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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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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黑悄然來襲,伴著淅淅瀝瀝的雨,夾雜著呼呼的風,氣溫驟降,冷得厲害。嬴偃將羋宓送回她的帳篷後,很快就回來了。只見榻上瑟縮著一團,今夜真是夠冷的。

嬴偃命人上膳後,坐在了燒得正旺的火爐旁,一室靜默。侍女們的動作頗為利索,很快就將早已準備好的膳食送了上來。嬴偃將兩個空杯倒滿後,叫桃妖起來用膳。

桃妖裹著被子坐到了嬴偃對面的食案前,舉起杯子就是一杯酒下肚,末了皺著眉頭,一副很難受的表情,“今日這是什麽酒?太難喝了。”

嬴偃給她夾了顆肉丸子,笑道:”這酒沒有甜,所以你就只能嘗到它的苦。其實它還有很多種味道,只是你嘗不出來罷了。”

桃妖嘗了口肉丸子,仍舊是那酒的味道,她倒了杯清茶後再嘗才終於嘗到了鮮肉的甜,“能嘗到這兩種味道,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今日又悟出一條真理”說到這裏她盯著嬴偃,故意停頓了一下,“你可想聽?”

嬴偃笑,說道:“老妖怪悟出的真理倒真的要聽一聽。”

桃妖又嘗了一口酒,濃濃的苦意從她的舌尖迅速蔓延,到咽喉處,她頗為艱難地下咽,這才將在她內心才發芽的悲意壓下,緩緩道:“但凡生靈,都只會喜歡屬於自己的東西。”

“何以見得?”嬴偃又給桃妖夾了個肉丸,眼眸透亮,望著桃妖。

桃妖夾了半天沒能夾起那個肉丸,索性用一只筷子用力一插,一個一百八十度翻轉,丸子被送進她的嘴裏,狠狠地嚼了幾下,才慢吞吞地將它吞入腹中,這才說:“就像這個丸子,正是因為它是屬於我的,所以我才喜歡去吃它。如果很多人都覬覦它,它享受被很多人舔,我就會不再想要吃它了,因為它再不屬於我,它屬於太多人。”

嬴偃擡眼,輕輕放下筷子,說道:“但凡屬於太多人的東西,一般都不會被人珍惜與呵護。“他幽深的雙眸緊鎖著桃妖,桃妖就那樣輕易地看到了自己,在他清澈的眼裏。嬴偃勾唇一笑,雲淡風輕,舉起杯子,悶頭就是一杯,隨即道:”如果我猜對了你悟出這條真理的緣由,你答應我一樁事如何?“

桃妖但笑不語,正準備再夾一個肉丸,嬴偃已經將其送到了她的碗裏,她坦然接受,夾起丸子就往嘴裏送,一邊嚼一邊無視嬴偃滿臉期盼的神情,她已經被坑得夠慘了,世間諸事沒有哪一樁是容易的,她桃妖法力無邊那會兒都被他吃得死死的,現在廢物一個,哪裏還能那麽容易上他的當!

“你覺得我能猜中?桃大妖真是越來越看得起我了。“嬴偃淺淺一笑,滿是自嘲。

“若猜不中又如何?“桃妖道。她覺得不管是曾經的左皓還是現在偃兒,都不該用那般語氣說那般自嘲的話,不該的!

“猜不中,你我之間的血盟就再不覆存在。“轉瞬的,他又是如此的自信。

“好!“桃妖說得豪氣沖天,可她心裏卻是知道,此番,自己定然是會輸的。

“好。“嬴偃對桃妖笑著說,隨即,他又緩緩說道,“因為羋宓。”

桃妖笑了,揚眉,“嗯。”完全肯定的回答,卻截然不是輸了的頹然之氣,是帶著歡愉的尾音。

嬴偃就這樣輕易地得到了一個許諾,在一個“羋宓”和一個“嗯”之間,這來得太簡單,嬴偃本是已經準備好了最厲害的武器,可偏偏不費吹灰之力的,還沒有開戰敵人就舉白旗投降了。

不戰而勝,按理說是頗為光彩的事。可他的嚴刑逼供卻沒了用武之地,他內心的所有疑問都得不到證實,都被她一個“嗯”全盤堵死。

“一樁事。”嬴偃道。

“嗯,一樁事。”桃妖接著道。

“桃妖,你活了很多年了。”嬴偃說。陳述句。

桃妖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活了很多年了。”

“未曾嫁娶。”嬴偃說。還是陳述句。

談到嫁娶,她不得不想到媛娘,也順帶想到了她的那個理論上已經了死了的夫婿鵬逍,“不,曾嫁過,現在成了寡婦,徐國上下皆知的。”

“那個不算。”嬴偃說。

“對,”桃妖靠近了火爐,神色平靜,“不算的。”

“既然如此,“嬴偃頓了頓,清冷的語調中透著一絲顫抖,”嫁給我如何?“他望著桃妖,那神情與往常吩咐桃妖幹活並無兩樣,只多了幾分專註,可那幾分專註又被克制著。

他沒有聽到桃妖“嗯“的聲音,也沒有看到她點頭,四目對望中,為這靜寂的夜平添了幾分幽深。

這是他第二次問,等到的,會不會還是一陣靜默?

“妖怪嫁給人,如果生個孩子,會生出什麽?“過了很久,桃妖像是終於透過嬴偃的眼睛,將他看透,才移開了眼。

答非所問,但好在並沒有徹底轉移話題,嬴偃笑了,道:“試試就知道了。“聲音透著濃濃的喜悅。

桃妖悶頭喝了一杯酒,狠狠地點頭,道:“好,等回了徐國,我便嫁給你。“

這一刻,嬴偃好像真的成了少年,第一次得到了心愛的人的許諾,他燦然一笑,眸子如星辰般熠熠生輝。這就像一件密封得嚴嚴實實的黑房子,突然有了一絲裂縫,小小的,但足以照進一抹陽光,就是那一縷陽光照亮了溫暖了那間黑洞洞的陰冷的房子。要抓住它,緊緊的,不能讓它消失;祈求著,不停的,讓它不把這裏遺忘。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嬴偃一直呆在自己的馬車中,桃妖跟在他的旁邊,一步不離,再沒有見到嬴偃與羋宓月下散步的情景。羋宓幾次派人來請都被嬴偃找理由婉拒了。桃妖自顧修煉著,偶爾吃些嬴偃遞來的甜膩的糕點,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過逍遙日。

直到那日氣溫驟降,倒春寒來得格外的寒,一夜飄雪,第二日醒來,白雪壓桃花,美不勝收。桃妖見此番情景一邊趕路一邊感謝老天保佑,她沒被雪壓壞!正在她嘀咕著的時候,羋宓遣侍女來報,她感染風寒了。

桃妖停止了嘀咕,訕訕地閉上了嘴,偷偷地瞅了一眼旁邊的嬴偃,很正常的面無表情的樣子。嬴偃擡眼,沖桃妖抿嘴一笑,輕輕地說道:“你覺得我能治病嗎?”

桃妖狠狠地點了點頭,眼裏是激動的神色。

嬴偃不解,皺了眉,說道:“你確定?”桃妖很肯定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能在無間地獄存活下來的鬼,就你一只,不斷的生生死死消磨著肉體和意志,一定是醫術高明才能存活下來的。”

理由很充分。他是怎麽堅持了六萬多年,他自己現在也記不太清了,現在倒是覺得那漫長的歲月不過轉瞬,他輕撫了一下桃妖的額頭,像是在安撫自己。

接著,嬴偃讓徐國的醫官去給羋宓治療,繼續趕路。也就是在當日,楚徐兩國的眾多侍衛侍女甚至於一些劍客都染上了風寒,必須盡快治療。楚徐兩國國君商量後,決定到距離此地最近的盛國稍作休整,於是派去使臣快馬加鞭先入了盛國。

盛國為一個附屬小國,國土面積僅一個城池大小,其國君爵位是為最末等的男爵,可盛男卻是與周天子同宗,為姬姓,所以它雖是附屬小國,但還算富庶。

楚徐一行人受到了盛國國君的熱情款待,因為楚徐兩國來者眾多,驛站不足以安頓下他們,於是徐國、楚國沒有感染風寒的人被分別安排在了兩所宅院,那些感染風寒的人便被安排在驛站,進行集中治療。

而羋宓,作為一國公主,身份特殊,待遇自是不同,一直跟著楚國國君,用最好的醫官,最好的藥物進行治療。

就在當晚,盛國國君設宴,宴請徐侯嬴偃和楚子羋黵,嬴偃和羋黵得到了特別熱情的招待,觥籌交錯之間皆是醉意朦朧。酒,不得不說,有時候確實是一種好東西。傷懷時,消愁,借以放任;得意時,助興,借以盡歡。

桃妖陪著鵠蒼美美地啃完一頓骨頭後,又和鵠蒼一起在宅院裏四處逛逛,消消食,專揀黑燈瞎火處,誰讓她們倆視力好呢!

今天很意外的,鵠蒼沒有嫌棄桃妖,一直緊跟在她的身邊,雖然桃妖一直是跟著鵠蒼走走停停,越走越僻靜,直到在一處上了鎖的矮墻外鵠蒼來來回回走了五趟後,桃妖才正視鵠蒼想入門比想骨頭更迫切更可憐的眼神。

桃妖在木門外駐足,鵠蒼如釋重負一般蹲著身子視線在桃妖和門上的那把新鎖移動,桃妖看著滿天星鬥,似是入了神,故意將鵠蒼晾在一邊,鵠蒼那狗鼻子聞到的東西,絕沒有她喜歡的。

過了半晌,見桃妖還是沒有動靜,鵠蒼用頭蹭了蹭桃妖,黑暗中撲閃著大眼睛,目光盈盈,可憐極了。

桃妖沒有話癆,鵠蒼沒有汪汪叫,誰都沒有發現在漆黑的夜裏會有這麽一對組合來到這個地方。到底是誰被鎖在了這僻靜角落?鵠蒼為什麽會想要一探究竟?

桃妖蹲下,趴在鵠蒼耳邊,輕聲問道:“裏面是一只雄狗?”

鵠蒼低頭,一副哀其不幸的樣子,內心在腹誹:“你才喜歡狗!你才喜歡雄狗呢!”

“既然不是,我們進去幹嘛,這是別人的地盤,可不能黑燈瞎火的時候幹壞事,”桃妖摸了摸鵠蒼的背,“要幹也要大白天的,這才是君子所為……可既然鵠蒼你想進去看看,我們就當是迷了路,途經此地了,至於那鎖,就當我們倆誰都沒有看到。”

鵠蒼舔了舔桃妖手,一副狗腿的模樣。

她們來到矮墻外的那棵大樹旁,它的枝椏已經伸進了墻內,鵠蒼被桃妖拉著,輕而易舉地爬上了,全靠前段時間的不斷訓練,然後一個輕躍入了墻內,兩聲悶響,桃妖和鵠蒼迅速地來到閃著亮光的門外,剛想推門而入,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有一雙特別靈動的眼睛,那眼正睜得大大的,滿是驚慌。

“你是誰?”全然戒備的語氣。

桃妖喜歡這個姑娘,喜歡她的那雙眼睛,桃妖將眼彎成了月牙,笑了,答道:“我是桃妖。”她又指了指旁邊的鵠蒼道:“它是鵠蒼,是它要來的。”

那位姑娘正要再問,卻被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打斷了,桃妖聽得很清楚,傳來的正是用她名字組成的兩個問句:“桃妖?桃大妖?”

桃妖心裏突然明白了些什麽,看了眼鵠蒼,它正目光灼灼地看著那聲音來源的裏屋。“桃大妖“那不是人會叫得出來的她的名號,裏面的是妖是仙?

那位姑娘驚詫於自己娘親的叫喚,卻又在轉瞬熱了眼眶,認為桃妖是自己娘親的相識,連忙請了桃妖和鵠蒼進屋,將其引到娘親的床榻前。

床榻上的是一位病入膏肓的老婦,瘦骨如柴,頭發花白,卻有著一雙水汪汪的漆黑如墨的眼,與她的外貌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她的目光一直跟隨著桃妖,未曾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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