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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3√〔修〕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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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看起來似乎毫無關聯,要過很久很久之後才能看出些端倪。

比如安安和莊衍長得很像這件事。

比如邢嵐拼命要撫養莊衍,卻在他四歲的時候狠心拋棄,然後再不過問。

比如秦思妍的網站當初被惡意攻擊。

比如秦思妍被恐嚇後卻怎麽都不追究。

比如陸一鳴記得那一場久遠的校園演唱會,記得坐在臺下的安安。

比如邢嵐三番兩次邀請安安去參加美術展。

比如景博軒從來不調查她,相信她到可以直接和她領證。

……

這世上沒有巧合,只有因果。

“你以為景總看得上你什麽?不過是內疚罷了,景總的父親是同性戀這事幾乎是人盡周知了,而出櫃對象,是莊建寧,莊、建、寧!你的生父,景太太!”談婧的聲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我想我應該友情提示你,很快,幻影傳媒就要易主了,你的大樹可是要倒了,安安小姐,你招惹了了不得的人哦!”

她知道這些的時候,簡直要笑瘋了,看看,這世界怎麽會有童話,都是笑話。

當天晚上安安接到了a市美術協會的電話,“,我們會長想見您,她說您會想見她的,周末,博物館附近的星巴克,可以嗎?”

安安說:“她怎麽不直接打電話給我,繞這麽一大圈有意思嗎?”她從沒有一刻覺得像現在這麽冷過,全身像是埋在了冰窖裏,冷得渾身上下打顫,她要極力控制自己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抖。

對面有很久的沈默,然後電話被另一個人接起來,聲音是溫柔華貴的,帶著點漫不經心,依稀有著許多年前的音調,只是少了些歇斯底裏,多了點不動聲色的陰沈,她說,“好久不見啊,小丫頭!”

安安一瞬間覺得渾身發抖,明明那句話裏幾乎沒有什麽情緒在,可她恐懼地差點把手機給扔了。

那恐懼從很久之前那個夏日午後埋下種子,在這一刻開花結果。

“聽說你嫁的不錯,本來想恭喜你的,可是忽然發現,兜兜轉轉你又落進了景家人手裏,突然就覺得這世界真是小。”邢嵐說,“也很可笑,這個世界很可笑!”

“恐嚇思妍的是你,對不對?”

“我一直覺得這一切很可笑,當初你父親為了追求藝術,尋求一切刺激的東西,他和他的一個模特在一起,他們在畫室做'愛,整日廝混,那個時候我是他的學徒,我每天都在畫室,好幾次我都撞見他們裸著身子,交纏在一起,我就看著,什麽都不說。”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ann,所以才邀我去參加美術展,是嗎?”

“有一次,那個女人說想和他結婚,他拒絕了,他們做到一半,那個女人負氣走了,他光著身子,就躺在畫室的長沙發上,那個地方高高地豎著,情潮未褪,那樣子迷人極了,我看呆了,楞楞地盯著他看,他是個英俊的男人,也是個床上高手,他教人著迷。”

“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看著他,心跳得很快很快,他扭過頭來看我,問我,‘要嘗一嘗嗎?’那語氣裏帶著惡作劇般的惡劣,那是我第一次見男人的器官,我從來不是個膽子大的人,但那天我脫了衣服,那玩意兒鉆進身體裏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所有的美妙都在裏面了。我愛他,愛他的一切,我願意為他奮不顧身,可是他是個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

安安厭倦了這種答非所問的對話,厲聲說了句,“別說了!”

邢嵐終於不再自說自話,電話那頭,她的笑聲飄忽的很,“你的爸爸,他是個混蛋啊,可是還是有人願為他奮不顧身,比如你的母親,那個裸模,無論如何都要生下你,真蠢是不是?我也蠢,以為自己可以嫁給他,就表明自己和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其實我不過是他掩蓋自己是個gay這個事實的工具罷了,他這個懦夫!人渣!”

“邢女士……逝者已矣!讓他們安息吧!”安安吞了口唾沫,覺得電話對面的女人可怕地讓人頭皮發麻。

“不,他們不會安息,他們都扒著眼看著呢!”她輕聲開口,音調依舊溫柔,甚至還含著笑意。

安安渾身發抖。

邢嵐最後說,“周末見!”

那聲音是篤定的,仿佛早已看透她會答應似的。

掛了電話的時候,安安的手心都是汗,後背也被冷汗浸濕,然後一陣一陣的抽冷,她抱著自己,覺得心跳快得不像是自己的。

她終於能明白秦思妍為什麽會被恐嚇到了,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景博軒今晚下班很早,這是個好日子,他終於可以把太太帶回家了。

“東西收拾好了嗎?”進門立在玄關處換拖鞋,看見自己的小太太窩在沙發裏看有線電視,於是問了句。

安安扭過頭去看他,玄關處昏黃的小燈給他鍍了一層朦朧的光暈,有種溫和的暖意。

以前安安總覺得他高高在上,冷冷寂寂的不染煙火,其實他這個人骨子裏是暖的,暖入骨髓,相處越久這種感覺越強烈。

安安笑了,跳下沙發,赤著腳跑向他,窩在她身上的多多嗷嗚了一聲,蹦蹦噠噠跳出去好遠,然後似乎才明白什麽,掉頭也跟著安安往門口跑去。

一人一貓齊齊地去撲景博軒,他剛換完鞋子,身上一沈,脖子上就掛了一條細細的胳膊,腿上掛了一只多多,他沒理會企圖賣萌求關註的多多,只低頭,看著熱情的自家姑娘,毫不吝嗇地給了一個深吻。

“東西收拾好了嗎?”他貼在她的唇瓣,又問了一遍。

呼吸間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兒,讓人迷醉。

“收拾好了!”安安紅著臉把他伸到自己衣服裏的手扯出來,扯著他的指尖往裏走,問他,“你吃飯了嗎?”

景博軒皺眉看她赤腳的樣子,索性把她夾在腋下,抱著她去找拖鞋,“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今晚的安安同學格外黏人,抱著景博軒不撒手,而且有越抱越緊的趨勢。

“你不撒手我就在這裏把你辦了。”他湊近她,單手從她的衣服下擺插'進去,胡亂游走,他把她壓在沙發上,喘著粗氣跟她說,“就地正'法!……我吃過飯了,可現在餓得很。”

安安睜著眼,“那我給你煮面吃?”

對於這個傻了吧唧的姑娘,他說話只能直來直去,於是告訴她,“不吃面,想吃你!”那眼神,是毫不掩飾的*。

以為她會害怕,沒想到小姑娘今晚似乎格外膽子大,腳趾勾著他的小腿,整個人纏在他身上,主動去解他皮帶。

從頭皮到腳趾,一同戰栗,那種惹火的感覺,分外讓人難耐。

於是景總成功為太太解鎖了沙發play!

最後他把頭埋在她胸間休息的時候,聽見她說,“老公,我要變得很強大很強大,我不要做你的軟肋,我要做你的盔甲。”

她聲音軟軟的,用一種近乎童音的腔調說著許諾的話,有一種反差萌,惹得他忍不住笑,“老婆,你這是要保護我?”

安安抱著他的腦袋,輕輕點頭,“誰也不能傷害你!”

無論是誰,都不可以!

“傻瓜!”景博軒揉著她的腦袋,“我是個男人,合該保護自己的女人,如果哪天我頂不住,你記得快點跑。”他咬著她的耳垂,慢慢啃噬,“然後替我搬救兵!”

27|2.23√

安安去見邢嵐那天,風很大,烏雲壓頂,一場暴雨蓄勢待發。

景博軒在美國出差,離開已經一周了,秦思妍在丹麥,昨天還拍了美人魚雕像的圖片給她看,吐槽說和想象中一點兒都不一樣,莊衍閉關修稿,蕭影和葉紹庭去了馬代度假,景萱和姜寒忙著準備一周後的婚禮,世界一片寧靜。

看起來似乎很寧靜!

安安揣著傘,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雨已經下得很大了。

司機看著她不是很好的臉色,忽然遲疑地問了句,“太太,您沒事吧?”

安安撐著傘,指骨捏著傘柄,因為太用力,有些發疼,她搖了搖頭,“沒事,回去的時候我再打電話給你,你可以到處轉轉。”

“不用,太太,先生吩咐我們好好照顧您,您又不肯帶保鏢,我就在這裏等,有事隨時叫我。”

安安沖他欠了下身,說了聲,“麻煩了!”

她轉身往星巴克走去,雨幕如簾,這場景,如果要配一首曲子,大約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命運在敲門,但她不打算屈服。

“歡迎光臨!”男侍者微笑著對她說,但她忘記了回應。

她一向是禮貌的,莊爺爺從小教她,克制,守禮,不越矩!這是她將奉行一生的信仰!她很少有像現在這樣失態的時候——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心裏早已兵荒馬亂。

因為從來沒有一種東西,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爺爺說過:無欲則剛!

不想要,就不痛苦,不害怕失去,也就沒惶恐。

但現在,景博軒對她來說,很重要。

靠窗的位置,邢嵐穿著紅色的風衣,頭發綰起來,露出修長的脖頸,從她六歲時候到現在,十六年了吧?歲月好像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

她依舊很漂亮,還有珠光寶氣熏染出來的高貴。

聽說她嫁給了國外的一個新聞大亨,國內兩條最完整的電影院線都是那個人。

六十多歲,是個老爺子。

“邢女士!”安安叫了她一聲,她應聲擡起頭來,盯著安安,很久之後才收回目光,只說,“真像!”

安安知道她說什麽,但沒接話,坐下來,要了一份櫻桃蛋糕,一杯拿鐵,她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飯,吃不下。

“我以為你會哭鼻子,你小時候經常哭,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在懷裏抱,小小的一團。”邢嵐伸出雙手比了下,“大概這麽大,聽說你生出來的時候只有四斤,早產兒。”她那時候還沒有懷莊衍,和莊建寧一起住在南京,過年的時候會回老家看老爺子,那時候她甚至會試著討好老爺子,討好老爺子撿來的一個小姑娘。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姑娘是莊建寧的。

“我曾經很想知道我父母是誰,我從哪裏來。”明明別人都有的東西,自己為什麽沒有,年幼的時候,總愛比較來比較去。

安安看著她,目光平淡,“可是後來就不想了,那不重要,沒什麽是必須要知道的,也沒有什麽是不可失去的,除了生命。”

安安擡手,放在面前的小圓桌上,微微傾身,“煩惱心中求,不去想的時候,很多事就沒那麽糟心了。”

“不愧是老爺子教出來的學生,一股子學究氣。”邢嵐嗤笑,“毛丫頭,你懂什麽?”

“你太偏執了,偏執的人視野總是狹窄。”安安目光落在她身上,認真地問了句,“你這半生,不覺得很累嗎?”那些個傷心往事,何必留著一遍一遍咀嚼。

“是挺累的,但沒辦法!”她臉上有笑,但那笑有點兒冷,“有些恨,必須要以血為代價才能洗去。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

安安被她的語氣嚇得有些臉色蒼白,“你想做什麽?”

“沒事,敘敘舊!”邢嵐聳了聳肩,“我是個挺害怕孤獨的人。”

雨滴越來越大,白天像夜那樣黑,從窗戶往外看,幾乎看不到路對面的人,主幹道上,車子爬得緩慢。

“邢女士,我不知道今天為什麽要見你,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見我,說實話我很怕你,小莊有多恨你,我就多怕你,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小莊沒了媽媽。”安安說,“他小時候很愛你,我總是聽見他哭,他哭的時候聲音很響亮,誰都哄不住,我經常聽見他痛苦地喊叫要媽媽,他從不午睡,因為經常被夢魘纏身。”

“見又怎樣,不見又怎樣,他一樣活得好好的。”邢嵐似乎一點兒都不在意,也不覺得內疚,她對自己骨肉的冷漠的讓安安訝異。

窗外,在一堆慢慢爬行的蝸牛車隊裏,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快速地竄了過去,濺起的積水,有腰身那麽高。

總有一些人,瘋狂地不顧一切。

“賭徒!”安安說,“你像個賭徒,很瘋狂,讓人害怕。”

“我喜歡你的誠實!”邢嵐露出了一個還算真誠的笑意。

但是安安笑不出來,“我知道你想收購幻影,你有這個能力,但是這毫無意義。”她問過學校金融系的師兄,“你丈夫很早就看好亞洲的市場,也試圖在這裏占據一席之地,但是有很多阻礙,根本推進不了,這裏畢竟是中國,遠遠沒有想象的那麽容易。”

“你知道的倒還不少。”邢嵐捏著勺子,一下一下地在杯子裏攪拌著,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隔了一會兒才擡起頭來,“那就同歸於盡好了,反正我也活夠了!”

“你這個瘋子!”安安克制著才沒能罵出聲。

“如果你經歷過,你也會瘋的。”

“我不是你,我不會!”

“我恨景家人!”

“景先生和景太太早就去世,你這是遷怒。”

“那就算是遷怒好了,我恨景家人,我也恨你,恨莊家人,我恨所有人。”邢嵐平靜地說著瘋話,那模樣讓人害怕。

安安由衷地說,“你真是個瘋子!”

“那就算是好了!”

邢嵐離開的時候,有司機來接她,她現在的丈夫有著全球前五百強的新聞集團,富可敵國,權勢滔天,中國區的總裁見著她會恭敬地稱她,“夫人!”

可其實她什麽都沒有,就連錢也少的可憐,那個老頭子是個無比精明的商人,他有過十三任的太太,各個年輕貌美,他也懂得如何去控制這些女人,知道什麽可以給,什麽不可以給。

比如名聲可以給,錢不可以。

比如虛榮可以給,權不可以。

她坐上車,躺倒在靠背上,瞇著眼看車窗外,大雨傾盆,a市已經好久沒有過這樣酣暢淋漓的雨了。

這城市對她來說已經有些陌生了,別人都說莊建寧死的時候,她在雲南逍遙快活,不是的,莊建寧死的時候,她就在這裏,那時候他們已經離婚了,只是別人不知道,毫無預兆的,莊建寧要和她離婚,她生氣極了,決定和他老死不相往來的。

可他死了,她還是想要來吊唁。

那天下葬後,人都走了,她才去了墓地,盯著墓碑上的照片,一個人哭到斷氣,她扯著自己的頭發,扯到頭皮發麻,那時候她多想有一場雨,徹徹底底讓自己淋個透。

可那天是個晴天,太陽曬的人發昏。

莊建寧死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懷孕的,她去了一趟和平街,好像突然之間自己就和他有了聯系一樣,仿佛命中註定,她甚至覺得歡喜。

莊老爺子是個開明的老人,對她說,“你還年輕,往後有更長的路要走,不必要個孩子拖累自己,打掉吧!你有權利這樣選擇。”

她還是把莊衍生了下來,後來呢?後來她才知道,莊建寧要和她離婚,不是因為厭倦她,是因為終於受夠了煎熬,不打算披著婚姻的外衣自我欺騙了,他愛的那個男人死了,他也不想活了,邢嵐覺得自己選擇為他生下孩子的行為可笑的可憐。

那時候她看著莊衍,就像看一個怪獸,她為什麽要生下那個人渣的孩子,她像個笑話!

父母厭棄她,親戚朋友對她指指點點,而她遭受這一切,只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不愛女人的男人,多可笑。

“夫人,到了!”車子停了,司機為她打開車門,有保鏢湊上來,低聲說:“夫人,先生說讓您回去一趟,他想見您。”

一個靠嗑藥才能硬起來的老頭子,還執著於床上的事,男人果然到多大年紀都是下半身動物。

邢嵐皺了下眉,“給我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後我就回去。”

“可是……”

“我說一個月後!”邢嵐冷下臉。

對方低下頭,“是,夫人!”

安安從星巴克出來的時候,司機撐著傘站在車旁,面上帶著擔心,“太太,真的沒事?要不要聯系一下景先生?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不要。”安安搖頭,“他很忙,不要打擾他了。”

他沒有先回家,而是去了新悅影視公司,陸一鳴也是新悅的,安安去找他。

一家日式餐廳,樓上的包間,安安等在那裏,呆呆地望著花幾上蔥翠的綠植,想起那場校園演唱會,她是被點名叫去的,那時候大多學生都是被安排去的,她根本沒有在意,她坐在第一排,一直看到最後,結束的時候,陸一鳴甚至下來和她握了手。

有時候,大概就是一種緣分吧!

百度百科上說,陸一鳴,單親,父親早亡,有一個姐姐,早年當過模特,是某個知名畫家的情人,姐姐後來自殺身亡,原因不明。

而那個知名畫家,叫做莊建寧!

這個世界還真的是小。

出神的片刻,門推開,是陸一鳴的身影,那張臉一如既往的深沈平靜。

安安站起來,看著慢慢走近的他,用很小的聲音的說:“陸老師,我是不是……該叫你舅舅!”

她想起那天在休息室的時候,他說:“我記得你……在更早以前,a大,校園演唱會,那個時候。”

那天陸一鳴和她握手,說:“很高興見到你!”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那不是對粉絲的客套。

28|2.24√

“我姐姐死的時候,我九歲,已經過去二十二年了。”

陸一鳴坐下來,舉起杯子仰頭喝了一口水,時間過得真快,他看著對面的人,“她死的時候,還沒有你年紀大。”

二十歲,陸珊死的時候,剛剛過完二十歲生日。

安安以前總覺得陸一鳴那雙眼深沈得很,有時候顯得又冷又空洞,寂寂的,讓人看不透。

他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媒體曾評價說。

似乎是這樣沒錯!

安安覺得這感覺有點兒奇妙,她孑然一身,從來都知道自己在這世界上是沒有根的,然而突然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從哪裏來,她忽然問了句,“我和她像嗎?”

陸一鳴盯著她看了會兒,那目光像是要透過她去看別的東西,然後他搖搖頭,“不像,她是雙眼皮,眼睛很大,笑起來的時候有個很淺的梨渦,還有虎牙,兩顆,尖尖的……”他閉了閉眼,不想再回想,“你皮膚很白,這點兒和她很像。”

他說:“其實你像你父親更多一點。”

他又仰頭灌了一口冰水下去,過了這麽多年,再回憶,還是會覺得難受。

時間撫平傷痛,抹不去記憶。

那是一段陸一鳴不想去回想的時光,他出生在一個工人家庭,父親是個建築工人,他還不記事的時候,父親就意外去世了,母親一個人撫養他和姐姐,一家人生活窘困。

記憶中姐姐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長相明艷,身材惹火,性格爽朗,鎮上有很多男人想泡她,但她看不上那些人,她是個有野心的姑娘,甚至看不上他們那個小鎮。

十七歲那年她就收拾行李跟著遠方一個表親離開了,她說要去大城市,有人介紹她去當模特,她想當大明星,站在鎂光燈下。

那一年,陸一鳴七歲,母親把陪嫁的一套金飾當了,換了四千七百八十二塊錢,都給了陸珊當路費,囑咐她萬事小心,實在不行就回家。

十七歲的陸珊野心勃勃,毫無畏懼,覺得生活有萬千種可能,認為自己可以去過心目中的生活。

可是即便再早熟,陸珊還是帶著少女的天真和懵懂,大城市對她來說充滿了惡意。她年紀小,處處碰壁,不願意給母親說,謊稱自己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每個月會寄錢回家去。

那錢是怎麽來的,陸一鳴到現在也不知道。

她沒有當成明星,她的美貌在光怪陸離的大城市毫無用處,她生活的艱難,甚至有時候淪落到一天只吃一餐的地步,但她是個不服輸的人,不願意就此承認失敗,她堅信總有熬出頭的那一天。

她在酒吧當啤酒女郎,偶爾頂替人上去跳艷舞,他做很多兼職,外來人口不好混,找的工作總是不像樣,後來甚至去做裸模,十八歲生日那天,她還在寒冷的冬季裏,站在畫室擺造型,冷風凍得她皮膚發紫,那幅畫被放在美術館展覽,門票是三十五一張,那是她賺得最多的一次,一千二百塊錢,夠她吃喝很久了。

但那樣的好事,不是每次都有,更多的時候,她忍受著各種不堪,拿著微薄的薪水。

那幅畫展覽那天她步行了兩個多小時跑去看,很多人都買門票進去,她咬咬牙,也買了門票進去看,她的那幅畫像被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名字叫——少女的夢。

那幅畫真美,一點也不齷齪。

少女春夢,美得像詩一樣。

可她的夢是什麽?她好久都不做夢了,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

她蹲在路邊哇哇大哭,哭夠了,還是要討生活,後來她被介紹給好幾個畫家,有些是藝術家,有些是披著藝術家名頭的流氓,有一次她甚至被要求自-慰,那人想看她高-潮的樣子,她羞憤欲死,砸了那個人的畫室。

她被打了,還被要求賠很多錢,可她並沒有錢,後來是莊建寧解救了她,讓她免於被送去警局。

她認識莊建寧,就是那個畫“少女的夢”的男人。

一個藝術家一樣的男人,會用浪漫的筆觸讓女人像花朵一樣綻放在紙上。

十八歲的陸珊還沒見過很多男人,即便是生活的艱苦讓她早熟,也沒能徹底磨滅她心中那點屬於少女的天真爛漫。

她墮入愛河,她開始專職給莊建寧當模特,有時候要裸著,有時候不需要,無論是裸著還是不裸,莊建寧的目光和筆觸都不會讓她覺得難堪。

他說她很美,坦誠地表達對她*的喜歡,陸珊反而喜歡他的坦誠。

有次畫著畫,莊建寧思路被卡著,煩躁地抽煙,陸珊過去安慰他,或許是他的腦子太混沌,又或許是她的身體太美,他抓起她的腳腕,將她壓在了桌子上,半開玩笑地說,“你再在我面前晃,我就要上你了。”

陸珊毫不畏懼地看著他,眼中有情也有欲,她勇敢地說:“好啊,那就來吧!”

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或許也從那個時候結束,她深深地迷戀那個男人,迷戀他身上的那股藝術家的偏執和瘋狂,迷戀他床上高超的挑逗技巧。

那是一匹野馬,而陸珊想征服他,可一個女人想要征服一個男人的時候,往往已經被征服了。

他們在一起了一年,陸珊度過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她每天睡到自然醒,給這個男人洗衣服做飯,幫她收拾畫室,做他的模特,畫畫累的時候,就□□,沒日沒夜,畫室的每個地方他們都滾過,有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裏屋裏都是一股子散不掉的暧昧氣味兒。

陸珊以為已經牢牢抓住了這個男人,可她想錯了,她提出結婚的時候,莊建寧平靜地和她說:“我說過,別和我當真,我除了讓你爽,別的什麽也保證不了。”

她還特地選了兩個人共赴高-潮以後,據說那是男人意識最薄弱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男人願意為了女人獻出一切。

顯然那是個謬論。

陸珊沒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們□□做到一半的時候,她就失魂落魄地披衣服跑掉了。

跑到門外,想起自己的錢包手機都落在那裏,回去取的時候,正好看見莊建寧的學徒小姑娘脫衣服的畫面,她徹底絕望。

陸珊有半年沒有給家裏寄錢,打電話寫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母親去找她的時候,她懷孕已經快要生了。

那一年她堪堪二十歲,母親伺候她坐完月子,然後不想女兒這樣毀掉自己,背著陸珊把孩子帶給了莊老爺子,騙陸珊說孩子扔掉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陸珊自殺了!

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徹底結束。

沒有葬禮,母親把陸珊的屍體拿火化,抱著骨灰盒子坐十四個小時的火車回家,陸一鳴看見姐姐的時候,她已經成了骨灰,那個寵他護他帶他瘋帶他鬧的姐姐,再也不會在清晨坐火車轉六路公交車抵達家門了。

“就是這些,很荒唐是吧?”陸一鳴平靜地笑了一下,“我一直覺得很荒唐!”

……

安安出了餐廳門的時候,雨小了,這下天是真的黑了,司機像雕像一眼佇立在原地,看見她的時候,欠身說:“太太,您嚇死我了,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帶您出來了。”

安安抱歉地說:“聽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忍不住想知道結局,沒註意時間,真是抱歉。”

“您客氣了太太,不過……”司機遲疑地說。

安安踏進車裏的腳步頓了一下,一半身子在裏面,一半身子在外面,“不過什麽?”

“對不起太太,我看您狀態實在差,就向他匯報了情況,他大約……”司機擡腕看了下表,看著安安的眼睛說,“大約已經到機場了。”

“啊?”安安一下子懵了。

“太太,要去機場接機嗎?先生見到你,會很開心的。”

雨水淅淅瀝瀝,順著手背流下去,安安甩了下手,慢慢蜷縮起手指,放在唇邊哈了口氣,指尖已經凍僵了,連帶著大腦似乎也麻木了,楞了一會兒才拽了下自己出門時候隨意穿在身上的衣服。

她有些緊張,“會很醜嗎?”

司機笑了,“不,太太,很美。”衣服不重要,人更重要。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夜幕裏,霓虹燈閃爍的光在夜雨中顯得有些清冷和模糊。

安安莫名有種久別重逢的欣喜和緊張感。

機場大廳人來人往,安安站在裏,vip通道裏出現景博軒和他隨行工作人員的身影的時候,安安覺得呼吸都停止了。

啊,明明都領證了,也滾過床單了,只不過六天沒見,她怎麽就這麽緊張呢!

安安緊張地忘了走過去,也忘了說話,傻不拉幾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方向。

反倒是景博軒一眼看見她,針織衫,長裙,頭發隨意地散在身後,是他的姑娘。

29|2.25√

穿個高跟鞋也不過才一米六幾的安安同學,被三兩步走過來的景總抱了個滿懷,整個人都埋在他的懷抱裏了。

“想我了嗎?”景博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克制的激動和愉悅,“我想你了,安安!”

一旁的司機抿唇笑,他就知道先生會高興。

安安把手慢慢圈在他的腰上,抱緊,臉埋在他胸口,然後傻傻地笑了起來。

過了很久才擡起頭,小心翼翼地踮腳親了下他的下巴,沒有胡須,很幹凈。有剃須水淡淡的香味充斥鼻間,安安趴在他耳邊,悄悄告訴他:“很想很想!”

那軟糯的聲音鉆進耳邊裏,仿佛是電流,沿著耳道,一直爬到心口去。

被取悅的景總忍不住回了一個吻,吻在額頭,那動作,帶著三分克制,七分虔誠。

一點兒也不像他的風格!

隨行人員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景太太,這太過溫情的畫面,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了一個假的景博軒,明明兩分鐘之前*oss還板著臉教訓他們做事拖沓呢!畫風轉的太快,讓他們一臉懵。

“太太好!”幾個人走過去,微微欠身跟安安打招呼,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面見安安,之前倒是見過網上傳的照片,跟真正見面還是有差距的,不算很漂亮,但有種獨特的氣質。

安安紅著臉點了點頭,剛剛親景博軒下巴還不覺得,這會兒被人打招呼,臊得都快躲到景博軒背後去了。

景博軒毫不避諱地攬著媳婦兒的腰,跟身後眾人說:“大家辛苦了,放你們一天假,明天好好休息。”

“謝謝boss!”幾個人臉上露出笑意來,伏地魔大發慈悲,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於是大家把這變態工作狂難得的溫情歸結在面前這個天使妹妹的光環上,看著安安的目光就越發和善了。

“不,應該謝謝嫂子!”領證那晚的聚會上見過的一個男人笑著看安安,低聲湊近說:“嫂子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天使!伏地魔都為你折腰。”

其他人跟著笑,景博軒無比坦然地挑了挑眉,搖頭糾正說:“不是折腰,是臣服!”

“噢,普天同慶!聽見你說這話真是特麽的見鬼一樣刺激!……這真是歷史性的一刻,今個兒我請客,大家隨便點。”他搖頭跟左右兩邊的人說。

“卓少請客,我們肯定去啊!哈哈哈哈,boss要一起嗎?”

“不不,不帶他,你們boss有更重要的事做!”

一群人長長地“哦”了聲,識趣地互相推搡著走了!

“boss再見,太太再見,*苦短,我們就不打擾了哈!”

卓非笑著摸了一把安安的臉,“天使嫂子我們就不陪你們了!我哥今天累壞了,腰不行的話你見諒!”手剛碰上,就被景博軒給擋了回去,“再亂動爪子給你剁了!”

“咦,這麽兇!有你這麽護食的嘛!”

安安懵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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