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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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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佶從榻上站起來,將茶盞放在禦案上,徐徐道:“本來呢,福建路換西夏,沈傲是吃虧了一些,但也沒虧到哪裏去,楊戩你想想看,福建路有百姓一百七十萬戶,人丁近千萬有餘。而隴西之地雖是土地廣褒,卻是荒無人煙,用西夏置換福建路,朕自然占了便宜,沈傲也有這個忠心,這麽做,朕保他萬世富貴,我大宋得了隴西之地,西京也不必暴露在強敵之下,可謂是一舉雙贏。”

趙佶嘆了口氣,繼續道:“只是李乾順並沒有死,西夏又是大勝女真,國力鼎盛,如此看來,此前是朕小覷了西夏。”

這一場大捷,確實讓西夏令各國刮目相看,在各國的印象之中,當今天下,唯有契丹和大宋算是強國,女真新近崛起,自然也是少有的強者之一,只是西夏國此前一再向大宋和契丹稱臣,雖然曾與大宋交戰往往不分勝負。可是誰都知道,西夏每次出兵,都是全力以赴,而大宋不過是出動邊軍,並沒有到傾國而出的地步。勝負雖然沒有見出分曉,可是強弱已經顯現了。

如今西夏完勝十萬女真鐵騎,西夏的國力,就不再是吳下阿蒙了,須知同樣是十萬女真鐵騎,可以追逐著契丹數十萬大軍滿地跑的,曠野之上,能打出這樣的戰績,便是大宋也未必能夠做到。

誰會知道這十萬鐵騎其實是三萬?其一是因為這時交通不便利,許多消息都不能確認真偽。其二就是女真人當時為了恫嚇西夏,一再宣稱是鐵騎十萬,要一舉吞滅西夏,如今西夏那邊將錯就錯,也不點破,結果是女真人自己打落了門牙往肚子裏咽。而各國因為女真和西夏都聲稱十萬的緣故,因此都沒有抱有懷疑。

趙佶身為君王,當然知道,現在炙手可熱的西夏已經再不是用福建路所能換取的了,就算沈傲忠心耿耿,肯用西夏來換,可李乾順和滿朝的西夏文武難道會肯?

這些時日,他所思慮的就是這個,西夏國已經越來越強,沈傲在的時候,趙佶不怕沈傲與他為敵,可是有朝一日,大宋的君王是趙佶的兒子,而西夏的國君換做了沈傲的子嗣呢?所以,移藩之事,既不能虧待,也必須執行,北部的威脅遠遠比南方要大,西夏移去了福建路,就是天下第一等忠心的藩臣,與大理國一樣,與大宋是世代的友好,可是仍留在隴西之地,就是最大的威脅和後患。

趙佶思來想去,最終目光落在廣南東路上(後世的廣東。),廣南東路即是嶺南,也是靠海的府路,面積比之福建路要大一些,人口卻只有一百三十萬戶,這裏原本是不毛之地,如今也漸漸生發,兩路合並一起,其面積大致是西夏的一半,可是人口卻比西夏多了三倍,倒也不算是虧待了沈傲那家夥。

他既然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多想什麽,淡淡笑道:“安寧在太後那邊過得還好嗎?朕許久沒有去看過了,叫禦醫們做好準備吧,孩子只怕隨時都會降生了。”

楊戩才知道趙佶日思夜想的竟是這件事,移藩的事他不懂,也沒多大興致知道,只要趙佶的心情好了,他也就松了口氣,呵呵笑道:“到時候還要請陛下賜名兒呢。”

趙佶一聽,頓時抖擻精神:“這個倒是,沈傲在西夏的那個孩子叫沈騅,朕得想個好名兒出來,不能落了自家人的顏面。”隨即呵呵笑道:“也不知那家夥,什麽時候才肯回來,別人他可以不看,可連孩子他也不見了嗎?”

楊戩道:“陛下何不如下一道旨意,傳召……”

趙佶打斷道:“這個要看他的本心,朕催他回來,他心裏不情願又有什麽意思?”喝了口茶,又喃喃道:“不過現在西夏也是千頭萬緒,這時候他也未必能抽得開身。”趙佶站起來,繼續道:“朕今早對鏡梳頭的時候,才發現又生出了幾許白發,哎……朕老了,年紀大的人,是不是就喜歡自顧自地坐在一處不吱聲,滿腦子想的都是許多從前的事?”

楊戩呵呵一笑道:“老奴才是真的老了,陛下還康健著呢。”

趙佶搖頭道:“朕昨夜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朕還是端王時候的事,那時候朕不過是個宗王,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能得登大寶,更沒想到能享國二十年之久,如今回想起來,真是令人唏噓。”

楊戩輕聲道:“陛下掌國,是上天註定的事。”

趙佶籲了口氣,眼眸望著一處宮燈出神,慢悠悠地道:“朕的精力確實大不如前了,李乾順做了太上皇,朕的身體比他好,可是也該讓人來為國事分憂,讓儲君好好歷練一下……”

趙佶說到這裏,楊戩驟然警惕起來,卻什麽都沒說,只是靜靜地聽。

趙佶繼續道:“太子住進東宮也有一些時日了,也該給他加幾分擔子。他這個人……”趙佶說到趙恒時,臉上露出些許不悅之色,道:“他這個人不成大器,為人懦弱,又偏聽偏信,朕知道他,他雖是不中用,可是這心底裏頭卻是野得很呢,以前一直都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趙佶深邃的眼眸閃了閃,曬然一笑道:“可是這又如何?他畢竟是朕的皇子,是大宋的太子,總不能一直這樣冷著他,傳旨意吧,太子也該學學怎麽署理政務了,讓他每日到門下省去看看奏疏,平時的朝會和廷議都叫來聽聽。”

楊戩不敢說什麽,乖巧地道:“老奴這就去敏思殿擬旨意。”

趙佶籲了口氣,又躺回龍塌上,正在這時候,外頭的內侍來稟告:“陛下,李門下求見。”

趙佶淡淡道:“叫他進來。”

過不多時,李邦彥穿著紫衣蟒袍進來,納頭便拜:“微臣見過陛下。”

“賜坐!”趙佶有一絲不耐煩地朝一個內侍怒了努嘴,對李邦彥慢悠悠地道:“怎麽?門下省出了什麽事,還要你親自來走一趟?”

李邦彥深吸了口氣,欠身坐下,道:“太原地崩了,死傷巨萬,不可勝數,地崩又引致河壩潰爛,大水沖刷了數縣!”

半躺在龍塌上的趙佶整個人楞了一下,聽到地崩兩個字,一時間竟是呆住了。地崩和尋常的災難不同,對這個時代來說,意義非同凡響,但凡遇到地崩,不但百官要有人出來請辭,宮中也有頒出罪己詔出來,因為這預示著上天的某種暗示。

趙佶翻身站起來,來回踱步,一邊道:“什麽時候的事?”

李邦彥苦笑道:“九月初四午時三刻時分。”

趙佶陰沈著臉道:“怎麽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太原……太原……那裏靠著契丹,也幸好大宋與契丹人議和,永不侵犯,否則契丹人乘虛而入,又是天大的事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顯得有些六神無主,這時候倒是想著,若是沈傲在這裏,聽聽他怎麽說也好。

趙佶陡然想起一件事來,道:“欽天監怎麽說?”

李邦彥道:“微臣就是來遞欽天監奏疏的。”

李邦彥小心翼翼地將奏疏遞到趙佶手裏,趙佶沈著臉揭開來看了一下,臉色更是怒氣沖沖,將奏疏摔在地上,道:“這個杜匯,居然敢牽連到後宮來,誰給他這麽大的膽子?北宮四夫人一向恭順孝悌,如何會惹怒上天?胡說八道!”

李邦彥立即道:“微臣竊以為杜匯此人……”

趙佶淡淡道:“不必說了,罷官,刺配,告訴他,朕和北宮敬天順命,由不得他來胡說八道。”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再讓欽天監寫一份奏疏來……就說太原在北,這是北地有王星隕。”

李邦彥聽了這句話,心中大定,北地是契丹,有王者落也是契丹的事,和大宋沒有幹系,趙佶的意思,是把這黑鍋拋到國外去,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只是四夫人安然無恙,讓李邦彥心中不由有些許失落,不過現在算是大石落定了,至於那杜匯……李邦彥心裏冷笑一聲,想:也活該他倒黴,竟是想攀咬到老夫頭上。

李邦彥肅然道:“陛下所言甚是,門下省立即草詔,罷免杜匯,刺配真定府。只是眼下太原災情緊急,是否派一欽差代天巡狩?戶部那邊,賑災的糧款也要籌備一些,只是從汴京撥糧運到太原,沿途何止千裏,就怕遠水救不了近火,流民沒有飯吃,肯定是要滋事的。”

大宋一直奉行的是強幹弱枝的政策,各路各府的錢糧都是先輸送到汴京,再由汴京分配,這個辦法雖然使地方再也無法坐大,可是另一方面,一旦發生了緊急的情況,各地府庫中的糧食都是空空如也,不能就地賑災,只能向朝廷求告,若是遇到了尋常的水災、旱災倒也罷了,各地無論如何,也能堅持一兩個月等朝廷的糧食撥付過來。

可是這地崩卻是不同,瞬間許多人死亡,無數人房屋倒塌,幾個府縣不但會出現糧食短缺,暴露的屍首也極有可能引發瘟疫,對糧食和草藥的需求巨大,也等不及朝廷的賑災物資。

李邦彥這句話,倒是說中了趙佶的心事,趙佶憂心忡忡地道:“那依李愛卿看,該當如何?”

李邦彥眼眸掠過一絲喜色,慢悠悠地道:“微臣聽說太原那邊,邊軍那裏由於朝廷的糧餉總是不能及時運到,因此一些商人便囤積了些糧食,若是邊軍的糧草短缺,便售賣去給邊軍一些。等到朝廷的糧餉到了,再收購多餘的糧食。”他呵呵一笑,繼續道:“這些商人雖然逐利,卻也讓邊軍不至於挨餓,功過互補,所以兵部也沒有深究。如今倒是派上了他們的用場,陛下,何不如戶部不必撥付糧草、藥物,直接撥出現錢來,讓欽差去向商人們購買就是了,如此一來,太原府可以就近賑災,朝廷也省了麻煩。”

趙佶聽了,淡淡頜首道:“可以這麽辦,具體的章程,叫戶部送上來。還有……這欽差的人選,李愛卿認為誰可以擔此重任?”

李邦彥正色道:“此事事關重大,人選自然要慎之又慎,微臣竊以為,祈國公周正可以擔此重任。”

“周正……”趙佶道:“他是國公,只怕於禮不合吧。”

李邦彥道:“事急從權,祈國公為人剛正,對陛下又是忠心耿耿。再者說,他是國公,正是可以打著陛下的名義前去巡視災情,如此一來,太原府上下,豈不都知道陛下聖恩,令他們雨露均沾了嗎?若是派了其他的臣子,倒是多了幾分例行公事的味道。”

聽了李邦彥的話,趙佶覺得很是有理,不由笑道:“你說的是……哎……”他嘆了口氣,繼續道:“突然出了這麽大的事,朕倒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邦彥正色道:“陛下聽了子民死傷,心中不忍,才迷失了心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是人君?陛下愛護子民,是天下人的福氣。”

趙佶嗯了一聲,端起茶盞來,總算順了口氣,他原本想去太後那裏一趟,可是這時候想來不得不作罷,對李邦彥道:“你去忙吧,去,把戶部尚書和祈國公叫來,朕有話要吩咐。”

李邦彥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道:“微臣告退。”說罷,便碎步退出閣去。

從宮裏出來,宮門外已經有家人備著轎子久候多時,李邦彥坐進去,道:“去門下……”接著又道:“叫個人,寫一封書信去懷州,告訴他們,朝廷要購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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