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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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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範文虎那老賊,居然畏縮不前,父親何不用禦賜金刀取他狗頭?”想起範文虎的懦弱、卑劣、無恥,張珪就臉上發燒,為了大汗立下汗馬功勞,南征北戰英勇無畏的張家,會和範文虎這樣小醜同屬一個民族?怪不得蒙古人看不起我們漢人。

張珪入怯薛宿衛,身為漢人,自然少不得受蒙古勳舊子弟幾分閑氣,他捏緊了拳頭,決定今後一定要繼承父親的榮譽,做大汗手中最鋒利的戰刀,讓那些嘲笑自己的蒙古人看看,自己這個漢人的兒子,才是長生天下當之無愧的把都魯!

張弘正搖搖頭,這個侄兒不像他少年老成的父親,倒像是青年時代熱血沸騰,提著戰場上砍下的人頭,爭強好勝的自己。這兩三年來,哥哥總把他帶在身邊,看樣子是作為張家下一代的接班人培養了,若說戰略戰術,他已學了八九成,不過人心之險,遠勝戰場上的刀槍,侄兒要學的,還有很多。

“正因為為父是禦賜金刀九拔都,所以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去救劄剌兒部的唆都,所以範文虎能退後,而我必須沖到最前!”張弘範拍著兒子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容中卻有著難以察覺的苦澀。

禦賜金刀,代表著忽必烈大汗最大的信任,它意味著榮耀、財富、高官厚祿,但為了獲取信任,需要付出的更多。

大汗,是雄材大略之主,他的絕對信任,就意味著對你的絕對掌控,只有在確信你無法逃出他的掌心時,他才會把信任交給你。

李恒得不到這樣的信任,因為他有黨項族的探馬赤軍;塔出得不到這樣的信任,因為他背後有唐兀部的族人;範文虎更得不到這樣的信任,因為範家經營兩浙之地,麾下二十萬新附軍。

只有張弘範,自山東李璮叛亂之後,北方漢人世侯就被削奪了兵權,他手上沒有一個私兵,常年跟隨他的上萬戶昔裏門是一個血統純正的蒙古人,他的忠誠是針對禦賜金刀,而非九拔都,只要忽必烈一個命令,他可以毫不猶豫的砍下主帥的腦袋。

更何況,除了領兵在外的父子兄弟三人,張家一門老幼都留在北方……

至於範文虎那老狐貍,張弘範無奈的笑了笑。伯顏北征對付海都和乃顏這兩個大元朝最危險最強大的敵人,他們麾下可是血統最純正的蒙古精兵,其中不少人甚至是當年遠征歐洲,打到多瑙河畔的無敵雄師的後代,要對付他們,江南北運的糧食和金錢,遠比頑羊角弓和彎刀有效得多。範文虎所謂保守兩浙財賦的理由,在借口的表面下藏著一個要挾:範大都督如果扣下兩浙的財賦,北面的戰事就會一塌糊塗!

有兩浙士紳的支持,有手上二十萬新附軍,範文虎的地位就穩如泰山,漫說自己手中的金刀砍不斷他的脖子,就算忽必烈大汗,也得對他客氣三分。有膿包軟蛋之名的範大都督,實際的地位、處境,可比自己這個空有無敵美名的九拔都,好過太多太多——有那麽一刻,張弘範內心中甚至對範文虎產生了一點嫉妒。

也正是因為張弘範是忽必烈的孤臣,所以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救援唆都,劄剌兒部的唆都!禦史大夫伊氏帖木兒、平章政事阿合馬、禦史中丞撒裏蠻、平章政事呼圖帖木兒,這些蒙古、色目系大臣對漢人掌軍的態度,決不是沒有傳到九拔都的耳朵裏,如果唆都有任何閃失,甚至他的蒙古部隊損失過於慘重……

張弘範雙腿一夾,馬兒西律律長嘶著跑了出去,馬背上的人影顯得那麽孤獨,他緊緊握著腰間的禦賜金刀,人和刀似乎融為了一體。

也許,他本人就是大汗手中一柄沒有自己魂魄的戰刀,或者一只鷹,一條獵犬。海東青被拴住了腳爪,獵犬被主人套上了項圈,一旦殺盡了飛禽走獸,幸運的會被一腳踢開,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主人無情的殺掉……

哦?聽了李鶴軒關於張弘範進兵路線的判斷,陸猛劍眉一挑,頗有點不服氣,難道情報司主管,會比自己這個陸軍司令對戰場的判斷更準確?

待對方做了解釋,才恍然大悟。他是個年輕、正義感頗強的將領,身在楚風處處以制度約束,而非帝王心術管制的琉球,自然不明白北元方面那麽多魑魅魍魎勾心鬥角的事情。

原來蒙元和咱們漢國的區別如此之大,原來知己知彼不僅包含對敵人兵力裝備士氣的了解,還包括了敵人的性格和政治背景、朝堂勢力消長——陸猛點著頭,他從李鶴軒的分析中學到了很多。

可就算張弘範會從鼓鳴山進兵,同安戰場上的兵力絕對不能動,而漳州城裏只剩下法本的金剛團,他麾下的兩個營拿船運到浙東偷襲,正在回閩西的海路上,另一個營到粵東加強蕉嶺關和梅州的防守力量,法本手上就剩個團部,怎麽擋得住張弘範的一萬鐵騎?

沈默,鼓鳴山的地形並不算多麽險要,那裏與其說是山地,不如說除了主峰外都是些緩坡。沒有人認為一個團部能在那裏擋住一萬鐵騎,甚至齊裝滿員的整團都不可能。

“姑姑!”陳吊眼急切的搓著手,瞪大的眼睛,比平時顯得更為突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位在閩西粵東堅持抗元達三年之久的女將軍,難道,她還有什麽辦法?

陳淑楨猶豫再三,片刻間俏臉上變換了好幾種神色,終於銀牙一咬,決然道:“其實,我還有一張底牌,父親在世時就說過,這是非到最後關頭、沒有必勝把握而決不能輕動的……請陛下命令法本將軍盡快趕到鼓鳴山!”

鼓鳴山離漳州並不遠,溯九龍江而上四十裏,再東行三十裏就到了疊翠集秀的山麓。

張世傑和蘇劉義已成為金剛團直屬騎兵連的普通一兵,崖山生死之後,兩人似乎大徹大悟,居然主動要求到軍中從士兵幹起,此時,他們看著團長法本手中拿著的,一頭尖一頭平的圓紙筒,百思不得其解:這就是陳大帥最後的底牌?是她聲稱一定能守住保得鼓鳴山十天不失,挽救同安戰局,挽救閩西粵東四州數百萬軍民的底牌?

相信,未免太過小兒科;不相信,軍中無戲言,陳淑楨是什麽位置,能拿大夥兒開玩笑嗎?

“管他媽的,老子在崖山撿了條命,今天還給楚大人!”張世傑長笑著一捋頷下花白的胡須,女婿蘇劉義在旁邊暗暗好笑,要強的老丈人,到現在還有點不服氣,投入漢軍,未嘗不有學習研究,破除心頭大謎團的意思。

為什麽這支軍隊能在偏遠之地茁壯成長,為什麽他們能一再戰勝強大的蒙古武士?

法本登上了鼓鳴山的主峰,將圓紙筒底下插上根光滑的圓木棍,端端正正的豎在平整的地上,從底下摸出根引線,拆下火把上的一根小樹枝,將引線點燃。

原來這是個旗花火箭!

白晝行軍,此時已然入夜,火箭底部噴出烈焰,發出刺耳的尖嘯,似離弦之箭射上半空,嘭的一聲大響,在空中炸開,五顏六色的煙火,就向四面八方飛射,便如鳳凰浴火重生展開了尾羽,顏色絢麗之極。

這樣的旗花火箭有二十個,法本將在今天晚上,每隔一刻鐘向空中射上一支。

耐心的等待,夜空中萬籟俱寂,黑沈沈的,連星光都看不到。法本默數著自己的心跳,焦急的等待著回應。

一百、二百、三百,曾在蒲團上練習過禪定功夫,此時心臟卻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動起來,越來越快……

終於,西面山上十餘裏處,升起了金色的旗花火箭。

法本長出了一口氣。

苦鹵寨。人老了就睡不踏實,已經七十歲的老寨主聽到了異響,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了窗口,天空中還沒散盡的焰火,是那麽的清清楚楚,是那麽的神聖,就像有一個至高無上的聲音向他發出了召喚。

老人從床底下藏的最深處拖出了一個箱子,他起開箱子,裏面是層層的石灰,石灰堆裏埋著油布裹好的東西,拆開來,排列得整整齊齊,正是與陳淑楨交給法本的一模一樣而形制略小的旗花火箭。

一道金色的焰火升上夜空,等到西邊更遠處有了回應的焰火,老人才放了心。他的大兒子已經敲響了銅鑼,全寨子的人,青年、老人、婦女和兒童都聚集在寨子中間的空地上。

“二十年前,連續兩年的大旱,苦鹵寨人餓得皮包著骨頭,奶娃娃吊在媽胸口,可幹癟的奶子吸不出一滴奶……”老人容易沈浸在回憶中,他的聲音漸漸低沈,忽而變得高亢:“是陳家給我們送來了五車救命的糧食,這才讓苦鹵寨沒有變成亂葬崗!現在,陳家姑娘發來了旗花火箭,輪到咱們去報當年的救命之恩了。老少爺們,咱們客家人有忘恩負義的爛貨嗎?”

“沒有,一個也沒有!”人們振臂高呼,壯實的青年、健壯的婦女,甚至包括還能走路的老人和高過車軲轆的孩子,一起拿起了鋤頭、獵弓、吹箭和棍棒,帶上幹糧,點起火把,向火箭升起的方向走去。

法本已然熱淚盈眶。

西面,金色,東面,紅色,北面,藍色,南面,白色,無數的旗花火箭相繼炸響,南到梁山、西到銅鼓山、北到蓮城、東到安溪的閩西群山間,無數道狼煙烽火升騰而起,整個大地已經沸騰,火把結成了無數道長龍,向鼓鳴山匯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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