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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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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住書生道路的邊軍猶豫了一下,看到身後黑壓壓的人潮何止十萬?最終還是洩了氣,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

這讀書人從容地走到沈傲馬下,鄭重地行禮道:“學生潘石梅代表十萬龍州父老,恭迎攝政王王駕。”

龍州乃是大府,靠著宋境,因此漢人的比例也是最高。這幾年聽說兩國互市,早有大量的漢商帶著人到這裏開拓,因此人口也是劇增。

早在幾日之前,所有人就感覺不對勁,龍興府傳來的消息越來越壞,越來越多人知道當今國主已經支撐不了多久。坊間的流言瞬間擴散開來,李乾順垂危,儲君未出世,攝政王再不來主持大局,這西夏只怕還要回到老樣子去。

國族欲除沈傲而後快,漢人也同時被逼到了墻角,這些年李乾順親政之後,漢人才漸漸地過得好一些,如今沈傲更是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狄夷之君再好,也是有極限,倒不如讓自家人上。

邊軍的動作,誰都知道,所以今日看到這兵馬調動,所有人都嚇得藏起來,雖然知道這些邊軍是要去做什麽,可是大部分人還是懦弱的,偏偏在一個小酒肆裏,這叫潘石梅的書生喝了一些酒,大膽地議論起國事,再之後慨然振臂一呼:“攝政王不能繼大統,我等難道還要再回去先帝朝嗎?”

所謂先帝朝,便是李乾順父親在位的時候,那時候國族享有諸多特權,漢人受到種種限制,連年的徭役和盤剝連三餐都不能相繼。這潘石梅大叫一聲,酒肆中竟有不少人跟著附和起來,連酒肆的小廝也都砸了桌椅,一行數十人沖了出去。

這些人一上到街上,呼喝幾聲,沿街所過之處,一戶戶門打開,便有更多人沖出來,結果人群如滾雪球一樣越聚越多,一些人更是砸門去呼朋喚友,人的勇氣本就是依靠著人數多寡而定,一看外頭到處都是人,立即取了棍棒沖出來。

“迎攝政王去嘍。”這一句話從四面八方喊出來,連帶著女人拉扯漢子不許出去的聲音,再就是漢子打婆娘順道咒罵你這婆娘懂個什麽的叫喊,一條條街道到處湧出了人潮。

沈傲看到那人群攢動,心裏說不出的驚喜,他騎在馬上,對潘石梅道:“免禮。”最後將目光落在面如土灰的也力先身上,傲然道:“也力先,你方才說什麽?”

也力先僵在馬上,看到許多邊軍已經露出畏懼之色,區區兩千人,面對五百校尉和十數萬男女老幼,雖說許多人手無縛雞之力,可是勝負也已經註定。沈傲只要揮揮手,一人一口吐沫都可以將他們淹死,便是現在當即治他們一個謀逆,他們也無話可說。

也力先艱難地道:“王爺……”

沈傲冷笑道:“狗東西,就憑你也配坐在馬上和本王說話?”

“全部下馬!”人潮一起呼喝:“狗東西都下馬!”

也力先又羞又怒,正在考慮是不是放手一搏,可是這必敗的局面讓他生出寒意。若說戰場上馬革裹屍也就罷了,至少還有個追謚和封賞,可是若死在這裏,不但是個謀反的奸賊,只怕以沈傲的手段,連家人都不能保住。

也力先咬咬牙,最終垂下頭去翻身下了馬,一直走到沈傲的馬前雙膝跪下,重重地磕頭道:“王爺,卑將知錯。”

沈傲不屑去看他一眼,那不可一世的國族,也不過是狐假虎威之徒罷了,什麽元昊子孫,狗屁不如。

沈傲森森然地望向邊軍,道:“怎麽,還有人要造反?”

邊軍們頓時手足無措,若說也力先不肯屈服,或許還能激發他們的鬥志,現在也力先卻已乖乖地跪地,他們更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一柄柄刀槍落地,傳出清脆的響動,接著是邊軍屈膝拜倒,朝著沈傲方向屈服。

沈傲坐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冷哼一聲,道:“入城!”

“攝政王入城,大家讓出一條道來。”潘石梅賣力大喊。

人潮生生擠出只能容一人通過的道路,沈傲策馬慢慢過去,在人山人海的歡呼聲中,猶如凱旋而歸的大英雄,突然,沈傲勒住馬,朝後頭的童虎高聲道:“方才那行刺本王的人不能繞過,誅三族,把他的家人全部深挖出來,拉到城門處全部殺了,不要客氣。”

童虎應命。

邊軍們聽了,心裏滋生出屈辱和憤怒,可是這一跪什麽勇氣也煙消雲散,再加上沈傲的手段殘酷,動不動就是禍及全家,誰還敢亂動?

沈傲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妥協二字,尤其是這個時候,自己和國族早已勢不兩立,若是放過那邊兵的家人,最後也落不到什麽好。既然如此,為了震懾這些人,沈傲的選擇只有一個,比敵人更兇殘,比他們的手段更利落。

……

西夏皇城的暖閣裏,李乾順躺在病榻上已有十幾天,這十幾天,有時清醒,有時又支撐不住暈倒過去。每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他都顯得異常的堅毅,立即傳召親近的大臣入宮,重要的國事一刻都不敢耽誤。

快到六月初的時候,天氣已經異常的炎熱,李乾順的病榻上仍然墊著褥絮。今日他的氣色好了一些,吃過了藥,便催促懷德去將楊真叫來。

幾個隨時要受命入宮的臣子都是做好了準備,以備李乾順隨時傳召,所以消息傳到楊真那邊,楊真連轎子都不坐,一大把老骨頭騎著駿馬,飛馳入宮。

“攝政王到了哪裏?”

“陛下,最新的消息,已經過了龍州,若是不出意外,再過七八天便可抵達。”

“七八天……”李乾順躺在病榻上顯得有些焦躁,喃喃道:“快了,快了……”

楊真道:“陛下,在龍州,攝政王出了一點事。”

李乾順不由地警惕起來,道:“你說。”

楊真便將最新得來的消息一一說了,最後道:“幸好攝政王民心所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陛下,是不是派一隊明武校尉前去迎接攝政王?”

李乾順冷哼一聲,道:“也力先好大的膽子,朕待他不薄,他也要和那些人胡鬧?”接著繼續道:“也力先粗中有細,絕不是個糊塗鬼,若是沒有人授意,不是龍興府暗中有人給他傳遞消息,他沒有膽子做出這等事。”他整個人像是煥然一新一樣,變得精神奕奕起來,臉上染上了一層紅暈,道:“這些人,到時候自然有攝政王去收拾,朕管不動了。迎接的事,就不必了,龍興府更重要,不能讓逆臣賊子們鉆了空子。攝政王將來要監國,要臨朝,要君臨四海,若是連這點宵小之徒都壓不住,便是死了,朕也無話而說。”

李乾順艱難地轉輾了身體,繼續道:“朕是孤家寡人,朕死之後,還要靠攝政王來扶棺送葬。可若是攝政王有什麽不測,楊真,你立即叫人將朕的屍首尋個偏僻的地方草葬了,朕不能落在那些逆賊的手裏,就是死,朕也不能為人所辱,你明白嗎?”

楊真垂淚道:“攝政王若死,老夫安葬了陛下,便隨陛下一道去。”

李乾順淡淡一笑,倒是不勸阻,以他的心機,當然明白楊真落在‘那些人’的手裏會是什麽下場,自刎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也不一定。他繼續道:“龍興府近來有什麽動作?”

楊真道:“烏刺領盧那邊送出去許多信使,微臣原以為,領盧大人畢竟是公主的外公,不管怎麽說,心裏都該是向著公主殿下的,可是近來卻發現了異常。”

李乾順深邃的眼眸透出幾絲無奈:“還有人不甘心啊,由著他去吧。”

楊真重重點頭道:“還有一件事,橫山五族那邊,似乎也有些異動,金人已經派出了使者,向我西夏借糧草三十萬擔,鎧甲、西夏刀、戰馬各一萬,此外還要旋風炮一百。如今他們咄咄逼人,已是圖窮匕見了,陛下,微臣不敢草率處置,還請陛下聖裁。”

李乾順冷笑一聲,道:“女真人打的好算盤。”

女真人的居心,李乾順又豈能看不透?眼下西夏大亂在即,他們突然提出如此苛刻的條件,便是要將西夏逼入了一個死局,若是舉國籌措出這些糧草軍械來,對西夏是雪上加霜,可是對女真卻是如虎添翼。可若是西夏不準,也恰好給了女真人幹涉的口實,新仇舊恨,正好一並趁機和他李乾順算一算。

李乾順舔了舔幹癟的嘴唇,整個人變得精明無比起來,道:“攝政王入龍興府之後,讓他來處置。”

楊真愕然,道:“陛下,攝政王與女真人……”

“你不必再說,朕意已決,大宋占了我西夏的便宜,朕這一趟也不能吃虧。”他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樣,大笑起來,笑聲伴隨著一聲聲幹咳,不知是喜悅還是難受。

楊真頓時醒悟,心裏想,陛下的心思果然高明,把這事情甩給了攝政王,若是願意交出這些糧草軍械,西夏一時籌措不出,這攝政王身為大宋平西王,無論如何也得從大宋那邊抽調一些。大宋看在平西王的面上還會不肯,可要是戰的話,女真人若是大舉南下,西夏內憂外患,早晚慘遭塗炭,作為大宋的西面屏障,再加上平西王的幹系,大宋必然出兵,以大宋的謹慎,若是二三十萬邊軍北進,與三十萬夏軍會合,再聯絡契丹、吐蕃起兵二十萬,金人的目標一直都是契丹,豈肯傾國與西夏決戰?說不定知難而退也不一定。

這裏的關鍵,仍然是攝政王,若是陛下拿了主意,大宋未必肯全力配合,可要是攝政王拿的主意,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楊真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陛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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