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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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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巫的信函寫得很簡略,鬼爬一樣的字糊了整張紙,通篇看下來就兩個意思。

其一,穆老將軍現在身體康健,但想要他平平安安回到冠城,就讓穆辰帶著時雲去奉天殿。

其二,時雲是個卑劣的,該死的小偷。

時雲被信裏又尖銳又幼稚的話氣笑了,指著信問道:“我是小偷?我偷什麽了?蠱術?那又不是我想知道的。”

她靈光一閃,在穆辰耳邊低聲說:“她不會覺得我偷了你吧?”

穆辰得知父親尚且平安,一直提著的心松了一半,暗搓搓地跟時雲咬耳朵:“要是那神經病真這麽覺得,熙蕓郡主難不成還打算把我還回去?”

穆琰冷眼盯著,面無表情地咳嗽兩聲。

穆辰和時雲刷的拉開距離,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

穆琰收回目光,冷冰冰地盯著所謂的來使,說道:“如果你們就只是來說這些無聊的話,那還請你現在就離開冠城,本將不是畜生,不出賣弟弟和郡主,本將也能救回父親。”

來使有兩個人,為首的男人聞言,慢慢扣了一個覆雜的手勢,手腕上掛著的鈴鐺嘩啦一響,他行禮道:“少將軍還請三思。”

穆琰的目光在那個手勢上頓了頓……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手勢應該是神炎國王室的專屬。

穆琰心下微動,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跟信函直接相關的時雲和穆辰。

男人收回手,微笑著擡起頭,望向穆辰,低聲說:“便是少將軍心如磐石,難道二公子,就真的能扔下父親不管嗎?”

穆辰瞇起眼睛,沒說話,時雲卻看著男人身後侍從模樣的人,過了一會兒,開口:“把你臉上的易容拿掉。”

男人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目光有些緊張地飄忽著,而那位侍從卻寬和地笑了笑,說道:“這等把戲,瞞不過熙蕓郡主,貧僧失敬。”

他的聲音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微微一驚。男人有點惶急地回頭壓低聲音叫了一聲:“大師!”

“施主既是來求助的,那便真誠一些吧。”侍從按著頸側,將薄如蟬翼的面具撕下來,露出釋然那張仿佛沐浴著佛光的面孔。

釋然朝著穆琰三人雙手合十,輕輕躬身道:“阿彌陀佛,貧僧失禮了。”

“釋然大師?”穆琰差點站起來,牽動了肩膀上的傷,臉色一白,“您……您怎麽會在這裏?”

“此事說來話長,貧僧曾經雲游時到過奉天殿,與當時的大巫有些交情。”釋然坦誠道,“前段時日,貧僧發覺懷馨殿下中了奉天殿特有的毒藥夢魘,所以想來詢問大巫。”

“大師客居我神炎國,孤同大巫一起入了奉天殿。”男人見釋然似乎什麽都不打算隱瞞,也只好嘆了口氣,撕掉了臉上的易容,露出一張高眉深目的臉。

一張讓時雲覺得有一點眼熟的臉。

男人說:“孤乃神炎國大王子,紮爾。此次前來,是希望,能與少將軍合作。”

紮爾註視著穆琰:“西南已經不堪奉天殿大巫的胡作非為,更何況那個女人,本就是搶來的神座,少將軍與我西南諸國交戰多年,應該也能看出,雖然邊境屢有摩擦,但西南從未有過像這次這樣,幾乎聯合了所有大小國家和寨落的襲擊,不是嗎?”

穆琰和穆辰對視一眼,並不信任,但釋然的存在卻也讓他們有幾分猶豫。

時雲開口問道:“搶來的神座,是什麽意思?”

釋然嘆了口氣,向他們解釋了現在這位大巫殺死前任奪位的事情,紮爾露出氣憤的表情,說道:“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害死了真正的大巫還為禍西南,她手裏掌握了西南諸國很多隱秘的東西,她利用奉天殿的地位蠱惑西南百姓,利用手裏的秘密威脅諸國王室,逼得我們聯合起來與大榮開戰!”

時雲看著神炎國大王子的表情,覺得比起大榮那些臉上笑瞇瞇背後捅刀子的主,這位實在浮誇得有點天真。

穆辰顯然也這麽想,他冷笑道:“哦,既然整個西南都不堪大巫的——應該說是□□吧——那為什麽偏偏是神炎國來做了這個出頭鳥?跟封南軍合作,紮爾王子就不怕大巫的報覆嗎?就不怕我們落井下石嗎?更何況大王子光是向我們控訴大巫,我們也無能為力,不是嗎?”

紮爾的面色扭曲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程度,對方居然還不松口,這種時候,穆老將軍都在大巫手裏,在他看來,這兩個人怎麽都應該比自己更著急才對。

穆琰點頭道:“大王子可別是忘了,神炎國昨日剛剛偷襲冠城,我軍死傷數十人,如今大王子是在說笑話嗎?”

“你是帥,他們是卒子,神炎國也在昨日的突襲中死傷慘重,但諸國都被要求竭盡全力,神炎國也只能聽從!”紮爾皺眉說道,“更何況如今的情況,若是不推翻現在的這位瘋子,西南和大榮的戰爭就只能打到你死我活,難道少將軍希望這樣嗎?”

穆琰淡淡看著他,不言不語。

釋然按住了紮爾的肩膀,嘆了口氣:“施主,事情到了現在,便不要再隱瞞了,少將軍不信任您,您也不曾說出自己的真意,不是嗎?”

紮爾狠狠咬了咬牙,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吐出一口氣,說道:“是孤著急了。”

紮爾道:“少將軍不信任孤也是應該的,畢竟西南諸國與封南軍,本就水火不容,但這一次,你們與西南,至少與神炎國,有著共同的敵人。”

奉天殿的大巫,五十年教習,五十年在位,下任大巫登位的時候,便是上一任大巫死亡的時候。而每一任大巫登位後要做的第一點事情,就是蔔測出他的繼任者,並將其帶回奉天殿教養。

“被殺害的那位大巫繼位的時間,是十五年前。”紮爾說出這個時間。

時雲呼吸一滯,穆辰輕輕按住了她的手。

十五年前,時雲出生的那年,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這個時間。

時雲一時生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而下一刻,紮爾的話讓她松了一口氣。

“蔔測結束後,奉天殿的蠱人來到了神炎國王宮,帶走了孤的妹妹,蠱人說這是大巫的繼任者,是下一任大巫,於是孤的父王和母後十分歡喜地把她交了出去,在西南,能夠被選作大巫的繼任者,這可以說是光宗耀祖,整個家族都會因此繁榮起來的大幸事。”

所以,蔔測出的繼任者是一個西南小國的王族,跟她無關。

“數月之前,大巫突然一改以往的行事變得異常乖張,大家走在心中覺得奇怪,但奉天殿積威已久,是西南百姓心中的神明,所以眾人也不敢違逆,一直到大師來到神炎國,意圖去見大巫,孤想知道妹妹的情況,於是喬裝與大師一同前往,卻見到了那個瘋子。”

“孤的妹妹,想必已經和大巫一起,被那個瘋子給害死了!”

紮爾滿臉失去親人的悲憤,浮誇得讓時雲眼皮跳了跳。

她有些奇怪地問:“根據你們的描述,現在那位……奪位的瘋子,她不正是個十多歲的西南少女嗎?你怎麽確定她不是你妹妹?”

紮爾幹脆地撩起袖子,露出大臂,外側有一小塊青黑,仔細看去,是一小團黑色的火焰刺青。

“這是神炎國王室的象征,王室中人一出生就會用特殊的手法紋上,一生都不會消失,孤的妹妹也有。”紮爾說,“但是在奉天殿,孤曾扯下那瘋子遮擋面孔的黑袍,她的手臂上,沒有這個刺青。”

時雲眨眨眼睛,看著那個圖案,怪異的熟悉感又湧了上來。

她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穆琰客客氣氣地叫人把紮爾和釋然請了出去,說他們需要一段時間的考慮,紮爾有些不滿,但也無可奈何——他知道的東西幾乎被掀了個底掉,卻沒得到一句肯定的承諾,然而奉天殿不是常人能夠進入的,上一次他能進去是托了釋然的福。

然而那次之後,因為前任大巫而對釋然敞開的奉天殿大門,已經對他們徹底關上了。

除了被那瘋子指名要求的穆辰和時雲,旁人再難進入奉天殿。

帳子中只剩下了三個人,穆琰身體本就還沒痊愈,勞了這麽一段時間的心神,臉已經白了。他咳嗽著被穆辰扶著躺了下去,時雲替他把了脈,確定無事之後,穆琰皺眉問道:“你們覺得,他能信嗎?”

“為妹妹報仇這種見鬼的理由肯定是不能信的。”穆辰說,“不過,別的,倒是至少又八分可信,尤其是他對現在那位大巫的恨意和憤怒,一定是真的。”

穆琰瞇著眼睛,讚同地點點頭。

按他所說,原本奉天殿定下的大巫繼任者是神炎國的王女,那麽等到王女繼承大巫之位,憑著奉天殿在西南的地位,神炎國甚至能夠靠著這段關系,成為西南真正的無冕之王。

然而,卻因為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這一切都突然被毀了,這位將要成為神炎國國主的大王子,怎麽可能甘心?

所以他們從某種意義上,的確是有著共同的敵人,只要能防住他在背後捅的刀子,這位熟悉西南,並且有一定地位的大王子,會是一個很好用的盟友。

穆琰和穆辰對視著,各自在對方眼中看懂了彼此的想法——權衡利弊後,這種程度的利益已經足夠他們鋌而走險。

定下主意後,穆辰突然意識到時雲一直沒有說話。

他靠到時雲身邊,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時雲只是僅僅皺著眉,一言不發。她的大腦瘋狂轉動著,試圖從龐雜的記憶中搜索出什麽。

紮爾那張讓她覺得眼熟的臉,還有那個刺青,她一定在哪裏見過。

一陣熟悉的鈴鐺聲突然從帳外飄了進來,她很習慣這個聲音,因為她身邊總是環繞著這樣的聲音,有點吵鬧,但很清脆。

念微在帳外叫道:“小姐,宋老頭子讓我帶您去檢查一下腿。”

時雲的瞳孔縮緊。

她想起來了,她在哪裏見過那個刺青,還有,那張臉長得像誰。

念微的腦袋探進帳子,她笑嘻嘻地說:“小姐,我把輪椅推來了,您是想自己走幾步再坐,還是我直接給您推過去?”

她的手腕上,掛著一串金色的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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