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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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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語農來到仆房,方朝露的房裏還亮著。

他走到房門口,發現門虛掩著,但裏頭沒有半點聲音,於是便輕輕的推開了門,看見方朝露趴在床上,衣衫褪至腰間,一動也不動。

見她衣衫不整,他直覺的想轉身出去,這時,她發出虛弱的聲音。

“姑母,我想喝水……”她的臉面向墻面,沒看見進來的是臧語農。

他楞了一下,下意識看著桌上的茶具,走過去倒了一杯水來到床邊,一靠近,他便清楚看見她背上的傷。

那密密麻麻的鞭痕交織著,猶如一張血網,令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不自覺的倒抽一口氣,試著壓下那沸騰的情緒。

她之前的傷才剛好,現在又受了傷……

方朝露慢慢的將頭轉過來,神情有點痛苦,傷口的疼痛讓她呻吟出聲,“唔……”

只是當她定睛一看,發現站在床邊的不是方大娘,而是臧語農時,整個人不由得一呆,怔怔的望著他。

“水。”他將杯子遞到她嘴邊,“喝一點。”

她木木的看著他,下意識的啜了幾口水。

從前她去拔罐、針灸或是按摩時,也常常是男生幫她施行,這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來說,真的不是什麽需要大驚小怪的事,但不知為何,她心跳得很快很用力,胸口、臉頰跟耳根快速熱了起來,只是表面上卻佯裝的更鎮定冷靜。

見她被看見身子仍神色自若,臧語農心裏微微一抽,莫名的不是滋味。怎麽,她很習慣被男人看身子嗎?

就著一旁的木凳坐下,他一臉不快地說:“我還以為你會尖叫,你好像不在乎身子被男人看到,一點都不害羞?”

她當然覺得羞,可是該回避的人是他吧?為什麽他反過來揶揄她沒有羞恥心啊!

“我是受傷的人,動不了,但大少爺可沒受傷,不該是你回避嗎?”

“受了傷,嘴巴還是這麽伶牙俐齒。”他哼地一笑。

“我說你一定看過不少女人的身體,才會這麽氣定神閑的坐在這裏吧?”她不甘示弱地回擊。

臧語農唇角一勾,露出了迷人的笑意,“我走南闖北十多年,什麽女人沒見過,要是語晨也似我這般司空見慣,就不會對女人的身體感到好奇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內心感到十分懊惱。

他明明是來關心她的傷勢,怎麽會演變成唇槍舌劍的局面?

聽他這麽說,方朝露不禁有點生氣。他看過很多女人的身體關她什麽事……等等,她幹麽因為這樣而覺得不是滋味?見鬼!她是在吃醋嗎?

她努力將腦中的想法丟掉,正色道:“大少爺是來質問我的吧?”

“質問你什麽?”

“我多事,把二少爺偷看書兒更衣的事鬧到整個臧府都知道了。大少爺一定覺得我很鬧事吧?”

聽她憤憤不平的語氣,臧語農忍不住想笑。

“管了別人的閑事,導致自個兒被修理得這麽慘,值嗎?”

“值,當然值。”她不加思索,語氣堅定地說:“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

他饒富興味的睇著她的臉,笑說:“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為了別人的事不顧一切,就算傷到自身也在所不惜。”

她斜瞥他一眼,“你若還要罰我,等我好一點再罰,我會感激你的。”

他挑眉,“為什麽你覺得我會罰你?”

“因為我不過是一個身分低微的丫鬟。”她賭氣地說。

“在你心裏,我就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聞言,她一楞,“所以……你沒惱我?”

他搖搖頭,“我幫理不幫親,語晨做錯了事,就該為他的錯誤負起責任。”

她呆了呆,急問:“你說的是真的?那書兒呢?她不會有事吧?”

看她居然還有多餘的心思擔心別人,他是既好氣又好笑。

“我會給書兒一筆錢,讓她到鎮江的莊子上工作,她的生活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你放心吧。”他說。

方朝露松了一口氣,放心的笑了,“那就好,不然我擔心她的處境堪憂。”

“有我在,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倒是你……”他濃眉一蹙,“你還有心思擔心別人?你最該擔心的是自己吧,你可是幾乎把府裏的主子都得罪光了,還有,你就不怕身上留下難看的疤?”

“得罪就得罪吧,只要我做的是對的事情就行,至於疤痕,我不在乎。”她聳聳肩。

“姑娘家身上有疤,怎麽嫁人?”他怪責的瞪她一眼。

“我又不一定要嫁人,婚姻不是女人唯一的歸屬。”

她的論調讓臧語農有點訝異。世間哪個女人不期盼能覓得好歸宿,安穩過一生,可她卻有著如此另類的見解。

方大娘當初拜托他收留方朝露時曾說過,方朝露只會在臧府待一陣子,之後她便會為她尋門好親事……可聽方朝露的語氣,她似乎不接受這樣的安排。

“不嫁人,你打算一輩子待在臧府?”

“我有我想做的事,只是現在未成氣候。”她說著,眼底迸射出讓人難以直視的閃亮光芒。

他好奇地問:“你想做什麽?”

“開武館。”她雄心萬丈地說。

臧語農楞住,下一刻哈哈大笑起來,“開武館?你未免太天真了。”

見自己的夢想被嘲笑,她懊惱地瞪他一眼,“有夢最美。”

“好個有夢最美,但你以為會有人去女人開的武館習武嗎?”

盡管本朝允許女子習武,也允許女人從事相關的職業,但女子習武畢竟不算普遍,更沒有開設武館的前例。

方朝露明白他說得一點都沒錯,武館向來是男性的天下,即便是講求男女平權的現代,也很少見女性開設的武館。她自己也遇過一些家長來武館報名,卻拒絕由女教練授課的,因為在他們的認知裏,女人就是不如男人。

連進步的二十一世紀都這樣,更甭提如此封建保守的古代了。

可是,她就是不服氣。

“我會實現我的夢想的。”她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他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我拭目以待。”

這時,方大娘回來了,發現臧語農也在,嚇得快步走過來。

“哎呀,大少爺,你怎麽進來了?”方大娘欲言又止,“朝露她……她是未嫁的閨女呀。”

“奶娘,你多慮了,這丫頭一點都不介意讓我看見她的身體。”他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而我,也見多了。”

再次聽見這閱女無數的話,方朝露還是覺得很刺耳。她明白,自己這是打翻醋壇子了。

真是不妙,她不是不斷警告自己,不要抱太大期望嗎?怎麽還是忍不住深深的往心裏去了?

“大少爺,”方大娘眉頭一皺,“瞧你說的是什麽跟什麽呢。”

臧語農一笑,“奶娘別氣,我出去便是。”他轉身朝門口走去,臨出門前,他忽地停下腳步。

“對了,待她傷勢好轉,就到溯心苑侍候吧。”語畢,他走了出去。

見他走遠,方大娘跟方朝露才回過神,兩人互覷一眼。

“大少爺說什麽?”方朝露問。

“大少爺要你到他的溯心苑侍候……”方大娘眨眨眼,一臉不敢置信。

以往臧語農的居院裏沒有任何年輕的丫鬟,方朝露是第一個,這巨大的改變讓大家議論紛紛。

此事很快傳到周氏耳中,令她感到震驚又不解,也覺得很是不安。

她不是三歲孩子,臧語農一而再再而三維護方朝露,甚至不顧她這個二娘和未婚妻的感受,如今又將她調到溯心苑,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他對她確實有著不同的對待。

這項消息對趙流香來說,尤其是個警訊,是個危機。

趙流香才是臧語農的未婚妻,是臧家未來的當家主母,這位置絕對不能被其他人奪去。

意識到外甥女的地位岌岌可危,周氏立刻將趙流香叫到跟前。

“流香,你可不能再傻傻的等著了。”她一臉憂心忡忡,“語農不找你,你就去找他,找機會跟他親近。”

趙流香自小被人驕寵著,自然也是心高氣傲,這種倒貼的事情她哪做得出來,“姨娘,我可是個姑娘家,要我主動成何體統?若是傳出去,我又該如何做人?”

“現在不是擔心這些的時候了。”周氏拉著她的手,“你也不傻,難道看不出來語農對方朝露那丫頭特別維護嗎?”

她哪裏看不出來?上次臧語農為了方朝露放話要趕她出去,讓她難堪得幾乎想投井自殺呢。趙流香暗恨在心。

“流香,”周氏輕嘆一聲,“老爺在的時候,姨娘想方設法讓老爺替你跟語農訂了這門親事,就是希望你將來能代替姨娘成為臧家主母,好好的掌持這個家,但有些事,姨娘是幫不了的。”

“姨娘……”

“語農是個淡漠的人,你若不主動示好,恐怕情況會越來越糟。”周氏語重心長地說:“你出身書香門第,知書識墨,又是我的外甥女,在我心中,你是臧家主母的唯一人選,我不希望這位置讓別人來坐。”

聞言,趙流香驚疑地問:“姨娘,你是說……方朝露那丫頭會搶走我的位置?”

“她雖出身卑微,但也不無可能,就算她當不了正室,也難保語農不會納她為妾。”

趙流香渾身一震。

“若是她比你早為臧家生下子嗣,到時你還怎麽在臧家立足?”

“姨娘,那我該怎麽辦?”趙流香急了。

“姨娘說了,你要主動對語農示好,想辦法靠近他,並且要投其所好。”周氏苦口婆心地說:“他對方朝露好,你便也待她好,到時就算語農真納她為妾,至少你們能維持友好的關系。”

“我要對方朝露好?”趙流香皺眉。

“沒錯。”周氏點頭,“這就是愛屋及烏,你愛語農愛的,語農便會愛你,男人都是這樣的,你懂嗎?”

沒想到自己居然得去討好一個下人,還是有可能跟她搶丈夫的賤女人,趙流香登時恨得牙癢癢的,不過她知道周氏說得有道理,她若沒有作為,方朝露遲早有一天會踩在她頭上。

“我知道了姨娘,我會努力的。”

於是隔天,趙流香親自煲了一盅雞湯送到臧語農那,才剛到,便見臧語農帶著丁鳴跟方朝露要出門。

她急忙上前,涎著笑臉示好,“語農哥哥,你要出門?”

“嗯。”他回得冷淡。

趙流香雖覺懊惱,但還是溫言以對,“我看語農哥哥近來為了公事忙碌不已,整個人都瘦了,所以親自為你煲了一盅人參雞湯補身,你喝了再出門吧。”

臧語農想也不想的拒絕,“不了,我趕時間,你不如端去孝敬二娘吧。”

“語農哥哥,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能接受嗎?”她低聲下氣地懇求。

“我說了,我要出門。”臧語農對趙流香向來淡漠,而自從她打傷方朝露後,他對她就更加不留情面。

碰了一鼻子灰,趙流香覺得既沮喪又難堪,她眼眶泛紅,一臉的不甘心。

同是女人,一旁的方朝露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開口,“大少爺,你就喝了雞湯再出門吧,這是趙小姐的一片心意,你何必如此不通情理?”

臧語農瞥了她一眼,都還沒說話,她又接著說:“我覺得大少爺近來是真的清瘦了些,喝雞湯補補氣不是很好嗎?那盅人參雞湯光聞著就覺得香,我都想喝了呢!”

看方朝露在臧語農面前如此肆無忌憚的插話,且並未自稱“奴婢”,而臧語農卻絲毫沒有斥責的意思,趙流香越覺惱恨,但想起周氏的話,也只能將心情壓抑下來。

突然,臧語農接過那盅雞湯。

趙流香欣喜若狂,以為臧語農終於願意接受她的心意,沒想到下一刻他卻將雞湯遞給方朝露——

“你這麽想喝,你喝。”

迎上他認真的眼神,方朝露楞了一下,“可這是趙小姐為你煲的……”

“煲都燙了,誰喝都無所謂。”他淡淡地說:“你愛喝就給你。”

方朝露下意識看了趙流香一眼,再看看臧語農,眼神像是在說你有病啊?

臧語農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喝啊。”

看他那一臉欠揍的表情,方朝露有點生氣,接過湯盅就口,沒一會兒就喝光了雞湯。

她一嘴油光,一臉滿足,“真是太好喝了,大少爺真是不識貨。”

臧語農挑眉一笑,“好喝就好。”他將湯盅還給趙流香,什麽話都沒說便邁步離開。

方朝露覺得他對趙流香實在太不近人情,不禁有點同情她。

“那個……”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便道:“雞湯真的很好喝。”

“方朝露。”前頭的臧語農沈聲一喝,“快跟上!”

“喔!來了。”方朝露對著趙流香笑了下,飛快的跟了上去。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趙流香氣恨難耐,頓時淚如雨下。她從不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跟羞辱,此刻,她真的恨不得一頭撞死。

“小姐……”一旁的瓶兒心疼不已。

“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有看見他是多麽縱容方朝露那個低賤的丫頭嗎?難道我不如她?”她哀哀泣訴著。

“方朝露哪裏能跟小姐比?”見主子遭受這麽大的屈辱,瓶兒心裏也很憤怒,“都是那方朝露不好,居然真喝了小姐辛苦煲的雞湯。”

趙流香憤而將湯盅砸碎,掩面痛哭。

“小姐快別哭了,”瓶兒安慰著她,“我們想法子把方朝露那丫頭弄走就是了。”

“能有什麽法子?”趙流香語氣無奈,“你沒看語農哥哥是怎麽對她的嗎?”

“一定會有辦法的……”瓶兒想了一下,突然心生一計,“有了!”

趙流香疑惑的看著她,“你有什麽主意?”

瓶兒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趙流香越聽,神情越是震驚,“這樣行嗎?要是有什麽差池,那……”

“小姐,為了把方朝露除掉,你不能怕事。”瓶兒鼓勵著她,並拍胸脯保證,“放心,我一定會替小姐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

聚賢樓是臧語農用來召見各地莊子管事的地方,不只能聚會談事情,同時也兼具客棧的功能。黑馬的美好生活聚賢樓是三進式的建築,主屋是他會見各莊子管事或是客人的地方。穿過主屋便是一處有著山水造景的庭園,供人休憩散步,圍著庭園的三面建物有三層樓,共計三十六間客房;再過去是廚房及庫房,提供置放貨物的服務,同時此處也備有數間通鋪仆房,可讓仆役們休息,出了後門還有供座騎及馬車停放及補充水草的大院子及馬廄。

方朝露第一次來到臧語農的“招待所”,環顧四周,咋舌不已。

臧語農領著她跟丁鳴進到一間偏廳,廳裏已經有兩男一女候著。

年約五十歲的男人名叫丁常山,是江北莊子的管事,同時也是丁鳴的父親。丁鳴是丁常山最小的兒子,當年臧語農到江北巡視時,丁常山將丁鳴托給他,希望麽兒可以跟在他身邊學習,臧語農覺得丁鳴看起來聰明討喜,便允了丁常山的請求。另一男子是丁常山的親信兼保鑣——馬三。

而女子約莫十五、六歲,長相清秀,但似乎受到什麽驚嚇,一臉驚惶不安的樣子。

“大少爺。”見臧語農進來,丁常山跟馬三立刻起身。

“丁管事不必多禮。”臧語農淡淡一笑,瞥了那名陌生少女一眼。

“爹。”丁鳴恭敬的喊了一聲,“近來可安好?”

“甚好。”看見一年沒見的兒子,丁常山臉上堆著慈愛的笑容,接著看見一旁的方朝露,面露疑惑。

從她的穿著打扮看來應該是個丫鬟,但自他認識臧語農以來,從沒見他身邊帶過丫鬟啊。

“大少爺,這位姑娘是?”

“她叫朝露,是奶娘的侄女。”臧語農介紹。

“原來如此,看來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若是方大娘的侄女,那能破例跟在臧語農身邊也不算奇怪了。

臧語農勾唇一笑,“冰雪聰明?她可是很會鬧事的。”

丁常山微楞,疑惑的打量著方朝露,後者尷尬的笑了下,偷偷的瞪了臧語農一眼。

看她俏皮可愛,丁常山很是喜歡,不覺擱下正事,問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回丁管事的話,朝露今年十八了。”她應道。

“可有婚配?”

“沒有。”雖不明白丁常山為何問這個問題,她還是老實的回答。

丁常山轉而笑視著臧語農,語帶征求,“大少爺,丁鳴已屆婚齡,我看方姑娘是位好姑娘,若大少爺可以做主,不知是否……”

這位大叔在說什麽?方朝露轉頭看了丁鳴一眼。

拜托,對她來說丁鳴還是個毛孩子呢,她在現代已是二十八歲,對姊弟戀一點興趣都沒有,再說她心裏……

下意識地,她視線停留在臧語農臉上。

依現在的站位,她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平靜的看著丁常山。

他在想什麽?該不會為了賣丁常山面子就允了丁常山的請求吧?不,她的婚事絕不由他人做主!

就在她幾乎要沖動說出“不好意思,我還不想嫁人”的時候,臧語農不鹹不淡的開口了——

“丁管事的要求著實令我為難。”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這丫頭,我想留在身邊。”

此話一出,丁常山跟馬三都一楞,方朝露也驚訝的看著他。

這話雖然說得含蓄,但只要有點腦袋的都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她不由得心臟狂跳,耳根子都紅了。

丁常山了然,尷尬的笑笑,“那麽就請大少爺忘了我剛才說的吧。”

臧語農笑而未語,話鋒一轉,“丁管事突然南下,應該不是為了丁鳴的終身大事吧?”

丁常山神情轉為嚴肅,“大少爺,北方有兵馬調動,怕是又要起戰事了。”

臧語農濃眉蹙起。北方好不容易停戰三年,難道又有變化?

“朝廷那邊可有消息?”丁常山詢問,想知道臧語農是否從知賢王那兒得知可靠消息。

“我還未接獲任何來自朝廷的信息,但若丁管事研判無誤,應該過不久就會有了。”臧語農嘆了口氣。

若北方又開戰,必然要後方補給各項軍需,軍需是由戶部及兵部負責,到時戶部便會要求各路皇商,甚至是牙行協助籌措軍需。

“若北方真的開戰,相信不用多久知賢王便會來拜訪大少爺。”

臧家本是一般商賈,但因為臧語農行事大膽,勇於開拓財源,又喜結交各路人士,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終於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嗯。”臧語農沈吟須臾,“看來我要先通知各地管事開始收購白米跟麥子,以免到時突然進行大量收購,有人哄擡物價。”

“大少爺所言極是。”丁常山讚同地點頭,“去年白米欠收,要不是大少爺下令開放糧倉穩定米價,恐怕不少百姓都要啃樹皮了。”

聽丁常山這麽說,方朝露訝異不已,臧語農竟會開糧倉穩定米價,商人不都是向錢看齊的嗎?他居然沒借機大賺一筆?

她得說,她真心覺得他的情操太高尚、太感人了。

“對了,”臧語農瞥了那陌生少女一眼,“這位小姑娘是何人?”

“大少爺,這位姑娘是我從一名牙人手中搶下來的。”

臧語農微怔,“為何?”

丁常山道:“我行經常德時,在一處小客棧發現幾名男子帶了十多名少女,察覺有異,所以趁夜一探,沒想到這些少女並非自願或父母許可才跟了牙人,而是被強行擄走或拐騙的。”

聞言,臧語農臉色一沈。

“因為怕她們對別人說出實情,所以牙人便將她們全部毒啞。”丁常山說得既憤怒又難過,“幸好這位小姑娘識字,便在地上寫出她是如何被擄走。”

臧語農神情凝肅的看著那少女,少女怯怯的望著他,身子微微發抖。

一旁的方朝露也感到難過。她沒想到人口販子竟然如此殘忍,不只將人家的閨女擄走,還狠心地毒啞她們。

“那牙人呢?”臧語農問。

“我跟馬三逮到為首的牙人,從他口中問出一個名字——餓鬼老大。”丁常山續道:“之後我跟馬二一一將他送往常德當地的衙門,沒想到他竟在大牢裏死了。”

臧語農頓覺事有蹊蹺,“何種死法?”

“一刀斃命。”丁常山說。

“牢中如何有刀?”

“衙門以他畏罪自殺結案,但依我看,那牙人口中的餓鬼老大極具嫌疑。”丁常山分析。

臧語農冷笑,“有嫌疑的何止是餓鬼老大,恐怕衙役也被收買了吧,不然何以會草草結案。”

“我也是如此認為。”

“你可聽過餓鬼老大這混號?”臧語農再問。

丁常山搖頭,“不曾,所以特來稟報此事,心想大少爺人脈廣闊,或許會有人知曉。”

他眼底閃過一抹寒光,“我會立刻找人去查清他的底細。”

“大少爺,”丁常山語帶試探,“我已讓人將那些被擄走的少女一個個送回家去,可這小姑娘……那些惡匪擄走她時殺了她的爹娘,所以她無家可歸,不知道大少爺可否收留她?”

臧語農想了想,看著那小姑娘,問:“你識字?”

小姑娘點點頭。

“叫什麽名字?”他又問。

“大少爺,她名叫李紫娘,紫陽花的紫。”丁常山代她回答。

臧語農微點頭,轉頭望向站在他後側的方朝露,“將她交給你,如何?”

方朝露先是一楞,然後用力點頭。

於是稍晚,臧語農便將人帶回府裏,並囑咐方朝露好生照顧。

因為爹娘在自己眼前被惡人殺害,李紫娘受到極大的心理創傷,遇人顯得膽怯且防備。

方朝露對她十分照顧,還請方大娘安排她住在隔壁房,大家知道她曾遭遇那麽可怕的事情,對她也相當的友好,讓她漸漸卸下心防。

因為李紫娘識字,方朝露都以紙筆與她溝通。當然,一個丫鬟要取得紙筆並不容易,她的紙筆都是臧語農私下拿給她的。

透過筆談,方朝露知道李父是鄉試秀才,家境清貧,但一家三口幸福和樂,李紫娘從小跟著父親讀書認字,因此成了村裏唯一識字的姑娘。

方朝露同情李紫娘的遭遇,又因她的年紀與自己在現代時的妹妹相同,因此便將她認做妹妹。

臧語農必須出城,帶著女子多有不便,因此沒讓方朝露隨行。這日,她打掃完臧語農的書齋跟寢間,準備回仆房休息,卻在路上看見趙流香、瓶兒跟李紫娘。

見李紫娘被她們主仆二人圍著,她大驚失色。李紫娘一進臧府,方朝露便提醒她要小心趙流香,沒想到臧府這麽大,還是讓她碰上了。

她立刻往她們那裏走去,才靠近,便聽見瓶兒那尖酸刻薄的話語——

“聽說你是被不法的牙人擄走的。”瓶兒上下打量著她,“落在那種惡人手裏,清白恐怕不保了吧?”

李紫娘露出惶恐的表情,不知所措。

“餵,你雖然啞了,但耳朵沒聾吧?”瓶兒繼續冷言冷語,毫無憐憫之心。

趙流香知道李紫娘如今是跟著方朝露的,便也放任瓶兒對她語多羞辱,可這時她眼角餘光瞥到方朝露正朝這接近,於是靈機一動,出聲斥責,“瓶兒,你怎麽這麽說話呢?”

瓶兒一楞,錯愕的看著主子。

“紫娘的遭遇如此悲慘,你應該要善待她、憐憫她,怎好對她落井下石?”她跟瓶兒使了個眼色,瓶兒這才發現方朝露。

她倒也機靈,立刻自扇兩巴掌,一臉羞愧地認錯,“小姐,是瓶兒不對,請小姐原諒。”

聽見趙流香跟瓶兒的對話,方朝露楞了一下,覺得十分意外。

“咦?朝露。”趙流香這時才假意發現她。

方朝露福了福身,“趙小姐。”

趙流香故作慚愧,“快別這樣,之前我對你做了很壞的事情,我受不起你的禮。”

見狀,方朝露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從前的趙流香是惡魔,現在的趙流香根本是天使,老天爺是不是在她身上施了什麽魔法?不過見趙流香能改邪歸正,方朝露倒是很為她開心。

話說回來,她若變好了,臧語農應該就沒法挑剔了吧?也就是說,等三年禁婚的期限一到,臧語農就沒有任何借口跟理由,必須要迎娶趙流香了。

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她也早就知道,可此刻她的心卻像被針紮著、刺著,很是難受。“朝露,”趙流香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深刻檢討自己從前的所做所為,著實感到愧疚,我在這裏向你道歉,你願意原諒我嗎?”

“趙小姐言重了。”她的舉動讓方朝露嚇了一跳,但又不好將手抽回。

“我一直想找機會跟時間向你道歉,可是又怕你不肯原諒我……”趙流香說到後來,眼眶隱隱泛淚。

方朝露尷尬一笑,“我這人健忘,早就不記得之前的事了,趙小姐也別放在心上。”

“是嗎?”趙流香這才安心的笑了,“那麽明日我在玉馨苑設茶宴向你賠罪,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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