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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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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惜月一凜,挺直身子追問:“仙人既然神機妙算,可知道這生辰八字屬於何人?”

老者往後倚靠,寬袖一覆命盤,“自然是對你重要之人。我看娘子並非真心算卦,既然如此,還請不要消遣老夫。”

顏惜月不禁道:“還請仙人明示,何謂非生非死?”

他揚起濃眉:“老夫只能言盡於此,看你也是修仙之人,難道連這都不懂?”說罷,他竟起身叫來道童,讓其即刻送顏惜月離去。

顏惜月亦站起身來,“聽聞仙人來自洪州逍遙山,倒不知與掌門明光先生如何稱呼?”

那老者微一皺眉,漫聲道:“明光先生與我乃是老友。”

“哦?師尊曾提及明光先生有一位老友,道法高深,常在深山煉丹。”顏惜月頓了頓,似努力回憶了一下,才道,“對了,這位高人道號白鶴子,莫非就是閣下?”

老者神情倨傲,頷首道:“不錯,正是老夫。”

“原來如此……”顏惜月說著,便彎腰行禮。那老者負手仰臉,卻正在此時,顏惜月忽又擡眸盯著他道:“逍遙山根本就沒有白鶴子這號人物,你到底是何來歷?”

話音未落,那老者臉色驟變,寬袖一拂,幾案上的黃銅羅盤猛然暴漲金光,一時間充斥滿屋,如同電光霹靂。

顏惜月早有準備,蘊虹長劍飛旋而出,耀出寒白之光,直刺向老者面門。

與此同時,後方的道童拂塵一震,卷向顏惜月手中長劍。她抽身回擊,劍光橫斜間已將道童迫至墻角,而身後又聽疾風呼嘯,回首間那黃銅羅盤疾旋而來,徑直削向她的咽喉。

顏惜月翻身躍起,蘊虹長劍劍氣凜然,陡然間寒光四射,將那羅盤生生攝在空中。老者猛喝一聲,那羅盤金光再漲,刺得顏惜月幾乎睜不開雙眼,他趁勢一收羅盤,化為一道黑影,沖出窗口逃竄而去。

顏惜月急欲追出,卻被那道童撲上阻攔,當即拈訣出劍,寒光之下只見那道童委頓倒地,竟是白紙剪成的人形。

顧不得去找夙淵,顏惜月借助蓮華的指引,循著黑影沖去的方向急速追趕。這小樓本就已臨近鎮邊,她追了不久便已離開了白露鎮,沿著河流下行不出兩裏,遙望見那黑影竄入雜木樹林,追至近前卻無發現。

蓮華在空中來回飛舞,忽而往上升起,閃爍發光。

她擡頭一望,卻見頭頂樹葉晃動,有一物飛速竄行。顏惜月手持長劍疾誦心訣,那蘊虹劍倏然飛出,帶著虹光直擊那物後心。但聽一聲尖叫,那物閃避間被劍氣傷及後背,卻仍拼命掠向前方。

顏惜月飛身追去,半空中握劍猛刺,那物陡然回首,原來是只長毛棕黑猿猴。此時它已怒火攻心,擲出黃銅羅盤,直撞向那刺來的長劍。

黃銅羅盤疾旋生風,上面的八卦指針竟突然飛至半空,尖嘯著卷起金光如同潮湧,鋪天蓋地向顏惜月沖去。

顏惜月急退拈訣,數道靈光自腰後鈞天寶鏡中盤旋而出,正與那金光撞個正著。頃刻間風聲大作,樹木劇顫,她不由閃避數步,但見猿猴不顧羅盤飛身逃去。

卻在這時,自遠處射來一團火焰,恰中猿猴前心。

黑毛猿猴慘叫著墜落於地,那火焰卻不燃及全身,只在原處熊熊燃燒,其間還有幽幽藍光閃現不斷。

顏惜月正待上前,已有一道身影穿林踏葉掠至近前,她看清此人之後,不禁一驚。來人紫衫白袷,樣貌周正,見那猿猴在地上翻滾,袍袖一揚,空中便現出一枚靈光四射的銅鈴。

那銅鈴嗡嗡一震,猿猴心上的火焰燒得更猛。轉瞬間一點紅光自猿猴頭顱間浮出,被那銅鈴攝入。而此時猿猴心口火焰頓滅,它亦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那人擡手將銅鈴收回,看了看顏惜月,不悅道:“一只小小的猿精都降服得這樣艱難,可見你平日不肯吃苦修煉。”

顏惜月局促不安,行禮道:“靈佑師兄,你怎麽會到了這裏?”

靈佑冷笑一聲,道:“自然是因為你在外惹是生非,師尊才命我前來尋你。”

顏惜月驚愕不已:“我怎麽惹是生非了?”

“我且問你,是否曾遇到過太符觀的雲松與雲常兩名弟子?”

“……是。”顏惜月這才想起當日之事,急忙解釋,“但那兩人先出手搶奪我打敗的妖怪元神,還辱及師尊,我才與他們交手……”

“那還不算惹是生非?”靈佑雙眉緊鎖,“你該知道太符觀本就與我玉京宮有嫌隙,平時互不來往,如今他們的觀主寫信給了師尊,大有興師問罪之意!故此師尊讓我找到你之後,帶你同去太符觀將事情說個清楚。”

“要去太符觀?”顏惜月心頭一沈,靈佑卻冷冷道:“怎麽,你還不敢了?還有,那兩名弟子回去後說了,不僅是你出手傷人,更還有一名男子暗中偷襲,這才使得雲松重傷在身。師尊特意命我查清,那又是何方人物?”

顏惜月手腳發涼,沒想到師尊都知曉了此事,而靈佑向來嫉惡如仇,眼裏容不得沙子,若是被他知曉夙淵並非人類,只怕當場便要與之交手。

故此她鎮定了心神,裝作平靜地道:“哪裏是什麽偷襲,是一位過路的同道中人看不慣那兩人的行為,幫我出手教訓了他們而已。”

“同道中人?”靈佑打量她一番,“你可問了是何方道友?”

“這……”顏惜月想了想,道,“他只說自己修仙已久,游歷五湖四海,並不願透露名姓。我想他一定是位隱逸之士,也沒有多問,後來便分道揚鑣,再沒見過。”

靈佑將信將疑,顏惜月忙走到那黑猿近前,撿起羅盤道:“這猿妖假冒逍遙山神仙替人算卦,我見出來的人都有些神志恍惚,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神志恍惚?”靈佑微一皺眉,“他是在何處算卦的?你是否去過?”

顏惜月便將之前的經過簡單敘述一遍,靈佑道:“曾聽聞有一種妖術可通過生辰八字,在夜間吸取他人精氣,且作法時需得點燃至寶香,只怕這黑猿用的就是此法。你隨我同去它先前算卦的地方加以確認,若真是這樣,算過卦的人都得用靈符祛除身上的妖氣,否則黑猿雖死,但妖氣纏身,對這些百姓大為不利。”

他素來行動果決,說罷之後便要顏惜月與他同去,可顏惜月忽想起自己離開客棧已久,倘若與靈佑一同返回白露鎮,只怕要碰上夙淵。

“你還在發什麽楞?”靈佑沈聲問道。

“不是不是。”顏惜月忙將那羅盤交給靈佑,“要不師兄現在就去那小樓查探一番,我還是去熱鬧的地方盡快告知大家,讓算過卦的人都去你那兒,以免耽擱時間。”

靈佑有所懷疑道:“為什麽要分開行動?難不成你想借機溜走?”

“師兄相隔千裏都能找到我,我在這鎮上還能逃走?”顏惜月說著,又將七盞蓮華喚到身邊,“我把蓮華暫留在你這裏,這樣師兄總不會擔心了。”

靈佑見她將七盞蓮華都留了下來,預料她也不會逃走,便自己先去那小樓確認之前的猜測,而顏惜月則飛快趕回了客棧。

才一進門,她便先將黑猿之事告知了掌櫃,讓他立即轉告鎮上居民。掌櫃駭然,顏惜月也顧不得詳細解釋,三步並作兩步奔上樓去,推開房門卻不見夙淵身影。

她問了多人,才有夥計說起見他不久前出了客棧,顏惜月正著急時,卻見夙淵自樓梯上來,一臉慍怒。

“你去了哪裏?!”

兩人幾乎同時質問,繼而又都尷尬萬分。

“是不是又自己偷偷出去捉妖?”夙淵咳了一聲,恢覆了原先的冷靜。

顏惜月趕緊將房門關起:“妖不妖的先別管了,我告訴你,師尊命靈佑師兄下山找我。此刻他就在鎮上,說不定馬上就要過來。”

夙淵怔了怔,“那又怎樣?”

“你不能出現在他面前!”顏惜月急道,“先前搶奪蜥蜴元神的兩個道士果然是太符觀的,已經在師尊那裏惡人先告狀。靈佑師兄還追問出手傷人的到底是誰,我編了個謊話沒將你說出來。他道法比我高深,要是見了你,說不定就能覺察出你身上的妖氣,那還能善罷甘休?”

“……你的意思是叫我躲起來?”他面帶霜意,微有不悅,“我並不是尋常妖類,他根本不會察覺。”

“那也不準出來。”顏惜月板起臉來,又頓了頓,“我現在就去與師兄匯合,很快會離開這裏。他要帶我去太符觀……你要不就自己留在白露鎮,等師兄處理完這件事之後,我再想辦法回來找你……”

夙淵沈著臉,一言不發地望著她。

顏惜月看他這樣子似乎有點孩子氣,像是被突然拋棄了一樣,可這時候又沒空過多解釋,只有低聲道:“你先前幫過我好幾次,我記在心裏,不會就此不回。”

說罷,又看了他一眼,便打開了房門。

夙淵緊抿著唇站在那兒,沒有想到顏惜月竟也有這樣雷厲風行的時候,本以為她只是說說罷了,可見她果真開門就走,他卻忽然感到倉皇若失。

“顏惜月!”他在後面壓低聲音叫了一下。

她愕然回頭,眼裏有著猶疑。

他卻自己發了楞,過了片刻才慍道:“說好的帶吃的給我呢?你什麽都沒拿回來。”

顏惜月低頭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心裏不免愧疚,“突然發生了好多事,我給忘記了……”她從懷中取出錢,“給你,剩下的日子省著點花。”

夙淵卻沒有接,黝黑的眼睛還是盯著她。

她的心頭沈浮不已,像是有什麽牽絆住了似的,可最終還是狠狠心,抓住他微冷的手,將錢硬塞了過去。

“你……買東西的時候要先問價格,覺得貴了可以跟人講價,別被人騙。”她認真地說著,其實心裏還有很多需要交待,卻又怕師兄尋到此處,說罷之後,不敢看他的眼睛,慢慢松開手,走出門去。

房門吱吱呀呀地作響,夙淵聽得她下樓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又怔立了半晌,才坐回桌邊。

心裏有一團火,四周卻被海水包圍,冷與熱的交替來回沖撞,無端的煩悶找不到出路。

她的忽然離去,居然讓他有一種被丟棄的感覺,夙淵覺得不可思議。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憤憤然催著自己:跟上去看看,她那個師兄到底有多厲害,竟讓她如此畏懼!

可又有一個聲音漠然應答:有什麽好看的?本來就是人間過客,遲早都要分道揚鑣,以後的路,你還得一個人獨自走完。

他破天荒地感到了沮喪。

也不知過了多久,卻又聽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夙淵詫異回頭,房門被人小心推開,卻是個胖胖的孩童,手裏還端著個瓷碗,正呼呼的冒著熱氣。

“幹什麽?”他皺了皺眉。

那孩童笑嘻嘻地進來,將碗放在了桌上,指了指樓下,“有個穿紫色裙子的姐姐在我爹爹那兒買了一碗馎饦,叫我給你送上來。”

夙淵愕然。

孩童蹦蹦跳跳地走了。那碗裏滿滿的湯汁配著光潔嫩白的馎饦,他默默地看了幾回,才慢慢舀起,吃了一口。

鮮香爽滑,是以前從未嘗到過的味道。

可屋中只剩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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