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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聚散終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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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不知道過了多久,任傑醒過來,他已經被凍暈半個小時了。恍恍惚惚地看到,那間房子燈亮了。他慢慢地爬過去,手扶著墻顫顫地站起來,慢慢地挪到門口,無力地敲響那個曾經和櫻子溫馨幸福雙進雙出的家門。

隨著輕微的腳步聲,門打開了,櫻子也是滿眼淚水,傷痛欲絕地看著他。

過了很久,任傑淒然一笑,繞開櫻子,蹣跚地走進那間兩個人多少個日日夜夜恩愛纏綿的臥室,拿起陽臺上的一瓶汽油,背對櫻子仰起嘴一氣喝完。櫻子沒有看到他在做什麽,還是那麽癡呆地站在客廳。

“櫻子,我為你死了一次,再不虧欠你了,以後沒有我的日子,你要照顧好自己,我走了。”壓住胃裏如火似刀絞的翻騰和惡心的嘔吐感,任傑說完,頭也不回,扶著墻慢慢地,慢慢地走出房間,慢慢地慢慢地關上門。

櫻子依然像傻了一樣,就那麽癡呆地站著,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流,濕了衣襟,濕了地毯,濕了心。

蹌踉著走了很久,應該距離櫻子很遠了,任傑忍著痛回頭看了看身後那個幾近模糊的樓,用血肉模糊的手掏出手機:“玉霖,你在哪裏啊,我快不行了。”

“我在龍泉花園,你怎麽了?在哪裏?等我去接你。”玉霖感覺電話那頭任傑的聲音嘶啞虛弱,充滿痛苦和絕望。

“沒事,那你等我,我一會去你那裏。”

掛了電話,任傑就開始了劇烈咳嗽、胸痛,心裏像火一樣的燙。繼而咳出了一灘血,他呼吸困難、發紺、頭昏、視力模糊,漸漸的惡心、嘔吐、痙攣、抽搐。他想起來了年邁的老爸老媽,想起了櫻子。

“不,我要回家,我不能死在這裏。”任傑想到這裏,也不知哪裏來的一種力量,把幾乎凍僵的手指插進喉嚨,攪著摳著挖著,隨著一陣陣的嘔吐,好像覺得心裏的痛苦有些減輕。站起身來,忍住心裏的痛和手上的傷。一步一步地走向玉霖的住處。在心如刀割的痛苦中一步步地向前走,死亡也隨著他沈重的腳步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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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臺上,一對對依依不舍送別的男女。

下雪了,地面白了,一片片白色楓葉飄舞在樓房和蒼穹中。看著忽然落下的夜幕,空中闌珊的燈火,玉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快感。不知為何,人忽然變得平靜好多。也許,落在他心裏的那一片才是真正的雪。而它,毫無憐惜地墜入他的心底,冷,很冷,顫栗著。漸漸地屈身,懷抱自己的身體。任刺骨的北風無情地抽打,卻仍然執意不肯離去,或許蜷縮著,心才會暖和一些,才會感受到自己那漸如游絲的氣息。或許情傷深處,人清醒,才會更容易忘卻已逝的那段青澀的回憶。

摘你一朵雪花,負我千般情愫……

淚水,不經意的滴滴摔落,夾雜著雪花墜落在胸膛。玉霖努力地去捕捉臉龐那一瞬間滑過的溫度,卻早已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的溫都,指縫間,留下的卻盡是那冰凍的寒。冷,從掌心傳輸到心,從心底慢慢散開,擴散著,充斥著全身,顫抖著。有一些人失去了,或許真的就永遠失去了。

當一切都成為了往事,是否還記得曾經那華麗的邂逅,曾經那虛渺的卿卿相守和那如風般的旦旦誓言。

二十八

梓涵,在你的生命裏,我,只是一名過客。如果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是一場意外,那為何你殘留的身影還遲遲的不肯從我的生命中離去。是依然眷戀著你的溫柔,還是仍然迷戀你的身體。

玉霖用自己僅存的那一點希望,努力地去握住左手所剩的溫存,手心變得冰冷。失去了你小手的牽握,從此不再溫暖,可我還一直在找你的小手,在緩緩地尋覓著,似乎能在空蕩的空氣中突然抓住你的手,然後緊緊地握住再不放開。

從春天柳絮滿天飛舞在枝頭,相知在那一分感動後的相悅;直至夏天恩愛纏綿的廝守,於那個熟悉的梧桐樹下綻放;愛情,隨著那嫣紅的楓葉一同鮮艷,搖曳在秋風中,翩翩起舞。而今,葉兒落處,早已腐爛,火燭流處,早已凝固。愛情,在暖春發芽,在仲夏成長,在深秋中幸福綻放,卻在寒風瑟瑟中埋葬,一切都那麽的急促,甚至,還來不及好好愛你,愛情就已經在蒼茫無垠的潔白中夭折,無法逃脫命運的苛刻。愛情來過,終究敵不過紅塵中的紛紛擾擾,在現實中死去。

淚水,滑落,流過臉頰,滯留唇角,嚼碎後,才會知曉淚水的鹹澀。只有在那痛徹心扉的思念時,在那長相廝守的纏綿時,在那曲終人散的離別時,才會開始尋找原屬於自己的孤獨與寂寞,才會去試著找回一個人的逍遙和冷漠。愛情,終究不能如花開花謝般周而覆始,只有聚散,沒有分合。癡癡地懷抱著心底那瞬間落淚的記憶和那臉龐間殘存的一道微涼,許久,許久,嘴角上揚,玉霖憔悴的臉龐露出了一抹酸澀的微笑。

踏上北上的列車,離去。離去的,是所有的美好回憶,是所有的幸福憧憬,還有那個最愛的人!

到了北京,玉霖放下了自己的情感,也放下了一切,他發誓自己從今以後一定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無情無欲,一個冷血冷酷的陌生的自己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二十九

當玉霖打開門,任傑一頭紮在地上,一股汽油味頓時彌漫了整個屋子。

“帶我去醫院。”扶起來後,玉霖看到任傑嘴角一片一片蒼白的皮翻卷著,脖子裏也全是一片片被汽油腐蝕的皮,夾雜著血碎碎地粘在衣服上,露出一塊塊鮮紅的肉,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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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夢是一個網名,一個男人的網名。雲非語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開始她根本就不會去想有什麽含義。但後來,雲非語卻被這個名字左右了思想,左右了喜怒哀樂,甚至一生。

雲非語家是青島的,個子修長,外表有一種冷傲的氣質。但她的朋友都說她很可愛,可親,沒有那種讓人厭惡的官家子女的習氣。她很愛笑,笑起來是那種暢懷大笑,毫不掩飾,很爽朗,很能感染人。

依蘭總是拿雲非語開玩笑,說她是皇後的命。不過她很尊重和喜歡雲非語,雲非語不像有些官二代,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看了就讓人討厭。所以依蘭一直把她當姐姐一樣。她也是雲非語最好的閨蜜,親密無間的朋友。

北方的雪說來就來,瞬間就漫天飛舞。不過,有刺骨的凜冽,也有柔和溫情的雪絮。昨天,突來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個城市,接著,墜落如註的雨珠,又是鋪天蓋地的雪。沒有風,很靜,清晰得聽見簌簌的雪落聲。

早上起來,突然刮起了大風。地面變成了冰層,上面卷著雪花的漩渦,旋風般地移動。冰層很亮,倒映著雪旋的藍色影子,像是天的姊妹。那風聲裏有點陰冷,咆哮猙獰的獠牙。

林子軒邁著大步,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他用力地揉搓著雙手,渾身打著冷戰,屋裏的熱氣在外套上蒸騰出幾縷白霧。

“外面真冷啊!”林子軒脫去大衣,嘴裏不停地自語,靠近暖氣,腳仍然不停地跺著。

依蘭想喝雞湯。天寒地凍的,她不敢說,知道林子軒定會冒著風雪去為她買。

“老公,我想喝點酒。”於是,說想喝酒。紅酒、白酒都是不錯的選擇。可以熱身,活血,可以驅寒。但卻忘記了,自己的身體一向不好,醫生不讓喝酒的。

“不行,喝點熱湯吧。排骨湯、海鮮湯,你想喝什麽?”可他記得很牢固,拒絕她喝酒,試探著問她要不要喝湯。

“外面太冷了,你……”默契,靈犀一通。她無聲的眼神告訴了他,只想喝雞湯。

不等她說完,林子軒就轉身穿上一件灰藍色的保暖外套,走出去了。依蘭在陽臺上看著奔跑在皚皚白雪裏的林子軒,矯健,像是白馬王子,穿梭在刀槍劍戟的叢林中。

沒過多久,林子軒回來了。懷裏揣著保溫杯,捧出來時依蘭發現杯子裂了個口子。

“你摔倒了嗎?”依蘭心疼地詢問。

“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滑倒了。”林子軒伸伸舌頭。

“笨蛋,多大了還摔跤。”依蘭嗔罵道。

“嘿嘿、嘿嘿。”林子軒傻笑著拿了一個湯勺,餵她。

“哼,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撒嬌的依蘭讓林子軒的心都酥了。

雞湯還剩下一半,熱氣騰騰的,鮮美的氣味彌漫了整個房間。

林子軒讓她一個人喝湯,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他的酒量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什麽酒量。啤酒最多能喝一兩瓶,再多就嘔吐。

依蘭是林子軒的女朋友。兩個人同居著,還沒有結婚登記。打算過完這個冬天,在春暖花開的時節正式結婚。

她經常說:“同居是男人的目的,結婚才是女人的歸宿。你的目的達到了,我的歸宿是一條漂浮在海上的小舟。”說這話的時候,依蘭總是癡癡地看著他。漂亮,美艷,迷人。

每逢她抱怨,林子軒從不吝惜語言上的承諾;“寶貝兒,結不結婚,我都會永遠愛你一生一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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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早餐過後,依蘭心裏有些煩躁,想讓林子軒陪自己到外面吹吹風。

“下這麽大雪,外面很亂。交通堵塞,發生了多起車禍。待在家裏比較安全。”他反對說。

“啊,車禍嗎?會不會有傷亡呢!”她看著他,眼神流露出憂傷和悲憫。

“沒事的,放心。”他摟住她的肩膀,聽得見怦怦心跳聲。知道這樣的言辭不足以安慰她。“寶貝兒,我們不會有事的,相信所有人都不會有事的。命運會庇佑所有的好人。”

依蘭身體不太好。半個月前,在夜裏,她感到一陣昏迷,病又發作了。是林子軒踏著黑夜給她買的藥,路上險些被車撞上。回來不敢提起,怕她擔驚受怕的,影響休息。依蘭後來才知道,用小手捶他,罵他。林子軒就嘿嘿地傻笑,明白她只是心疼他。

有時依蘭很悲觀,總感覺自己的身體很冷,血液冰涼。她非常喜歡絕望的東西,聽悲傷欲絕的歌曲。林子軒是她唯一的溫暖。

林子軒準備去上班。

“這麽惡劣的天氣,很危險的,不要去了好不好?”依蘭異常敏感,擔心路上會發生危險。

“寶貝兒,我可是單位精英,一刻不能缺少的存在,不去怎麽辦。”林子軒這個月已經請了好幾次假,找不到借口了。

依蘭開玩笑說:“你這樣優秀的男人,在單位,有不少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吧。”

林子軒生氣地瞄了她一眼,接著像小孩一樣發誓:“我只會愛你一生,就一生,永遠不離開,永遠不背叛,永遠不沾花惹草。否則變只小狗,天天被你欺負!”

“嗯、嗯、嗯。”依蘭被林子軒熱吻著,不知道是小嘴巴堵上的原因還是在回應他的承諾。

“乖乖地在家等我。”穿好衣服,林子軒輕輕地關上門,走了。

三十

拎著行李箱,張望著,任傑慢慢地走在這清晰又模糊的街道上。雖然回來過幾次,但因為和櫻子的事讓他沒有時間去打量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是啊,三年了!家鄉變了,不見了兒時的從容寧靜,沒有了童年的雅俗淡然。一眼望去,幢幢高樓屹然地立起,從前的琉璃瓦房不見了;街道上的人流錯落在各個角落,熙熙攘攘的;汽笛聲不斷地在耳邊響起,陣陣刺耳。突然間,覺得自己好陌生,這一切,來得是那麽的從容,來得那麽不經意!

到了離家不遠的小橋上,小橋依舊默默地跨步在小鎮西邊的那條河上,這讓他感到親切和暖心。它是那麽的鎮定,那麽的默默奉獻,日覆一日地托起過往的人們。走上小橋,輕輕地觸摸著小橋的青石,突然有了久別的親熱和舒心,這是重逢的喜悅,這是重溫的舊夢。小橋的青石上,長著斑駁的青苔,錯落間透著它走過的風風雨雨,默默散發著它淵遠的悠長。站在小橋上,伏身看著小河裏自由自在的魚兒,不覺回憶已隨小河水流回到了童年時光。小時候,他最喜歡站這小橋上看水中的魚兒了。

一個嬌小的身影慢慢映入他的眼睛:“任傑哥哥,你回來了。”

是蔓雪,那個自小跟在他屁股後面轉來轉去的小丫頭,沒想到幾年沒見,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一家人就住到任傑家隔壁。小時候,兩家人的條件在這個鎮上還算不錯,更相處的像一家人似的。任傑媽媽常對蔓雪的父親說:“等兩個小家夥長大了,讓蔓雪做我的兒媳婦吧。這一來啊,我們兩家就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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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打開窗戶,迎面的涼風沒有讓依蘭感覺到寒冷,倒是有幾分愜意的涼爽,久違的舒坦。桌子上是林子軒喝過的酒杯,殘留著餘液。拿起一瓶酒,斟滿,在風中,一飲而盡。整個身體像是在冰窖裏凝固,深深地吸一口氣,一股寒流自上而下,湧遍全身。

依蘭出現了幻覺:好晶瑩的酒杯啊,水晶玻璃般剔透,折射出刺眼的光。那光芒,那杯子的錐形,像一個無底的冰窟,在碎裂,咯吱咯吱地做聲,吞噬著一切,她的身體被吸附著。她怕,緊張,慌忙地關上窗戶。仰起頭,摸摸胸口,吃力地呼吸著,身子一軟,倒在陽臺上。

意識中,她趕緊拿起手機,緊緊地握著。好難受啊,她祈禱林子軒快快打來電話。時間在賽跑,她的心在停頓。過了很久,稍微有些緩解了,依蘭掙紮著站起來,趴在窗臺上,絕望地看著歸家的路。

冰天雪地,茫茫無際。一個個身影,不需要仔細辨別,只需輕微一掠,便知道是不是他。她恐懼每一個動靜,怕那個紫砂茶壺突然碎了,怕座落在邊角的鋼琴突然響起……

突然,門響了,伴隨一股熾烈的氣息,驅散了所有的陰霾。興奮,默契告訴依蘭這就是林子軒。推開門,迎面的溫煦,夾拌著親昵的味道,嗅得出,那是他獨有的。

“怎麽這麽早回來了?”她問,虛弱的臉上帶著甜美的微笑。

“沒到單位我就後悔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著你,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林子軒說著,便抱在一起,緊緊地,動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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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軒,我想出去走走。”她依舊想出去,不要待在牢籠一般的家裏。

“好的姑奶奶。”林子軒給她戴上圍巾,第一次見面買給她的,她依然保留著。天很冷,地面的雪層又覆蓋了一層雪。

這段時間,林子軒發現依蘭心情很糟糕,像是要發生什麽。他擔心得要死,軟磨硬泡的又請了幾天假,準備在家裏陪著她。

“可以出去玩咯。”她像一只開心的麋鹿,蹦蹦跳跳:“可以出去了,一起去兜兜風……”

“系好安全帶寶貝兒。”林子軒提醒她。

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抱著他,清唱著小調。她說如果開得很快,時光就會倒流。異常豐富的表情,在她的臉上泛起。看著,有點難受。他試圖放慢車速,她激烈地拒絕,說要加快車速,這樣很刺激。

汽車在路上飛馳了一個時辰,到荒僻無人的地方,緩緩地停下,熟悉的激情開始在車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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