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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陰謀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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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合馬的噩夢沒有結束,失魂落魄的回到府邸,他立刻被各族官員包圍了,這些人一半以上的財產換成了紙幣,各處兌換點停止兌換,阿合馬自然成了他們心目中的罪魁禍首。

大冷天的,呼圖帖木兒急得頭頂白氣昂昂,見阿府轎子過來,他再也顧不得大臣體面,劈胸一把將色目人從轎子裏揪了出來,怒氣沖沖的吼道:“我的至元鈔,還能不能換成金銀?阿合馬,你得給我個交待!”

平時深得大汗寵幸,向來威風凜凜的阿合馬,此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耷拉著腦袋,再沒有一點兒神氣,嘴唇囁喏著,半天才憋出句:“我,我會給你兌付的……”

“阿大人,我的呢?”太師伊徹查拉摸出一大疊至元鈔,期待的看著阿合馬。

“會,都會兌現的……給我,給我五天,不,十天時間。”阿合馬向每一個官員、富商保證,他會在十天內兌付所有鈔票。

阿合馬畢竟是主理財政的中書省參知政事,既然他做了保證,眾位官員也不好過分相逼,只得權且信他一次,逐漸從阿府門口散開,可阿參政腦門上黃豆大的汗珠子、白得跟紙差不多的臉色,是人人都看在眼裏的,十天後他到底能不能兌付鈔票呢?誰的心裏面都沒個底兒。

不少中下級官吏,開始拐彎抹角的鉆阿府奴仆的路子,阿合馬進府之後,管家穆罕默德·巴裏頓時被大群官員圍住打探情況。

太師伊徹查拉見狀,惴惴不安的問道:“咱們的銀錢得來不易,當年擁立大汗,到現在二十多年了,兀魯斯分下的銀錢,也就二三十萬,我手上這三十萬鈔票,可是十五萬兩雪花銀子啊……”

“怕什麽?”呼圖帖木兒大模大樣的道:“今日到此,本就是來羞辱阿合馬的,至於咱們的銀子嘛,至元鈔是大汗禦準的,並非阿合馬私自發行,有什麽問題,難道你還怕國庫不給我們補足?”

中書右丞托克托、同知樞密院徹兒不花、禦史大夫伊氏帖木兒都笑了起來,對,咱們是擁立功臣,富貴與國同休,整個蒙古帝國,都是大汗和自己家的私產,還怕什麽?

阿合馬膽戰心驚的回到府中,定了定神,開始書寫奏折,他明白,為今之計只有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稟報大汗,才有可能得到一線轉機。

綜合大都城內各兌換點情況,大約收進了七百萬貫文假鈔,加上江寧方面可能一百萬左右,共計八百萬,折銀四百萬兩。

四百萬,全要自己承擔嗎?那滿滿當當的銀庫,就要被搬空了呀!阿合馬心如刀絞,忽然眼睛一亮,在奏折上寫道:

“奴才的色目朋友們,認購的兩百多萬鈔票,折銀一百餘萬,可以不必理會,他們自願報效朝廷。”

阿合馬想著想著,停下了筆,對,那群色目富商都是有求於我的,往年也很有些橫行不法的勾當,終不成還能和我鬧起來?大不了將來漕運、庫銀、鹽鐵各項生意補報他們一二,也就盡夠了。

“江寧方面收兌的一百萬假鈔票,由盧世榮自願替大汗分憂。”阿合馬對天祝道:盧世榮啊盧世榮,我提拔你做提舉常平大使,也不曉得你在江南刮了多少,這區區五十萬,想必你該孝敬我吧?

“其餘四百餘萬,折銀二百餘萬兩,由奴才賠補,奴才出面向諸位康脫離人、回回人求告,便是借羊羔兒息,也必將大汗的損失彌補。”阿合馬寫道這裏,已有點小小的自鳴得意了,三下五除二,損失去了將近一半,雖然要自挖腰包二百多萬,可只要能補足大汗的損失,能繼續留在中書參政的位置上,多幹上幾年,不都有了?何況末了說什麽借羊羔兒息賠補大汗,顯得可憐兮兮的,要是大汗一心軟,讓我少掏幾兩,也未可知呢?

阿合馬非常滿意這份奏折,最後他才想了起來,在奏折末尾添到:“南方反賊印刷技術高明,無論中統鈔、至元鈔皆不可行,將來奴才預備鑄造金銀銅幣,以與反賊之大漢金鈔爭衡。”

既賠補了虧空,又做了下一步鑄造錢幣的計劃,這樣一份奏折,交上去大汗應該無話可說了吧?

大汗偶染微恙,取消了朝會,阿合馬呈遞奏折之後,忐忑不安的等待了三天,在這三天裏,他向盧世榮發去了希望他承擔五十萬兩損失的信函,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會被拒絕;他還召集在大都城內的色目富商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盡管不怎麽情願,富商們還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可在得到明確的旨意之前,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大元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阿合馬這顆聰明的腦袋能否留在他的頸子上,全由忽必烈決定。

整整三天沒有得到消息,阿合馬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特別是最近不曉得從哪裏傳來流言,說大元朝的至元鈔遭到偽造損失慘重,已失去兌付能力。

“放屁,放屁!損失慘重,阿老爺的私庫都能賠補出來,何言無法兌付?”阿合馬暴跳如雷,但在大汗批覆之前,他什麽也不能做,只能讓各兌換處高懸停業牌子,任百官、士民的口水將自己淹沒。

這不,門外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那是些窮酸漢官和中小商戶百姓,因為擔心鈔票變成廢紙,聚集到阿府門外,要求參政大人給予兌付。

“叫,再叫老子幹脆不給你們兌了!”阿合馬尋思將來是否加上一條,惟朝廷官吏可以兌換,老百姓手中的一律作廢?反正大元朝的老百姓,從來都是被欺騙被剝奪被搶掠的一群,也不在乎多這一次了。

轉念一想,他又啞然失笑,百姓手中少則一兩貫文,多則幾十貫,能當得什麽?

“老爺,不好啦,呼圖帖木兒他們打上門來了!”是管家巴裏的聲音,後面緊接著一聲慘呼:“啊呀~”

阿合馬迎出正堂,只見呼圖帖木兒等蒙古大臣氣勢洶洶的沖進了府中,可憐的管家巴裏,非但要不到門包銀子,反而被呼圖一腳踹到腰眼上,跌了個狗吃屎。

“阿合馬!”呼圖帖木兒這次一點也不客氣了,手裏拿著明晃晃的彎刀,怒氣沖沖的道:“聽說你虧空了上千萬銀子,還不出錢來,這可是有的?我們不管大汗怎麽處置,反正一條,還錢!”

上千萬?阿合馬簡直頭暈目眩了,誰他媽傳的謠言,我最多虧了四百萬,有別人幫著賠補,再墊上二百多萬就夠了呀!

還沒等他解釋,伊徹查拉等人已經七嘴八舌的吵了起來:“還錢,還錢,否則叫你好看,燒了你的狗窩!”

托克托、伊氏帖木兒這些蒙古勳貴,草原武士的習氣未脫,情急之下帶著親兵四處亂竄,有的朝阿府銀庫跑去,有的進了花廳搬古玩瓷器波斯貓眼細蘭寶石,有的幹脆帶著兵丁,抓阿府的美貌侍女,一時間好端端的府邸,變得混亂不堪,丫環侍妾們哭爹叫娘躲避這些野蠻人,平時耀武揚威的家丁卻不曉得跑到哪兒去了。

“天吶,天吶,我還錢還不行嗎?”阿合馬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肥碩的身子滾到地下一時爬不起來,急得他捶胸頓足。

“搶啊,搬啊,拿回我們的銀子!”呼圖帖木兒大聲叫囂著,根本不信阿合馬的話,他早已從更準確的渠道得到了確鑿無誤的消息。

美艷無匹的胡姬塞裏木淖爾,皺著秀氣的眉頭,對同樣來自波斯的侍女道:“看來,這位阿大人的末日快要來臨了,阿胡拉·瑪茲達告訴我們,‘不要在快要傾倒的大樹下避雨’,走吧,這裏沒什麽可留戀的。”

此時正好有名蒙古親兵沖進了閨房,一看到天仙般的波斯胡姬,就神魂顛倒,張開大口呵呵直笑,扔掉了彎刀,轉開雙臂就要來抱。

卻見塞裏木淖爾碧綠的眸子離,閃動某種奇異的光彩,那蒙古兵不由自主的盯著她的眼睛,身體就像石雕一樣變得僵硬。

“睡吧,睡吧,投入黑暗之神安格拉·曼紐的懷抱。”塞裏木淖爾眼中神采變換無定,隨著吟唱結束,那蒙古兵竟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波斯侍女嬌笑一聲,拉著主人,從阿府後門悄悄溜了出去。

呼圖帖木兒帶著蒙古勳貴們趕到阿府,一則希望尋回損失,二來也有為平日和阿合馬的抵牾,出口惡氣的意思,非得折騰夠了,才到銀庫去。

正鬧到天翻地覆的時候,忽然聽到府外沸反盈天的叫:“太子旨意,真金太子旨意到!”

真金太子兼任中書令,於文武百官有生殺黜涉之權,可忽必烈本人在大都城內,真金太子為何突然發出旨意?

呼圖帖木兒等人,和阿合馬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得出了府門迎接太子旨意。

只見門外站著八九十名身穿華貴質孫服,顯然是太子東宮的怯薛宿衛,當中一人怯薛軍官打扮,身旁一名身穿大紅僧袍的喇嘛。

大元朝崇信喇嘛教,忽必烈以烏斯藏大德高僧八思巴為國師,太子身邊也有不少喇嘛,現在見到這位大師,眾人更無懷疑。

怯薛軍官在馬上展開旨意:“阿合馬所行狂悖無道,天怒人怨,故真金太子傳下旨意,將他捕入天牢,細細審過再做定奪!”

好啊,太好了,呼圖帖木兒等人額手稱慶,至於為什麽不是大汗下令而是太子旨意,他們可不想管那麽多,也許是大汗故意讓太子立威呢?畢竟大汗也老了,將來是太子繼承他的汗位嘛!

當年偉大的成吉思汗,還經常讓妃子處理政務哩!

“不,我冤枉,我要面稟大汗!”被兩名怯薛宿衛一左一右架住拖走,阿合馬發出殺豬也似的狂嚎,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失去一切,失去數十年間辛辛苦苦積累的家產。

“我有辦法兌換鈔票,我有錢賠補虧空,大元朝的財政,只有我才能理順,我要面稟大汗……”

大元朝站著的只有大汗一個人,如阿合馬這樣所謂的權臣,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其實虛弱不堪,就連和皇權沾邊的真金太子,也能輕而易舉的將他擊倒,他通曉世間一切會計方法,他計算數字的能力數一數二,他積累的財富滿倉滿庫,但他在皇權面前,也就是一只小小的螻蟻。

阿合馬瘋狂的掙紮著,兩名怯薛武士似乎沒有料到他有這麽大的力量,竟然被他掙脫,肥胖的色目人奔向怯薛軍官,在眾人錯愕之下,竟然將太子旨意抓了下來。

只看了一眼,阿合馬就狂笑起來,拔腳就朝自己家門跑。

難道這色目人瘋掉了?跑,長生天覆蓋之下都是大元土地,你能跑到哪兒去?呼圖帖木兒、伊徹查拉等人,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感覺到陰謀的氣息。

只聽得阿合馬牢牢的抓著太子旨意,一邊狂笑,一邊叫道:“呼圖帖木兒,你偽造太子旨意來哄我,明天秉明大汗,將你治罪!”

關我什麽事?我只是聽到宮裏傳言,說你把準備金都虧空了,無法支付金銀,這才帶人來的呀!呼圖帖木兒和諸位蒙古大臣面面相覷,鬧不清楚情況了。

那傳旨的怯薛軍官和紅袍喇嘛對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他就雙腿一夾馬匹,向著阿合馬沖去,堪堪待要追上,他不是用套索、鐵鏈,卻是取出柄鐵錘,當的一下敲到了阿合馬的頭頂!

大元朝主理財政的中書省參知政事,朝堂上僅次於伯顏丞相的大臣,居然就被他一鐵錘砸得腦袋開花,灰白的腦漿混著鮮血,形成觸目驚心的粉紅,肥碩的身軀像一團爛肉似的軟軟倒下,眼球暴突出來,眼眶四周滲出殷紅血水。

天吶,太子只是要抓阿合馬審問,這個怯薛軍官怎麽就敢把他殺了?呼圖帖木兒、伊徹查拉、托克托、伊氏帖木兒、徹兒不花,這群蒙古大臣一個個驚得呆若木雞,傻楞楞的看著阿合馬,這個幾天前還在朝堂上和他們抵牾爭鬥得不亦樂乎的家夥,就這麽死掉,像一條狗、一頭豬似的死掉了?

“阿合馬公然抗旨不遵,狂悖無道已極,今已奉令誅殺!”怯薛軍官冷冷的吐出這麽幾句話,說罷撥轉馬頭,連看也不看一下地上阿合馬的屍體,就帶著人揚長而去。

“太子,太子這是個什麽意思?”呼圖帖木兒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因為他發現自己一貫的驕橫跋扈,甚而憑借擁立之功頂撞大汗,是那麽的不智,前些天還率領色目群臣呼風喚雨的阿合馬,就這麽平平淡淡甚至卑微可憐的死掉,若是大汗要誅殺自己,下場豈不是同樣的可悲?

“我來看看,阿合馬說這旨意是假的,我倒不信了,十萬京畿駐軍,一萬五千怯薛軍駐守的大都城,有人敢偽造太子旨意,當街誅殺朝廷重臣……”老態龍鐘的太師伊徹查拉,念念叨叨的走到阿合馬的屍體旁邊,費盡力氣才從他緊握的手中,取出了那份旨意。

只掃了一眼,伊徹查拉就像見了活鬼似的狂叫起來:“來人吶,來人吶,不得了,有人偽造太子旨意,殺了阿合馬!”

所有的人,聚集在阿府門口的百姓、富商、中小官吏,上千雙眼睛盯著呼圖帖木兒。

這是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呼圖帖木兒開始感覺不妙了,他帶著十來個親兵,想偷偷溜走。

晚了!

大隊怯薛親軍從東南西北四面湧來,呼喝聲響徹天地:“不要走了反賊,不要放走一個!”“無辜百姓、官吏們不須害怕,原地站著就是!”

怎麽回事,天吶,怎麽回事?呼圖帖木兒原地打著轉兒,待怯薛軍到了,只見領軍的乃是新近得到大汗寵信的“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

呼圖挺了挺胸:“我是大元朝的參知政事,蒙古那顏呼圖帖木兒,這裏的事情與我無關,我要回府,處理各地上奏。”

“老夫乃太師伊徹查拉。”

“禦史大夫伊氏帖木兒。”

“中書右丞托克托。”

“同知樞密院事徹兒不花。”

蒙古勳貴們在後輩面前擺著譜兒,同為蒙古人,後輩自然該給前輩一個面子,月兒魯那顏,忽必烈口中的能幹官員,可他還年輕,資歷還淺,在身負擁立之功的老家夥面前,還沒有他的地位。

哪曉得玉昔帖木兒根本不吃這套,板著臉冷冷的道:“諸位,身處嫌疑之地,便得隨本官一行,待洗清嫌疑之後,下官自然禮送諸位回府,甚至負荊請罪。”

呼圖帖木兒眼睛望著天,冷哼一聲道:“本相府中政務繁忙,可沒空陪你小孩子玩,若是耽誤了軍國重事,你的罪大!”

“職責在身,呼圖大人,諸位大人,得罪了!”玉昔帖木兒一揚手,怯薛武士們圍上,鷹拿燕雀似的抓走了諸位蒙古大臣。

“軍國重事?哼哼,只怕今後再不需要你處理了。”月兒魯那顏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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