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樓閣工致，樹木葳蕤，時常在清晨時，一側的懸崖下的濃霧會彌漫上來，檐鈴在霧中悠遠

動聽，只是原先一直四下彌散開的荷香已經嗅不到了，荷塘的地方已經被埋填上，種植了其他的

花木，新造了一座小亭，小徑蜿蜒而過，倒比原先更便捷，只是淮雅鮮少會走這邊，然而今日她

不甚在半路灑了湯盅，不得已只能又折回去重新端了一盅，幸好紫砂鍋是一直在火上溫著的，這

就多花了一點時間，再晚一點，錦字便又要睡了，淮雅怕趕不上，只得抄了這段近路，她低著頭

死死盯著腳下，走得仔細認真，就是不看四周，走近那邊的居所，她才在臺階下站了片刻，臉上

揚起笑容來，腳步也輕緩了下來，拾階而上，門扉悄然打開了，她走進去，看見錦字臥在榻上，

君綽斜倚在榻邊抱她在懷裏，錦字眼睛半闔，懶懶的沒什麽精神的樣子，聽見淮雅走進來，才擡

眼稍許支起身子來，側頭看向淮雅，君綽立即扶住她，讓她不用費什麽力氣，淮雅行了一禮

“奴婢來得晚了，姑娘莫怪，仙尊恕罪”

實際上錦字是盯著淮雅提著的湯盅，她淺淺皺起眉來，也不說話，君綽讓淮雅起身，錦字就蹭著

又要躺回去，君綽手上使了力氣將她抱坐起來，一邊撫了撫她的長發，在她額頭上輕柔的落下一

吻

“乖一點，把湯喝了，喝了再睡”

錦字掙了掙沒有掙開，也不說話，只是扭頭去一旁。這盅湯是日日都要喝的，君綽解釋說是為了

她身體好，還說她是受了傷，所以不記事了，卻沒說她怎麽受的傷，她也不是必須得知道，問過

了就算了，君綽不明說，也就算了，只是她忍不了這日日的一盅湯，氣息味道她都十分不喜，每

次喝完，還睡得不安穩，要麽心驚肉跳的，要麽忽冷忽熱的，迷迷糊糊地，醒是醒不了，這樣就

總是擾得她頭疼，這便有了脾氣，再說要喝那湯，總是不甘不願的，若不是君綽壓著，她是絕對

不願意遭罪。今日也是這般，在怎麽不情願，君綽一邊哄，一邊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餘地，錦字

還是只得把湯都喝完了，熟悉的討厭的味道，才一喝下去困意就更明顯了，止都止不住，君綽還

在為她拭凈嘴邊的湯漬，她就已經睡著了，呼吸淺淺的，她還背靠在君綽懷裏，君綽抱她抱得

緊，卻依舊感覺不到她的心跳。

日日都是這般守著她睡，她睡不安穩時，他也不安穩，可總歸都要熬過去的。君綽仔細幫她攏好

被子，又在榻邊坐好，這才似是不經意的睇了淮雅一眼，淮雅心中一驚，立刻就屈膝跪下，她感

覺一種威壓無形的籠罩著她，讓她不由自主的低著頭微微顫栗起來，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不過

片刻，君綽的聲音有些低啞，滿滿的漠然

“你一向穩妥，這種差錯，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是，奴婢謹記於心”

勉強自持，不至於太過失態，可她說話時還是得帶了顫音，話一說完，感覺籠罩在自身周圍的威

壓散去，淮雅對君綽磕了個頭

“多謝仙尊”

謝他饒命，也謝他還會提點，若不是她一直都是侍候錦字的，也不至於陷入如今這般時時如履薄

冰的境地，可若不是她一直都是侍候錦字的，君綽怎會容忍她半點差池。不過是傳來些風聲出

去，玙霄就人人自危，更何況她是近身侍候，更是感受的清楚，仙尊身上，那種山雨欲來的危險

氣勢，只有看著錦字，看著她醒過來，她精神不錯，多說了幾句話，或是有笑容的時候，仙尊身

上的危險氣息才會消弭。君綽揮揮手，示意淮雅離開，淮雅動作輕巧又迅速的退了出去，擡頭時

看了一眼，君綽已經一臉溫柔的看著陷入熟睡的錦字，淮雅不由得一個激靈，趕忙低下頭去。

原路回去，到了來時走過的那條小徑，淮雅就站定了，直直發楞，半晌才擡手掩住眼睛，嘴邊扯

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來時她路過了那棵枇杷樹，嫩芽已經長成寸長有餘的新枝，她一晃神，

才灑了湯盅，錦字都已經不記得了，受過她照拂的樹木長得很好，她應該也不會像原來那般高興

了。淮雅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逾矩，可她還是無數次想要將那些事情一一向錦字說清楚，她

想問問她，遺忘的過往，承載的悲喜，即便失去了這些，她也會好好過活麽。可仙尊吩咐，錦字

重傷初遇，神魂不寧，失了記憶便失了記憶，無須再向她說起給她負擔了，隨之一眼掃過，淮雅

便知那是不可違抗的命令。但是，過去的記憶，對錦字而言，已經是一種負擔了麽，淮雅不懂，

不懂為什麽一夜之間就見不到錦字了，不懂再見錦字她為何就失去了記憶，整日嗜睡，木訥不

言，還必須得喝那樣的湯盅，仙尊親自熬煮的，到底是何湯盅她更不清楚，只是看著火，溫著

湯，每日到了時間就給錦字端過去，也就只有那個時間，淮雅才能匆匆見錦字一面，淮雅更不懂

的是，仙尊為何突然埋填了那個荷塘，分明錦字是出自這裏，曾經天天看到，也頗為依戀喜愛，

同時那一池菡萏，也不見蹤影了。事情變化突然，變化太快，淮雅感覺自己有些應付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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