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鈴正要拿，一只胖乎乎的小白手從下面探出來，敏捷地抓走了印著兔子的小粉餃。

“霜官兒！你這個壞心眼的小屁孩！”小鈴楞了一下，氣鼓鼓地起身追上去，“把我的兔子還給我。”

“十一郎，你不覺得住在鄉間也很有意思嗎？”沈青青笑著將半塊馬蹄糕送進口中。

陸庭急忙遞茶：“菱娘，吃馬蹄糕時可別笑，仔細嗆著了。”

“嗯，多謝你。”沈青青抿了一口茶湯，唇上染了晶瑩的茶水，顯得嫣紅可愛。

陸庭看了一會兒，意識到失禮，隨即移開眼，輕聲道：“這鄉間雖有意思，但……你也沒吃過什麽苦頭，住在這兒著實委屈你了。依我看，我們二老爺也挺喜歡你的，不如改日你去拜訪一下，請二夫人出面，那吳氏總不能仍不讓你回家去。”

“那裏，也不是我的家。”沈青青搖了搖頭，“十一郎忘啦，我在塞外待過一段時候，怎會吃不得苦呢？這些已經很好很好了，比什麽時候都好。”

陸庭順著她的目光往院子四周一望，這才發覺過去破敗的小院子已經變得整潔起來，籬墻修剪過了，枯死的木槿被掘走，栽上了新的。房前屋後各色奇花異草也吐露著嫩葉，整個院子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再不是從前病怏怏的模樣，這樣看來倒也清幽。

“十一郎，我現在才明白了這樣的事情。”沈青青抿著清茶，淡淡道，“我過去有過很多東西，可是我活了那些年，從來沒有一個時候，像霜官兒看到自己養的蠶漸漸長大那麽高興過、像莊戶孩子吃到了一顆熟透的香甜的野葡萄那樣開心過。”

“菱娘，我們和他們不同。”陸庭的目光落在院子裏蹦蹦跳跳的小鈴身上，不得不說這樣快樂的女孩子讓人不由自主綻開了一縷笑意，但，“別任性，我知道你也有沒有做完的事情，難道真的就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嗎？”

被舅母和表妹欺壓了那麽多年，最後鬧到九死一生才逃離沈家，像她這樣心思聰敏，有著強大靠山的人，怎會沒有所報呢？

“是啊……”沈青青歪過頭，似乎猶豫不決，“當然也不能一直在這裏，但是……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麽做。”

“不論你想做什麽，我總會幫你的。”陸庭輕咳一聲，掩蓋了自己的尷尬，目光一轉，恰好看到了桌上放著的兩本書，“菱娘看了這兩本書？可需要其他的？”

“這個啊……”沈青青垂下眼，蘇晴借去的是《詩經》和一本詩選，她過去早已背熟，遂笑了笑，“這些書倒是夠我看，只是老太君在這兒卻沒個消遣，還是煩十一郎為我弄一些戲本子來，我每日念給老太君聽聽，也好解個悶兒。”

“也好，菱娘果然孝順。”陸庭點頭。

正說話，院子外樹影一動，一襲深青的錦袍映入眼簾，接著便是一張年輕俊朗的臉，臂間挾著一個五尺來長的細長錦盒，急匆匆地踏進院門。

沈青青擡起頭，小鈴也停下了腳步，回頭一看，“哎喲，這位郎君怎麽看都像那天討水喝的那個嘛！”

正埋頭走進院子的薛麟頓住腳步，正看見小鈴滿臉譏諷的笑容，氣得差點將錦盒扔在地上：“怎麽又是你！”

“我還想說，怎麽又是你呢！”小鈴雙手叉腰，反唇相譏。

“這是……”陸庭皺了皺眉，等看清來人後，急忙起身迎上去，“薛大郎君怎麽來了？”

“陸十一？你來這裏做什麽？”薛麟也是一頭霧水，打量了一眼院子，清茶點心，還聚了這麽多人，難不成這院子已經改開茶館了？

薛麟的目光在院子裏掃了一圈兒，終於落到沈青青身上，那女孩子一身綠衣系著鵝黃的百褶裙，正坐在一旁悠然地抿著茶水，對踏進院子的不速之客渾不在意。

想想自己一大早就被差遣出門趕來這山村，沈青青卻是一股悠閑勁，薛麟看得不由著惱，“沈青青，你又在搞什麽？”

沈青青這才慢悠悠站起來：“這是我的家，你一聲不響闖進來，這話原該我問才是。”

“……”薛麟一句話噎住，他也知道這麽徑直闖進來很失禮，可他就是不想見沈青青，薛老太君還偏偏安排他親自來送東西，他原就打著進來將東西一扔轉頭就走的主意。

除此之外他還能怎麽辦？他也很無奈啊。

“我們家老太君著我給你送一軸畫來，還有一封信，喏。”他一臉嫌棄拿出挾在臂間的錦盒，遞給沈青青。

“薛老太君送的？是什麽樣的畫？”沈青青眨了眨眼，她那打小喜歡舞槍弄棒的義母，怎會想到送畫這等文雅的事情？

“這個我怎知道？”薛麟沒好氣，轉身就走。

薛老太君將他叫去，囑他去送東西時，那神情可寶貝著呢，誰知道是不是把家裏最值錢的一幅畫送給了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那我就自己看看罷了。”沈青青懶得同他置氣，將錦盒放在一旁，“不管怎樣，多謝了，薛家哥哥。”

陸庭和蘇晴都驚訝地挑了挑眉，小鈴則一口茶水噴到了地上。

薛麟頓住腳步，這四個字自她口中說出來，真是令人吃驚，偏偏聽她說起來竟還如此順口。

“怎麽？”沈青青奇怪地看了眾人一眼，薛老太君是她義母，她過去喚薛麟的父親便是喚哥哥的，這有什麽不對麽？

“沒什麽、沒什麽……”薛麟幹咳一聲，誰知道老太君中了什麽邪，頂頂喜歡這丫頭，他來之前便再三再四地吩咐他，一切都要隨沈青青樂意。

那就隨她樂意去吧，嚴氏也勸過他了，左右薛家也不多沈青青一人，就當老太君又認了個孫女唄，明面上敬著，暗裏別搭理她便是了。

不過……這女孩子外罩一襲深青色的秋衣，金紅色緞邊，薄紗的褙子上面那一枝有如碎金的木樨刺繡堪稱栩栩如生，剛洗過的濕發披散在腦後，偶爾一縷黏在額前，既有幾分少女的活潑又不失昳麗。

而且眉目似乎比之前長開了些，脫去原先死氣沈沈的模樣，反而帶了幾分凜然和莊嚴，看起來倒比那些貴婦人們更有貴氣。

這樣的女孩倒也當得薛家的媳婦。

薛麟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還是算了吧……這女孩子委實太過難纏，簡直就是一只雌老虎。

不過場面話還是得說兩句才好，薛麟想了想，清一下嗓子：“沈娘子，你也知道，我們老太君一心要聘你為長媳，如今雖還沒說定，但你也自重些才好，別再和什麽陸家的、周家的郎君混在一起，我們薛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薛郎君，話可不能亂說。”陸庭哪能為了自己的緣故讓沈青青受委屈，“我們陸府迎駕的事情薛郎君也是知道，我今日是來找菱娘子是取花園的設計圖紙的。”

“圖紙在這裏。”沈青青從袖袋中取出一軸畫卷，不想一件東西跟著畫卷一道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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