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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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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277年,宋景炎二年,琉球漢歷元年十月二十日。上午的開國大典之後,並不是傳統的“旌表皇天、昭告後土”,而是祭拜炎黃二帝。歷代皇帝自說自話,明明是拳頭大打的天下,或者欺人孤兒寡母篡的皇位,偏偏自吹自擂什麽授命於天,要叫做天子;楚風是漢國的王、漢人的王,他的權力來源於漢族人民、來源於與民約法,故而祭華夏先祖炎黃二帝,不祭皇天後土。

“民貴,社稷次之,君最輕。”楚風公開宣揚孟子的理論。

熟讀典籍的趙筠,立刻給他加個註解:“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便是那蒙元真有什麽長生天庇佑,也敵不過咱們得民心者得天下。”

本來還有疑惑的張廣甫、王大海等人,馬上點頭稱是,琉球豈止人和,這萬裏海疆不是地利?蒙元天之驕子,咱們有地利、人和,也勝過他們呀!

琉球城東北方的空地上,平出了一大塊廣場,這是在漢軍出征泉州前就開始興建的,當時楚風準備在這兒建一座烈士紀念館,後來和李鶴軒、趙筠、侯德富等人建議磋商,計劃幾經變更,成了現在的格局:

廣場正中央為炎黃二帝塑像,北方為華夏歷史館,展覽中華歷代大事,以示琉球漢國系出中土,人民為漢族嫡裔;東面是大漢歷史館,陳列琉球自臨安匠戶登岸以來的各項事跡;西面是大漢忠烈祠,供奉為保家衛國犧牲的英靈。各座建築均為中華傳統的飛檐鬥拱樣式,當然,內部構建支柱就多為鋼筋水泥了。

首先是祭華夏始祖炎黃二帝。兩位初祖的石像足有三丈高,漢國文武班子齊齊整整排在下面,除了趙筠女子宮裝,其他人都是全套的公服、官靴、進賢冠,峨冠博帶,頗見漢唐威儀。

待班次排好,讚禮生叫道:“奏樂!”兩邊鼓樂齊奏,琴瑟管弦、笙蕭鐘磬,端的是黃鐘大呂莊嚴之音。

迎神、分獻、升香,獻酒、玉、帛、稷、饌,奏至德之章、舞至德之容,三叩九拜。

中國人最重自家祖宗,炎黃二帝為華夏初祖,是老祖宗的祖宗了,百姓們也跟著官員一起叩拜,只是人多雜亂,未免亂紛紛的,是為美中不足了。

工商部量具監監正駱醒忠、民政部護照監監正於孟華這些中下級官吏,還沒資格到石像下面主祭,遠遠的和老百姓混在一起,跟著下拜、磕頭。

“這位漢王,氣量格局非凡,怕是有問鼎天下的雄心吶。”拜畢,駱醒忠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突然冒這麽一句。

於孟華有點奇怪的看了看這位小山叢竹的老同學,他比自己早幾個月到琉球,恐怕從龍之心要比自己熱切些吧。“駱兄何出此言?不祭皇天後土、不封列祖列宗,卻來祭幾千年前的炎黃,怕是有點舍本逐末了吧?”

“於兄又在試探小弟了!”駱醒忠微微笑道:“歷代天子追封列祖列宗,不過是一家一姓之祖宗,視天下為一家一姓之家產。漢王祭炎黃,是祭的全天下人的祖宗,以社稷為天下漢人之社稷,單論這一點,氣量格局便遠邁唐宗宋祖了,將來民心之所向,不問可知。”

老同學都說到這份上了,於孟華也不好再裝傻,悠然長嘆道:“小弟初到琉球,也是抱著看看氣運消長、天下大勢的念頭,亂世中,居此海外小島,以皇宋遺民逍遙一世,哪管他中原風雲起陸、閩廣波浪掀天?

直到見那總督府門外碑刻,小弟才忽然生出一個熱切功名的心腸。你道是什麽?就是那與民約法!”

“哦,於兄的意思是?”

“昔漢高祖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遂王天下,今楚氏約法四章,其志在逐鹿天下啊!”

駱醒忠點頭道:“昔成湯地不滿百、西岐地方三百裏而定鼎,少康一旅而興夏、肅宗匹馬而昌唐,琉球土地肥沃,居海上易守難攻,兼得魚鹽之利,將來逐鹿中原……”

於孟華眼睛一亮。太平年間,讀書人自然以進士及第為最高榮譽,時人以為就算收覆燕雲、凱師而還,也不會比狀元及第更加光彩。但大宋朝年年戰、年年敗,臨安謝太後、小皇帝都給蒙古人捉去了,便是再忠心的臣子,也難免捫心自問:這大宋朝,是否氣運已盡?從來天道難測天命難違,誰能說得準?

只不過建新朝的是蒙古韃虜,搞什麽四等人、初夜權,各地豪傑才紛紛起兵;假如是漢人正宗鼎立新朝,以宋末朝廷的荒唐腐朽,恐怕願意替它拼命的人寥寥無幾,大宋朝也如隋滅陳、宋滅南唐一般,早就完蛋大吉了。

兩個老同學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場,搏個開國功臣,忽然於孟華眉頭皺了皺,道:“琉球諸事不同中原,他事尚且罷了,這婦人拋頭露面成何體統?便是朝廷的大長公主,也不該來至祭啊!”

“於兄說的是,過兩天,咱們聯名上個折子……”

祭過炎黃二帝,便是英靈入祠。

“老兵不怕死亡,老兵怕被遺忘。”中國人相信人死後有靈魂,亂世之中,死並不可怕,父母妻女有所養,亦無所牽掛,唯一怕的就是死後不能歸葬祖墳、靈魂無所歸依成為孤魂野鬼,得不到後代香煙、得不到家人血食。

忠烈祠是英靈安息的地方。琉球每一個犧牲者,都要火化後將骨灰運回,供家人埋葬在墳中,牌位則做兩個,一個安在家中受子孫香火,一個放入忠烈祠,千秋萬世永垂不朽。

太陽漸漸西下,落日的餘暉照耀在忠烈祠上,給它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低沈的哀樂響起,站著數萬人的廣場漸漸安靜下來,人們肅立著,不約而同的向東方望去。

來了,來了!人群一陣細碎的騷動,仿佛微風吹過麥田。

鼓樂隊悠長的蕭笙,猶如烈士的英靈平靜而沈毅,從遠處逶迤而來,蒼涼、空寂,聽得人們心中氣血翻湧,有一口熱氣憋在胸口,直欲破體而出!

空寂蒼涼到了極處,人們的心低沈幾乎要喘不過氣,突然禮炮隆隆,曲調為之一變,雄渾的鐘鼓聲奏響,歌頌著烈士的勇敢與忠誠。

移靈隊伍的最前面,五十名天真無邪的兒童,拋灑著清水和花瓣,為英靈鋪路。正是這些逝去的英烈,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他們安樂的童年,清水與鮮花,是烈士專享的榮譽。

其後一百名漢軍士兵,全身黑色戎裝,胸配寄托哀思的小白花,扛著放置靈牌的靈臺。擡靈的隊伍由東向西,迎著夕陽而來,烈士的靈魂就附在士兵擡的靈位上,英烈為守護這片土地、為守護這群人民而獻身,他們將會長眠在這個神聖的祠堂,名字被鐫刻在漢國的史冊,永不磨滅。

最後是一百名漢軍全副武裝的士兵,踏著鼓點般的步伐,長矛如林刺向天空,為逝去的戰友殿後護靈。

十月二十日,天氣漸漸涼了,人們在肅殺的深秋,目睹英靈移入祠堂。漢國的文武官員,由漢王楚風帶領,在祠堂前夾道而立,待英靈經過,深深的鞠躬向逝者致敬。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學校選出的男女各二十名學生,用屈原的《國殤》為英魂安靈,人們只覺得心臟被揪得緊緊的、緊緊的……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安靈儀式上,突然就有人止不住哀聲,雖是小聲的啜泣,現在卻顯得分外清晰。

想起死去的小貴,劉家大娘就忍不住哭了起來,臨走還笑嘻嘻的說“阿媽,我不做個將軍,決不回家!將來你就看吧,楚總督要拍著我的肩膀誇我,這是個好兵,到那時候,您就替我去向二丫提親。”

可是,笑嘻嘻的小貴,就變成一壇骨灰回來了!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從小兒養到大,還沒說房媳婦,就……

“大娘,您是哪位烈士的親屬?”和善的聲音把她從悲痛中驚醒,漢王楚風正溫和的沖自己微笑呢!

“劉、劉小貴,”劉大娘再也忍不住了,悲聲抽噎道:“這孩子,這孩子從小兒喜歡聽書,自到琉球,他一直、一直說您是當世的岳武穆,這輩子就只求您拍著他肩膀誇一聲好兵,可、可他再不可能了……”

“不,這是他應該得到的。”楚風在靈臺上找到劉小貴的靈位,輕輕撫摸著靈牌,新嶄嶄的,手指頭摸上去還有點澀,眼前就浮現出一個農家子青澀的笑容……

楚風溫柔的撫摸著每一塊靈牌,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嬰兒的肌膚,眼淚滾到了靈牌上,“你們,你們都是好兵,兄弟們,楚某代琉球漢民謝過了!”

他撲通一下跪到地上,朝著靈位鄭重的磕了三個頭。

人們哭喊著一起跪拜,哀聲震天。

令雄主落淚,使王者折腰,身後哀榮,以此為甚。駱醒忠和於孟華同時想到了:今後漢軍必定視死如歸,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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