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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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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侯德祿親自操縱海上君王號的十二斤重炮,內裝七斤加硝高爆火藥的預制破片彈丸出膛飛向元軍炮兵陣地的時候,炮手萬戶終於揮下了令旗,親兵們吹響了牛角號,不過僅僅幾秒鐘,蒼涼綿長的牛角號聲突然中斷,就像雄雞高鳴的途中被人割斷了脖子。

炮手們驚駭欲絕的發現,萬戶大人所處的陣地末端,距離漢軍那艘大得出奇的炮船至少有三裏,竟然被第一輪舷側炮火齊射完完整整的覆蓋,猛烈的爆炸、氣浪狂飆,不規則的彈片高速飛射,肆無忌憚的切割著皮膚、肌肉、骨骼、內臟,切割它們前進方向上遇到的一切。

二十五枚十二斤重炮開花彈,將炮手指揮陣地從頭到尾細細的耕耘了一遍,炮手萬戶和他的親兵們,統統化為血液、肉泥和骨粉,被掀起的泥土深深埋入地下成為了肥料,想必來年這塊土地上的野草,將會分外茂盛。

三裏,整整三裏!元軍炮手們幾乎絕望了,朝廷制造的鑄銅火炮,最大射程也不超過兩裏半,而漢軍的大炮有效射程就超過了三裏!這意味著漢軍能在他們的射程之外發動炮擊,而元軍根本沒辦法有效的還擊!

這就是鑄造炮和鏜造炮的區別,炮膛內徑公差十分之一和四十分之一的技術差距,決定了射程和準確性上的差距,北元沒有鏜床,即使他們覆制了郭守敬用銅鑄造精密渾天儀的技術,並把它移植到火炮鑄造上,也遠遠達不到漢軍鏜造火炮的技術水平。

妙高臺上觀戰的楚風笑了,火槍火炮並不是領先北元的先進技術,因為傳世的“元大德二年銅火銃”告訴人們,元朝最遲到十三世紀末就開始大規模鑄造金屬管狀火器了,漢軍使用火器之後,元軍也必定會大規模列裝——畢竟用金屬鑄造一個管子並不困難。

難的是讓這個管子精益求精,從十三世紀到二十一世紀,所有的火炮專家幹得就是一個事,從鑄造到鏜造,從滑膛到線膛,從均質鋼到專用炮鋼再到內膛鍍鉻、電渣重溶、身管自緊……

土高爐煉鋼、簡易水力機床、初級精鑄工藝,這些在後世看來連地條鋼廠都不會采用的土辦法,放到宋末元初,就成為了漢軍技術領先的絕對法寶,保證了漢軍炮兵克敵制勝的絕對優勢。

一百年,至少保持領先一百年!楚風了解這個時代的技術擴散速度,根本不怕技術擴散:高麗日本等國已成為大漢臣屬,幾十年都翻不起身;南島猴子和阿三就算了吧,他們就是有了F22都還是廢材一堆;歐洲人還在玩宗教裁判所,兩百多年後哥白尼才輪著上火刑架呢!

至於幾百年後的事情,呵呵,各學校持續不斷的、系統的培養著越來越多的人才,紡織、鋼鐵、軍械、造船各大工廠中推進技術工人等級評定,工人的學習熱潮持續不斷,現在已有不少實用性強的工藝小改進湧現出來,更有沈煉這樣的佼佼者產生了原創性發明——基於孔明燈的熱氣球。那麽百年之後大漢帝國的技術水平究竟會發展到什麽地步,是第一次工業革命,是初步電氣化,或者,更超前一點,微電子技術提前出現?連楚風自己都不敢想象。

在文明競爭的道路上,華夏將永遠保持先發優勢,就像她在過去的歷史階段所一直保持的那樣,前提是,文明的進程不被野蠻和血腥打斷。

正是蒙元和滿清的屠殺、奴役,將我們這個古老民族,從文明發展的快車道上拉了下來,陷入了泥潭!

那麽,就讓胡馬窺江的歷史,在今天畫上句號吧!

楚風和陳淑楨攜手站在妙高臺上,腳下大江叱詫嗚咽,前方漢元雙方共計五十萬大軍水陸交戰,炮聲隆隆,殺氣彌空!

“轟!”元軍炮兵陣地上又爆發出一連串沈悶的巨響,許多團火焰帶著灰白色的煙塵騰空而起,那便是又一處彈藥堆被漢軍開花彈引發了殉爆,將炮手們炸得飛上了半空,粗大的銅鑄火炮也被爆炸的沖擊波震到兩三層樓的高度,然後斜斜的墜落、跳躍、滾動,將旁邊陣地正在慶幸逃過一劫的幾位炮手,壓成了肉餅。

元軍炮手們陷入了兩難:打,漢軍在有效射程之外,鋪天蓋地的炮火打來,彈幕像梳子一樣梳理著大地,能在密集的梳齒之間逃得性命,除非是長生天保佑;退,督戰隊拿著明晃晃的鬼頭刀,一個個虎視眈眈——他們領賞可是靠自家人的腦袋!

進退都是死,沒奈何拼一把,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炮手們將火炮架成四十度的高仰角,在最大射程上向漢軍炮船發射。

二十度角以下的低平彈道還能瞄準,四十度角打出的就是高拋物線,對目標來說炮彈幾乎是從天上墜下來,能不能“砸”中就全靠運氣了。

顯然元軍的運氣並不算太好,能砸中漢軍炮船的沒有幾個,江堤北側躲著的蒲察合安伸出個腦袋看了半天,才看見一枚炮彈落到漢船甲板上,砸的木屑紛飛。

好呀,這下這條船要報銷了吧!蒲察合安、蕭達貍和細封步瀨同時歡呼起來,充滿希望的瞪著那條漢船,等待即將到來的猛烈爆炸將那條可惡的船撕成碎片。

眼巴巴的等了半晌,那條漢船並沒有什麽異樣,甚至更往前靠近了江岸,以舷側對著炮手陣地猛烈轟擊。

這是怎麽回事?黨項鷂子、契丹武士和女真勇士都眨巴著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漢軍大炮打來,咱們的陣地上就炸成一片火海,咱們的炮彈打上去,就只把船砸個臉盆大小的破洞,人家該開船照樣開船,該放炮照樣放炮?

妙高臺上,嘰嘰喳喳的女兵們提出了同樣的疑問,那位帶著幾枚雀斑,模樣頗為俏皮的喜鵲,指著海上君王號奇道:“呀,怎麽敵人的火炮射來,咱們的船好像沒什麽損傷呢?”

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這話裏話外的意思,豈不是指望自己船被打個稀巴爛?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我、我可沒說……嗯,不是那個意思哈~~”

楚風大笑,這小姑娘跟個調皮小妹妹似的,聽說陳吊眼在追她,也不知進度到哪一步了?

“咱們用的是開花彈,不管射程遠近,爆炸威力都一樣大;和咱們以爆炸殺敵的開花彈不同,他們用的實心彈是靠高速度傷敵,就和射箭是一個道理,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元軍炮彈勉強飛到了最大射程上,也沒多少力道了,打在咱們船上自然沒什麽損傷。”

話音剛落,就又有一枚炮彈砸到了海上君王號的甲板上,只不過這次更加不堪,連上甲板都沒有砸穿,竟然彈了起來,落入了船後的江面,撲通一聲,只掀起了幾朵小小的水花。

漢軍船只有恃無恐的在江面上穿插往來,規避、躲閃著元軍炮火,同時將鋪天蓋地的開花彈射向岸上的炮兵陣地,在那裏炸起一團一團的鐵火之花。

元軍炮火越來越稀疏,已不能對上岸部隊造成威脅,於是陸猛面無表情的下達了命令:“登陸!”

“海軍兄弟們已經為咱們清場了,接下來看咱們陸軍的了!”陳吊眼回頭看了看妙高臺上,那個一襲紅衣的身影——當然不是他的姑姑陳淑楨,而是另一位同樣身穿紅衣,臉上則多了幾粒雀斑的嬌俏女子。

他舉起戰刀,斜斜指向遠處,指向代表張珪帥帳的蘇錄定戰旗:“沖啊!”

嘀嘀噠、嘀嘀達、嘀嘀嘀嘀——!激越的沖鋒號響起,漢軍士兵的熱血在號音激勵下翻滾沸騰。

嗚~嗚~,嗷~~~嗚~~~!蒙古武士蒼涼淒厲的牛角號也針鋒相對的響起,契丹、黨項、回鶻、女真等等各族武士在這響徹整個亞歐大陸的戰鬥號角聲,激起了心底埋藏的嗜血殺意。

高亢與低沈,象征文明和野蠻的兩種號音在空中激蕩,音波以肉眼看不到的方式激烈的交鋒,終於,穿雲裂石的沖鋒號,壓到了蒼涼淒勁的牛角號!

無數工兵用鮮血和生命為代價,在敵人的箭雨下用預制套裝搭建起了簡易浮橋,姜良材清清楚楚的看見戰友們是怎樣跳進滔滔江水中,冒著敵人的箭雨把預制浮橋連接架好;他也看見了躲在大堤後面的兇悍敵人,是如何在密如冰雹的霰彈中射出箭雨,將工兵戰友們一個接一個、一片接一片的釘死在水中,鋒利的箭矢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他們的身體,犧牲的戰友就像石頭一樣沈入水中。

鮮血染紅了江堤,也染紅了江水……

當船舷和浮橋之間的鉸鏈接好的一瞬間,姜良材一馬當先沖上了浮橋,沖上了江岸,在他踏足江岸之後,本來急速狂跳的心臟,突然變得舒緩、寧靜。

這是淮揚故土,曾在這裏和李庭芝李大帥並肩作戰,也曾在這裏被朱煥裹挾降元,但不管什麽時候,她都是生我養我的家鄉!

戰死沙場,洗刷汙名,且能埋骨桑梓,此生已無憾事!

第一軍的攻堅敢死隊,幾乎全是遼東歸降的老淮軍戰士,他們每一個人都像姜良材那樣,義無反顧的沖上了家鄉土地。

整整七年,七年之前,我們背負著不義之名離開,七年之後,我們將以生命為代價,證明我們對這片土地的忠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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