流不覆返！是該感慨如斯美景，還是該哀嘆美景依舊而流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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