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麟將長槍一橫，目光鎖著蒙面人，道：“忠烈廟墻中屍骨，都是你所為？”

那人眼中透出一抹嘲諷的神色，“薛郎君，我勸你不要管這些事，薛老太君既已死，我們原不打算再與你們為難。”

“嘁，你都欺負到我妹子頭上了。”薛麟瞪眼，將槍一掃。

那人忙跳開一步，斥道：“薛家一個比一個傻，我倒要看看你們能跳到何時。”

“薛家如何，要你管？！”薛麟咬牙，逼近蒙面人。

蒙面人側身閃過，顯然對薛家的槍法極熟悉。

甬道兩旁落葉被槍底的風帶起，盤旋著飛舞。

月色移過半邊天，落在西側樹梢頭，靜靜映著忠烈廟內舞動的寒芒。

薛麟將長槍在掌中一轉，“”地一聲打落那人手中短匕，短匕在青石板上溜溜地轉。

“嘖，身手倒是不錯。”蒙面人看著指在身前的鋒利槍尖，“哈哈”一笑，“薛家這一輩倒不也全是草包嘛。”

說罷，他側過頭，擡起手去揭面巾。

薛麟一怔，那人將面巾拋下，轉身跳出斷墻。

“跑了！”薛麟回過神，狠狠踢開兀自轉動的短匕。

“不要追了。”沈青青撿起短匕，看了一看，慢慢搖頭，“他逃不出天平山。”

“你看到他的臉了？”薛麟將長槍當地一立，轉頭打量沈青青。

她裹著薛家軍的青色鬥篷，褪下帽子，露出半挽在肩頭的長發，面色微白，眼中蘊著月光，清冷中透出幾分柔和神色。

“沒有看清。”沈青青遺憾搖頭，將短匕拈在指間，“這柄匕首也沒有什麽標記。”

“這也沒辦法。”薛麟聳聳肩，“本來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要有這麽容易解決，怎會留到現在？”

沈青青略一點頭，“我進去看看秦十八娘可還活著。”

薛麟跟在她身後，大步穿過忠烈廟筆直的甬道，一邊抱怨道：“秦十八娘？提刑司那個秦玄海的侄女？大晚上跑來這裏做什麽？若不是有人闖進來送信，我還不知道……”

“誰給你送的消息？”沈青青將鬥篷掛在臂彎內，站在廊下，停步回過頭。

“我看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還故意問我呢，壞丫頭。”薛麟哼一聲，推開祠堂半掩的門。

方扶南正處理秦十八娘的傷口，地上的血跡邊緣已開始幹涸，泛著詭異的暗色光彩。

“青青，還有薛郎君。”他起身，望一眼門外，“那人走了？”

沈青青點頭：“看來秦十八娘還活著。”

“那人行兇時被你驚動，刺偏了，只紮破了秦十八娘喉管，流血卻不多，已暫止住了些，暫時死不了。”

“哦喲，原來是提刑司的方大人，自己躲在裏面，好沒當擔。”薛麟抱起手臂，背倚著門，毫不客氣地指責。

方扶南並不與他生氣，答道：“我不像薛郎君一般會好槍法，在外面也不過添亂。”

薛麟一口氣噎住，不上不下，哼一聲，賭氣扭過頭。

沈青青俯身摸摸秦十八娘毫無血色的面頰，“十八，你到底知道了什麽？”

秦十八娘緊閉著眼，衣襟被盡數染成紅色，腮上尚且掛著一串淚珠，想是害怕已極。

沈青青沈吟片刻，擡起頭看向方扶南，“你要帶她回憲司？”

方扶南點頭，“我將她帶回去，吩咐師尹送到停屍處。”

薛麟眨眨眼，忍不住回頭問道：“為何？你們不是說她還沒死嗎？”

“你只當她死了便是，畢竟……”沈青青垂眼看看秦十八娘，“她傷得很重，現在沒死，可不就等於能救活。”

何況那些人只有知道秦十八娘死了，才能安下心來，那不如就順勢騙他們一騙，又有何妨？

“哦哦。”薛麟沒想這麽多彎彎繞繞，想著沈青青說的也對，便道，“那這裏也沒事了，我送你回去？”

“沈家的莊子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好。”沈青青掠一下頭發，看向遠處綿延的山，山中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在緩緩移動，是這山中的薛家軍舊部在尋找方才那個蒙面人，“你送方大人回憲司。”

“憑什麽？他又不是不認得路，而且這荒郊野嶺的，你怎能一個人……”薛麟連連搖頭，他才不要幫提刑司的忙。

“千裏瀚海，我都走過來了，這麽一點路又怕什麽呢？”沈青青笑一笑，“何況山中還有老太君留下的薛家軍舊部，你放心地去吧。而且，你能幫到方大人，與幫我是一樣的。”

薛麟不服氣地哼一聲，俯身抱起秦十八娘，正要跨出門檻，聽到這句話，搖頭道：“青青，那件事我知道了。”

原來薛老太君是詐死與容娘、薛驄一起前往北地，沈青青和薛珺都知道，甚至他父親也猜到了，卻都瞞著他。

“我又不是什麽都不懂，你們何必瞞我，害我好一番傷心。”薛麟小聲抱怨道，“還有三妹也是，跑到塞上去，都不叫上我。你們啊，就仗著自己聰明，看我笑話。”

沈青青看了他一會兒，矮身作了一禮，溫和道：“瞞著你，是我的不是，我代老太君向你賠禮。”

“誒？”薛麟又眨一眨眼，“你今日怎麽如此好說話？”

平日不都是搶白他幾句，再笑話他腦袋不靈光麽？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做這樣的事。”沈青青側頭看看豎立在祠堂外的碑刻，將撿來的短匕交給方扶南，默然轉身走上甬道。

“她這是怎了……？”薛麟一頭霧水，見方扶南尚在祠堂內撿拾一些碎屑，問道，“青青她怎麽了？”

“想起一些過去的事了吧。”方扶南用帕子從地面上拾起一片斷甲，指甲內糊著一層黑糊糊的東西，在夜色中看不清。

他小心包起斷甲，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祠堂，拾起一些小東西，才擡起頭。

“餵！”薛麟皺起眉，“方子裁，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青青她好像很不開心，讓她一個人去了，真的沒有關系麽？”

“你也知道吧？”方扶南袖起幾件細小的物證，往外走，“她曾出塞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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