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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決定生死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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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記的米鋪一下子空閑下來。幾個閑下來的夥計無精打采地搬了條長凳坐在門鋪邊,雪已經停了,風卻不小,太原地處邊陲,天氣惡劣起來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原本幾萬人入城,米鋪的生意應當不會差才是,可是誰知,這第二日清早剛剛開張,居然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一個夥計出門去打聽,才知道原來城中各處都設了粥棚,每天兩頓,雖然當不得飽,可是相較這米鋪的天價米來說,但凡不是大富之家,寧願去領頓粥來充饑,也不願來買米了。

“這樣下去可怎生得了?”夥計已經開始抱怨開了,沒了生意,就是坐吃山空,等到水路暢通了,汴京的糧食運了過來,鄭記米鋪豈不是要虧個底朝天?他們這些做夥計的,只怕日子也不好過了。

幾個人相互抱怨了幾句,簾子掀開,掌櫃走出來,怒喝道:“都坐在這裏做什麽?不用做事嗎?”

“二掌櫃……”一個夥計嘻嘻笑道:“眼下這光景,哪裏有什麽活可以幹?這糧價是不是該降一降了?再不降,只怕到了明天連一個買米的都不會有了。”

二掌櫃陰沈著臉,看了這外頭門可羅雀的蕭索樣子,心裏也不禁在想,是不是該和老爺商量一下,米價吊得這麽高,這麽多米囤在這裏,等到開春朝廷平抑糧價的時候,可就悔之不及了。不過這些話他當然不會對夥計們說,只是冷哼一聲道:“你們做你們的事去,實在沒事,就去貨棧把米都過過稱,不要閑著,平時把你們養得肥頭大耳的,還想偷懶嗎?”

幾個夥計聽了二掌櫃的話,也不敢分辨,立即搬了長條凳回去,灰溜溜地去做事了。

二掌櫃看到這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不由籲了口氣,叫了一輛車來,上了馬車,叫人去鄭家的別館。

只一炷香功夫,馬車就穩穩停下,這座宅院很是幽深,門前的雪已經掃了幹凈,門房的人二掌櫃是認得的,他通報了一句,裏頭便叫他進去。

二掌櫃一路穿過重重的院落,終於在一處偏廳停下,通報一聲:“小人胡克安給老爺問安。”

從裏頭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進來。”

胡克安步入廳中,看到鄭克正坐在炭盆邊上暖酒喝,便笑呵呵地過去,道:“老爺難得有這雅興,可惜這裏沒有梅林,否則梅林煮酒,就更雅致了。”

鄭克板著臉孔,道:“米鋪裏沒有事嗎?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胡克安苦笑著將今早的變故說出來,最後道:“老爺,是不是該降一降糧價了?眼下官府施粥,再不降糧價,只怕咱們要吃虧。”

鄭克將一壺暖酒倒入杯中,再小心翼翼地將杯盞捧起,這杯子一看就是古物,青銅的紋飾軸線清晰,輕輕飲了一口,全身都冒起了熱氣。喝完了一杯酒,鄭克微微擡起下巴看了胡克安一眼,道:“你特地跑來說的就是這個?”

胡克安期期艾艾地道:“是……是……也是怕老爺不知道這消息,特地來知會一聲,好讓老爺心裏有個數。”

鄭克頜首道:“很好,盡心竭力四個字用在你身上也沒有差。好好做,有朝一日叫你去汴京那邊。”

聽了鄭克一聲讚許,胡克安露出感激之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小人該當做的本份,當不起老爺的讚譽。”

鄭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捏著頜下地稀須淡淡道:“不過……話說回來,糧價非但不能降,還要升,從今日起,鄭記米鋪的糧食,每鬥十貫。”

“十貫……”胡克安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十貫已經相當於許多人一年的歲入了,眼下連兩貫都賣不出,這價格怎麽越來越高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禁道:“老爺……”

鄭克已經不耐煩地打斷他:“就是十貫,你不必再問,按著這個價錢去賣,一文都不能少。”

“是。”胡克安點點頭,他心裏有許多疑問,卻都不敢問出來,不管怎麽說,米還是鄭家的,老爺怎麽說他怎麽做就是,其他的事他不敢問也不能問。

鄭克輕輕地站起來,慢悠悠地在廳中踱步,口裏噴吐出淡淡的酒意,道:“還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請老爺吩咐。”

鄭克一字一句地道:“放出一個消息去,就說官府的糧食已經空了。”

“空了?”胡克安終於明白了,難怪老爺敢把價錢提到十貫,官府都沒了糧食,這價錢還不是鄭家說的算?於是喜滋滋地點點頭道:“小人這就叫人去放消息。”

鄭克道:“記著,每日清早,都要放出這消息,一天都不能落下。”

……

太原的官倉,距離知府衙門並不遠,拐過了幾條街就到,這裏如今已經換上了校尉防守,原來的差役全部負責運糧、施粥,這兩日的天氣陡然轉好了一些,可是冷風還是颼颼的,門口的幾個校尉挺著刀站得筆直,臉上已經結成了冰霜,卻是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眼睛,如刀似的警惕地看向過往的路人。

這裏是最緊要的所在,幹系著全城的生計,所以衛戍比之欽差行轅還要森嚴。時不時還會有一隊隊校尉按著挎在腰間的刀柄走過,每隔一刻鐘,各隊的校尉要敲一下銅鑼,以示平安。

而到了正午的時候,就會有一輛車隊過來,帶頭的是押司宋程,宋程是個老吏,一家三代都在公門中討飯吃,年輕的時候還中過秀才,不過幾次科舉都名落孫山,也就心灰意冷,在這太原仍舊操起了祖業。好在衙門裏總算還有幾分人情,他又是個讀書人,因此才讓他頂替了父親的位置,在這任上,宋程已經足足做了十幾年,談不上大富大貴,卻也算是薄有身家。

車隊停到了官倉的門口,宋程拿了腰牌出來給校尉們驗了驗,校尉們看過了腰牌,朝他點點頭,示意他進去。

宋程朝身後駕車的小吏打了聲招呼,趕著車進了官倉,臨進去的時候,宋程不禁看了這些校尉一眼,心裏忍不住想,這些人都是木頭人嗎?怎麽站了一天也不累?

胡思亂想了一會,就到了一處倉庫,這裏已經有個老吏等著他們了,朝他們努努嘴道:“今日怎麽來得早了一些時候?”

宋程苦笑道:“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城裏突然出了許多謠言,說是官倉已經沒米了,眼下已經人心惶惶,所以及早來把米搬出去,好讓大家看到,把謠言平息下去。”

這老吏世故地笑了笑,道:“八成是米商們放出來的消息,宋押司想想看,只有讓人知道官倉沒了米,大家才肯去米鋪買米不是?只是不知會有多少人上當。”

宋程卻是繃著臉搖頭道:“我看未必,他們騙得了一次,難道能騙第二次?城裏的人聽到了謠言,多半要看粥米會不會放出去,若是當真沒有了粥米,才肯去米鋪買米,他們放出這謠言來,並沒有什麽好處。”

老吏頜首,驚奇道:“這就怪了,既然如此,是誰放出來的消息?放這消息又有什麽意思?”

宋程呵呵一笑道:“殿下在知府衙門正在想這個事呢,我們只是做跑腿活的,哪裏想得了這麽遠,米都準備好了嗎?”

老吏道:“五百鬥都已經裝上了麻袋,你叫人裝上車就去。”

宋程點頭,叫隨來的小吏去搬米,他的腳卻不肯挪動,低聲道:“老朱,你和我說句實話,這官倉裏的米到底還能吃幾天?”

這老吏苦笑道:“一天要放出一千鬥去,至多也不過六七天光景就沒了,如今已經施了四天,再多三兩日,官倉就要空了,再不想想別的辦法,到時候天知道會出什麽事。”接著,他壓低聲音繼續道:“米鋪那邊的米都賣到十貫了,怕是早就收到了消息,這是要拆平西王的臺呢。”

說起平西王,宋程不禁肅然起敬,本心上來說,他也是讀書人,聖賢書他也讀過,裏面的道理他也懂。這平西王放災民入城,施放粥米,不管從哪裏看,都是一個好人,那些坐地起價的奸商,怎麽看都是喪盡天良。可是他也知道,官倉裏沒了米,平西王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無可奈何,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也只有天知道了。

宋程皺起眉,冷冷道:“這些奸商,早晚有報應的。”接著道:“平西王文治武功,在泉州、西夏、京畿北路都不曾吃過虧,在這太原,想必也早有了妙策,一定不會讓那些奸商得逞。”他雖是這樣說,心裏卻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籲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說這個,庸人自擾做什麽?還是留著精氣施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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