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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仁慈的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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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越後國熊相村的曬場上,農夫們辛苦的勞作著,拿新收的稻子揚場。他們可沒有宋朝漢人用的那種風車,揚場全靠人力把稻子迎風拋灑,風力將秕糠草籽吹遠,較重的小石子掉在最近的地方,不遠不近的就是稻粒。就憑這麽原始簡陋的辦法,農民全年辛苦的收成漸漸積成一堆一堆的小丘。

淺井三郎和大兒子村口一夫悠閑的負手而立,看著同村的鄉親們汗水摔八瓣,心裏不知有多舒坦。自從二兒子黑田次郎替漢人做事,淺井家在村裏的地位就越來越高,別說村長老爺,就是禦家人地頭、守護這樣的大人物,見了面都是恭恭敬敬的,地頭老爺甚至把自家的稅賦全免去——上交的稅賦是不會少的,減去的部分,自然是轉嫁在了同村其他人的頭上。

淺井老爺,對,現在該叫淺井老爺了,因為他有個得到漢人賞識的兒子,連全日本頂頂尊貴的源氏傳人、足利家家主、越後郡代足利家時老爺都賜過酒的好兒子。靠兒子陸續寄回家的錢,淺井買了十多畝地,幹脆當起了小地主,自家也不下田了,坐在樹蔭底下,看佃戶們勞作。

“三浦老爺來了,三浦老爺來了!”曬場上的人微微騷動,淺井擡起頭,看見大路上走過來一行人,地頭三浦老爺打頭,七八個敞胸露懷的武士跟著。

老村長趕緊的迎了上去,三浦的眼睛望著天,聲音像是從鼻孔裏哼出來的:“熊相村的稅賦,應該交了吧?”

村長點頭哈腰的道:“是的,勞煩您親自走一趟,熊相村多虧大人您的關照。”

“嗯,好的,今年的稅賦該七百八十石,都有了嗎?”

“都有了都有了,啊……”老村長這才反應過來,驚問道:“本村田畝是一千八百石,三稅一該六百石,家時大人發了異國警固番役,加收半成九十石,也就六百九十,老爺、老爺您是不是算錯了?”

三浦的眼睛仍然望著天,沒好氣的說:“沒算錯,當今天下不太平,抵禦韃虜武士們光吃飽飯不行,還得買盔甲刀槍,這不都得用錢嗎?家時老爺下令再將稅收提高半成,所以現在該交的稅,不是六百九,而是七百八!”

老村長矮小的身體就慢慢軟倒,他竭力抓住路旁的樹幹,才沒有癱倒在地,整個人就哆嗦起來:“三浦老爺,您是知道的,我們熊相村的收成一千八,地租是六百石,交給您六百九,咱們就只剩下五百一,兩百多號人,只好上山尋野物、下河打漁頂到來年。可要是交七百八,咱就只剩四百二,就算啃草根樹皮也熬不過來啊!”

三浦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些賤民,總說熬不下去快餓死了,可年年都活蹦亂跳的,沒見真餓死了。一個個家裏藏著糧食呢!哼哼,他們知道武士的榮譽嗎?不知廉恥的家夥!“足利家時老爺下的命令,糧食是一定要征集的,征夷大將軍已下達了異國征伐令,膽敢違命者,死!”

滿頭白發的老村長跪下了,牽著地頭老爺的衣角哭道:“不能啊,三浦老爺行行好,咱們熊相村實在拿不出來啊!”

農夫們見此情景,紛紛拿著農具就圍了上去,糧食,可是他們的命根吶!

“什麽?你們想造反嗎?征夷大將軍的惡黨鎮壓令,謀反之人,格殺勿論!”三浦咆哮著抽出腰間寒光閃閃的太刀,隨行武士紛紛長刀出鞘,七八道寒光耀得農人們眼花,不由自主的退後幾步。

“大家不要沖動,三浦老爺,您也別生氣,他們都不是惡黨。”關鍵時刻,淺井還是不願意鄉親們白白送死,上前勸道:“鄉親們,千萬別鬧出亂子,家時老爺是源氏傳人,咱們農夫是打不過武士的;三浦老爺,您還是把刀收起來吧,殺掉農夫,來年就更沒人交稅了。”

淺井老爺的面子,誰都得買。三浦悻悻的把刀插回鞘中,惡狠狠的說:“若不是淺井老爺求情,今天就把你們全辦成惡黨!走,收該收的糧稅!”

真要打,村裏百把農夫,別說越後這麽多守護地頭和家時老爺直屬的武士,就是三浦手下的七八個武士都不一定打得過——人家可是常年訓練,身上帶刀的武士!

農夫們流著淚水,把辛辛苦苦種出的救命糧裝進竹筐,然後在武士的監督下挑到地頭老爺的倉庫,想到來年不知該有多麽艱難,每個人的心裏面都冰涼涼的一片。

各村的糧食從曬場匯聚到地頭的糧倉,再運到春日山城交給足利家時老爺,不過家時也只是過手,糧食左手收進來,右手就交給漢人換了兵器盔甲。

下野國足利莊,當年源義家之孫、源義國之子源義康居住於此,源義康改名足利義康,遂為足利氏之祖。

“我不能造出比漢刀很好的寶劍,違背祖先遺願,如今,只有以鮮血洗清名譽了。”名刀匠清江兼時恒次喃喃低語,跪在草席上,將自己的和服解開,露出肚皮。

自從漢人的刀賣到日本,足利家就再也沒從自己這裏定制刀劍。作為足利家世代刀匠,清江兼時恒次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然而,他沒能造出勝過漢人的武器。

“山本君,拜托了!”清江把肋差短刃刺進了自己的腹部,身後的介錯人手上長刀一揮,人頭跟著落下。

一代名刀匠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曾幾何時,日本的寶劍還出口到大宋,以鋒利著稱。短短數年間,漢人的刀劍,為什麽會變得這樣強?

隨著漢人武器的湧入,幕府和各地禦家人爭購武器,農民微薄的收入又被壓榨了一番,不知有多少人淪落到賣兒鬻女的地步;而“漢大刀”幾乎無法超越的性能,讓各地制刀匠師徹底絕望,要麽自殺,要麽放棄了原來的職業,轉為農夫、商販,日本原本發達的武器制造業受到了致命打擊。

不僅是日本。

占城港西面偏北三十裏處,一處巨大的煤礦,無數占人在官吏皮鞭、木棍和大刀的威脅下,在黑暗幽深的礦井裏掙紮,礦坑裏點著幾盞油燈,因為空氣稀薄而燃不盡興,豆大的火苗忽忽閃閃,照亮的範圍不到三尺,遠看若隱若顯的火光,就像地獄中的鬼火,皮膚黝黑的占人就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艱難的掙命,煤粉混著油汗塗了一頭一臉,讓他們的皮膚變得更黑,因為用力而咬緊的牙齒、因為光線昏暗而睜大的眼睛,顯得越發的白,白森森的可怕,猶如黃泉枉死城的餓鬼,永遠在痛苦中呻吟,永遠不得超生人世。

上行甬道,工人們背著沈重的煤簍子慢慢的向上挪動,成百斤的煤簍子,壓在占人瘦弱、矮小的身體上,就像一座大山。

“啊~”有人呻吟著倒下了,煤簍子從他的背上滾落,烏黑的煤炭滾了一地。愁苦、絕望、幹渴,他的聲音是那麽的可怕,仿佛把喉嚨裏最後一口氣也呼了出來,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要顫栗。

一聲悶響,木棍敲到他的大腿上,瘦骨嶙峋的大腿根本沒多少肉,棍子敲上去邦的一聲響,倒下的人痛入骨髓,身子像過電般劇烈的抖動。

“哈,我說是裝病、裝死!頑皮賴骨,毗濕奴降罰的賤民,不敲打是不會好的!”負責管理的占城官吏拿著木棍,得意洋洋的說:“賤民,快點起來幹活!耽誤了大王和漢人的事情,你別想逃得過!”

工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已經接不上氣:“大、大梵天在上,我實在幹不動了。求求您,讓我、讓我休息一會吧!”

“放你的屁!”監工暴跳如雷,這個煤礦是漢人老爺做的礦長,任務分解到各班、各組,占王忙果有令,一人不能完成任務斬一人,哪個班、組完不成斬班長、組長,完成任務則有賞,這人裝病裝死,豈不是和本監工的腦袋、飯碗為難?

棍子雨點般落下,工人抱著腦袋四下翻滾,監工才不怕打死他呢,軍隊在農村抓壯丁,礦上打死一個便有新的、身強力壯的工人補充進來,打死癆病鬼、換來棒小夥,本組的任務豈不是更容易完成了?

監工毫不留情,可憐的工人漸漸沒了聲息,不再翻滾躲閃了。

“大神在上,發發慈悲吧!”“雖說占人的命不值錢,也不要活活打死他啊!”四周圍著的工人憤憤不平起來,七嘴八舌的議論。

“賤民就是該死!早死早超生!”監工拿木棍指著工人們:“賤民辛苦一世,下輩子才能得解脫,這是濕婆大神的旨意,誰敢不從?煤炭是漢人老爺要的東西,忙果大王尚且要讓他們三分,你們能打得過漢人的天雷?再鬧,送你們去挖老鼠洞!”

聽得老鼠洞三個字,工人們嚇得心膽俱裂,再不敢鬧了,乖乖的背自己的煤簍子。那老鼠洞乃是石頭裏夾的煤層,往往只有三五尺厚,為免坍塌,坑洞也只打了三五尺高,人在裏面只能躺著挖煤,辛苦更勝過一般坑道的十倍!平時,那兒都是上次傷害了漢人的罪犯家屬,挖不到幾天就有人斷氣,真真苦不堪言,老鼠洞,就是鐵打的人都熬不住呢。

日本、占城、三佛齊、新柯沙裏、真臘、安南,和琉球貿易的國家,紛紛加重了對老百姓的盤剝,敲骨吸髓瘋狂搜刮,一將功成萬骨枯,為了購買兵器實現王朝大業,犧牲點老百姓算得什麽?後世人不但不會怪罪,說不定還要編些什麽五百年的曲子來歌頌哩。

好,很好,看著最近的外貿統計,楚風很滿意的點點頭,嗯,我漢國對外貿易、殖民,向來是很仁慈的。

當然是和大英帝國剝印第安人的頭皮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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