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不必信我”

這事說起來也簡單，僅憑緣覺一人而已，他需要的，只是來到這個地方，並確保有人可以保障接

下來的事情不會有差池，所以君綽只需要保護那個“結果”，而那個“結果”，是君綽一定想要

見到的，那麽在那之前的經過，確實不需要得到君綽的信任才能進行。

說完這一句，緣覺便不再言語，也不再看君綽，原地盤腿坐下，闔眼，然後雙手合十，寶相莊

嚴，默念起經法，四下逐漸趨於平和，風靜樹止，水波不興。君綽沒有阻止他的動作，而是選擇

靜觀其變，眼神很深，隨時戒備著以防緣覺動手鬧事，他的眼神那麽鋒利，可緣覺似乎沒有受到

半分影響，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嘴裏念念不停，少時，就見緣覺渾身隱隱散發出柔和的白

光，沒有殺氣，也沒有逼人的氣勢，光芒愈盛，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緣覺的體內突破，光亮往緣

覺的顱頂聚集，緩慢的凝結成一顆丹珠的模樣，隨著丹珠實質越顯，緣覺臉色越差，不再平靜，

眉間皺起深刻的痕跡，額頭臉頰皆是密密的細汗，唇色也變得蒼白，但他仍穩穩合住雙掌，口中

念著的經文也還是不疾不徐同樣的速度，直至光芒擁簇的丹珠從他的顱頂脫離，不停往上，又被

一股力氣推動，朝君綽飛去，君綽伸手握住，光芒一瞬間消散，一股清幽的荷香發散出來，君綽

定睛一看，手心中躺著一顆白玉般的蓮子，溫潤清凈，一如初生。君綽眼中的深邃剎那破碎，曾

幾何時，他也是握著這樣一顆蓮子，握著她的性命，只是待他看了一眼，那蓮子突然又飛起，直

直落入水潭之中，君綽目光緊緊追隨，然後下意識回頭去看緣覺，緣覺已經保持不住身形，歪下

身子一手撐地，一手扶在膝蓋上，沒有頭發遮擋，可以清楚看到他臉上的狼狽，他嘴邊還不斷有

鮮血滲出，滴落在衣袍上。君綽一個閃身就到緣覺面前，俯身伸手扶住緣覺的肩膀，迅速掃了緣

覺一眼，從衣袖中滑出一個短頸小瓶，打開倒出了一粒碧綠的丹藥，助緣覺吞服下去，過了一會

兒，才感覺緣覺的吐息平覆一些，他睜眼看著君綽，道了一聲多謝，不用多說，君綽拿出的丹

藥，一定是最好的，硬生生將融入自身靈氣血肉的一部分分離開來，有多痛，又會傷的多重，緣

覺算是體會到了，這真是生死攸關的一次，之前緣覺還可以說將生死置之度外，生死無關，只是

現在，他死了的話，會有人傷心不已吧，牽扯到無辜的人，那真是作孽了。眼前驟然跳出一張精

致貌美的容顏，在紅衣的映襯下總是嫵媚多情，一瞬間又變幻成一直雪白乖巧的兔子，可人得

很。緣覺未料到自己此時竟會如此惦記著白荼，也對，白荼是他對生命執念的第二個原因，至於

第一個，此刻就算是解除了。緣覺說是想要保全性命的話，並不只是一個說辭而已，只有君綽肯

管，才又峰回路轉的機會，對緣覺是如此，對她也是如此。在這個不說破的時間裏，他們都成了

能給予對方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的人，大概，這也是天意註定吧。

緣覺就地調息，君綽不吝於那點丹藥，只要是隨身帶的，於緣覺恢覆有益的，君綽毫不猶豫的都

拿了出來。如若緣覺想要求他做什麽，上天入地他立即就去了，更何況緣覺有性命之憂，君綽絕

不會眼睜睜的而看著緣覺去死。雖說緣覺說是報恩，但君綽此刻只覺得緣覺對他才是有莫大的恩

惠，無論如何，緣覺的所作所為，是切切實實的，君綽親眼見證，明白了緣覺先前說的不必得他

信任的意思，的確，只要緣覺做出來了，君綽只會選擇信任。君綽又打量了緣覺一眼，恐怕那段

他不得而知的過往，一直牽絆至今，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君綽心中湧出一陣酸澀，如果可以以命

換命，他當然願意，可他卻不行，但另一個可以達成並且願意達成的人出現，君綽免不得會想這

本來只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糾葛，就算再不願意，他們解不開，旁觀者卻是那條開解的線索，而他

的等待與自我折磨，只是這段歷程的一部分而已，也是時至今日，君綽才一點點的領悟，當初為

一己之欲，私自傷無辜性命，他大言不慚一力承當的天罰，並不只是靈力內蝕，五臟俱損而已，

而是這段時間以來漫長沈重的悔恨與自責，他從未覺得這般不堪重負，這才是苦，這才是罰，這

才是他該承當的因果。一線之間，他的重負終於有了松懈，得以喘息。實則君綽惴惴不安，如若

重負又突然成倍壓下，恐怕就算是玙霄仙尊，也會倒下。

服過丹藥一會兒，君綽看著緣覺的臉色好了那麽一點，便過去在緣覺身後坐下，推掌印到緣覺背

上，調動靈力為他調息，與藥力相輔，緣覺的情況逐漸穩定，君綽才收手回來，起身走到在距他

不近不遠的地方又坐了下來，盯著水潭絲毫都不錯眼，他釋放出一絲輕巧靈力，試探的往水裏深

入，敏感的追尋著那一縷若有似無的清香，他清晰的感受到那一顆蓮子的存在，深深的埋進潭底

的泥巴裏，醞釀著生機和勃發，蓮子上還有一些陌生但是平和的氣息，和緣覺散發出的一樣，提

醒著某種不同以及不易。君綽並未將那絲靈力收回，而是讓那絲靈力緊緊纏繞著蓮子，還只是試

探，但蓮子卻沒有表現出排斥來，君綽不由心中一喜，留下這一絲靈力，既是守護，也是觀望，

君綽再一次感到安心，只有這樣明顯的接觸才能讓他安心，一切才是真實可靠的。久違的，君綽

唇邊有了一點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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