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珺平靜地聽完，看向方扶南：“方大人應當也聽過，當時是阿青在朝堂上據理力爭，救下了那些將士的性命。”

桐廬公主說，漠北軍的驍勇眾所周知，不會無緣無故不戰而退，希望派人去塞上查明事實，而不是在這裏意氣用事，斥責邊關將領。皇帝被親妹子當著大臣的面如此數落，賭氣責令她親自去塞上清查此事。

桐廬帶上幾個薛老太君那裏借來的部下連夜離京，等第二日早朝滿朝文武發覺不見了公主時，桐廬早已走了一半的路程，追之不及。

人一時半會兒是追不回來了，皇帝到底消了氣，沒再治漠北軍的罪，也沒有更換漠北軍將領。

沈青青掠掠鬢邊發絲，“老太君她們又去漠北了，可惜不帶上我。”

“阿青，你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薛珺看看她，又看看方扶南，“既然方大人能到這兒，想必這些話也聽得。”

沈青青點頭，“不妨事，老太君還有什麽話吩咐？”

“吩咐哪裏說得上？”薛珺笑笑，但眼中神色肅然，“阿青你留在江南，務必聯系上顏子陵，他手中還握有不少人和勢。”

單憑薛家，還遠遠不夠。

“我知道。”沈青青淡淡道，“我會盡快讓他知道的。”

薛珺看不透她是敷衍還是認真答應下來，但不好多說，只點了點頭，向方扶南作了一禮，“方大人，這些日子給提刑司添麻煩了。”

方扶南笑笑不說話，薛家給他們添的何止是一個麻煩？只怕還有個大麻煩在後頭等著呢。

方扶南回到提刑司已是醜時，師尹正挑燈翻看卷宗，見他進來，忙起身迎接，“大人可算回來了。”

“秦大人可來過？”

“不曾，只小晚那孩子來了一回，說鈺哥兒嚷嚷著還要吃如意酥，不過現下早已睡熟，不需擔心。”師尹挪開一點，倒上一杯清茶。

方扶南瞥了一眼案上的卷宗，“這是十多年前的吧？形制有些不同，應是前朝末年的，你怎麽想起看這個來？”

“長夜無聊，某想起在塞上時，公主曾說起過一樁前朝懸案，就取來看看。”師尹翻過幾頁，“這裏五個案子，都是當年平江幾個大族內宅的，前前後後一年又五個月，死了七八個貴女並數十丫鬟，竟也無人過問。”

方扶南沒放在心上，粗粗掃了幾眼，“怕是族中爭寵所致，恰好後來戰亂，就沒人查了。那些大家族重聲譽，也不會把十多年前的人命官司再拿出來說，只可惜那幾個做了冤死鬼的女孩。”

“對了，大人，午後客棧那裏查到那棺材鋪的掌櫃了，還有訂做了那口大棺材的人也有了下落。”師尹從方扶南面色上看不出什麽喜怒，便又接著說，“那時候大人不在，秦大人就派了兩路人馬去追拿那兩人。”

方扶南剔亮蠟燭，側頭看他：“秦大人處理得很妥當，你為何面露難色？”

“這個……雷大人那裏查到，那棺材鋪的掌櫃的，原是薛家軍中的一名副將。”師尹眉頭鎖得更緊。

吳越王稱帝的那一年，薛老太君解散了薛家軍，曾經的薛家軍一半跟隨薛老太君回到江南，另一半加入了漠北軍繼續為朝廷鎮守疆域。師尹出身塞上，對薛家軍的名號十分親切，自然不希望軍中的老人遇上人命官司，而且還是在薛家境遇這麽差的時候。

“那定做棺材的人呢？”方扶南忍不住笑道，“要不我跟你打個賭，就賭那做棺材的人，也是薛家軍中一員舊將，如何？”

師尹抿起嘴不答，想了半刻才道：“屬下跟大人打賭，可從來沒贏過。屬下就是個仵作，想不到那麽多，只望明日沒用得上我的地方便是。”

“你就安安心心留在這兒，明日出不了大事。”方扶南拍拍他的肩頭，取過一份卷宗看起來。

卯時，天邊微微透出一點光亮，一隊捕快呵欠連天地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偶有幾個早起的生意人見了他們，急忙繞開走。

“陳隊，那掌櫃的真是薛家軍裏的副將？”有個十五六歲的青頭小子一邊揉眼睛，一邊搖搖晃晃地跟在隊伍的最後。

“上頭大人們這麽說了，那一定錯不了。”帶隊的陳挺不耐煩地嘀咕，聽後面幾人絮絮叨叨抱怨早起，喝道，“都吵什麽吵？！老子昨兒還跟方大人去村裏辦案子，那起村姑吵得人頭都大了！家去被子都沒焐熱，還不得和你們一起出來捉什麽棺材鋪的掌櫃的，真他娘的晦氣！”

“陳隊，你別氣啊！這案子可是朝廷交代下來的，咱們若是找到了姜大人的下落，總能落點好處。”

“這還算句人話。”陳隊哈哈一笑。

走不多時，陳隊挺起胸，肅容道：“上頭說了，人就在前頭那客棧裏。都給我小心行事，別讓人給跑咯，否則要你們好看。”

“都輕聲些，李三，你帶些人去小門附近守著，其他人跟我進客棧去拿人。”

客棧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人嘴裏咂著一截麥稈，左手提著一桶水，右手拿把笤帚，慢悠悠走出來。

看到捕快，他驚訝地霎了霎眼，“哎喲，幾位軍爺，這日頭還沒出來呢，是忙什麽大案子呢？”

陳挺向他擺擺手，“去去去，安心掃你的地去，別鬧出聲兒來。”

說罷帶著手下悄悄摸進客棧。

客棧的掌櫃才起，揉著眼睛看摸進自己店裏頭的一群捕快，臉上露出要哭的神色：“幾位官爺、小店向來誠信經營，童叟無欺……”

“噓，別多話！”陳挺不耐煩地瞪了掌櫃一眼，“昨兒晚上，亥時三刻投宿的客人有嗎？在哪間房，帶我們過去。”

“噢噢，是有這麽一位客人，在地字四號房，我還說這數兒不吉利，他倒說不要緊。”掌櫃的揣起一串鑰匙，忙不疊地在前頭引路，一邊道，“那客人看起來是個老實的，想不到竟犯了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輕點輕點。”陳隊皺起眉，“把逃犯吵醒跑了你擔待得起嗎？”

“不妨，這早晚，客人一個沒起呢。”掌櫃的走到門前伸手一推，門竟開了。

陳隊飛快地和身後捕快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幾人分散開來，呈包抄沖進房間。

掌櫃的也蹭蹭蹭地跟進去，卻見一群捕快瞪著桌上一錠大銀。

屋裏半個鬼影都沒有，行李等物也不翼而飛，只那錠銀子下壓了一張紙條，說是多謝掌櫃收留，這銀子不必找。

“他奶奶的，跑了！”陳挺啐了一口，上前摸了一下被子，“還沒冷透，跑不遠，給我四下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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