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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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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了吳筆,沈傲歇了一日,便去門下那邊領了旨意和欽差印綬,又去兵部那邊斡旋,兵部新任尚書是該部部堂補任的,叫王文柄,見了沈傲就如老鼠見了貓,沈傲說什麽他都應,反正他的意思就是先安撫住這個沈楞子,以後若是做不到的,大不了推到漕運和三省去。

於是沈傲就說:“往後那邊的糧餉要加倍,兵部這邊要是敢玩什麽損耗和克扣,別怪我翻臉無情。”

“好說,好說。”王文柄心裏有點兒想罵人,還不準有損耗,不準有損耗到哪兒去征集民夫調糧去?就算人家肯一點兒賞錢也沒有,這一路上難道不要吃喝?

不過這些話,他是不能說的,唯一的辦法只能請戶部那邊再多撥付一筆糧來,以供損耗;至於克扣,王文柄倒是沒有這個膽子,誰克扣誰啊,人家不克扣你就不錯了,也不看看沈傲是什麽人,惹得急了,人家是敢抄家夥拼命的。

沈傲又說:“器械都沒有問題吧?火油、天橋、飛火槍這些也要按時送到。”

這個倒是容易,王文柄連忙應下來。

沈傲接著拿出一張清單,道:“還有一些東西,我都寫在紙上了,你看著辦吧。”

王文柄笑呵呵地拿起單子,口裏正要說沈大人的吩咐當然不成問題,可是看了單子,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驚訝地問道:“大人,既是去打仗,要琴棋書畫、筆墨紙硯做什麽?還一次要這麽多,這個……這個……”

“上陣殺賊之餘陶冶情操行不行?”沈傲撇撇嘴,已經起身要走了:“東西,都給我備好了,少了一樣,我參你一本。”

於是,那王文柄再不敢多話,唯唯諾諾地應下。

武備學堂這邊是早已準備好了的,教官、教頭加上十幾個博士,還有八百校尉已是打點好了行裝,至於車馬,兵部那邊也已先送來了,眼下汴京城議論紛紛,朝廷還在隱瞞京畿北路的軍情,所以沈傲決定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發,因而圓月高懸時,來送別的人又是一陣唏噓,夫人們不知道沈傲此行的危險,只知道他是欽命去督辦軍事,並不是前去一線,所以只是盼他早些回來。

倒是周正幾個面色凝重,卻要作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與沈傲互道珍重。

班諷的兒子班達央沈傲帶他一起去,便是做個隨行的胥吏也好,沈傲到兵部為他補了個差,其實宮裏頭也有旨意,是從重撫恤班諷的家人,所以也沒有為難,直接給了個馬軍司都頭的差事。

還有吳筆,他和班達也算是同病相憐,兩人的爹都折在這京畿北路,也是要隨行的。

再三別過後,出門騎了馬,連夜出城去和城外集結的校尉們集合。

這一路過去並不遠,只有數百裏的路程,雖然沒有水路要走,可是官道這邊倒也修得寬敞,不必去跋山涉水。

……

蔡府。

蔡京這幾日都告了病假,假是告了,卻是沒有閑下,三天兩頭,總有人來拜會;和以往不同,這些人一到府門口,就被門房直接送到小廳裏安坐,那蔡府邊的工地上的鋸子、錘子的聲音嘎嘎、咚咚的作響,整個蔡府都不安寧,唯獨這小廳,因為距離工地較遠,又門禁重重,反倒是個安靜的去處。

蔡京年紀大,受不得那噪音,幹脆就將臥房搬到了小廳邊的書房裏,躲個清凈。

新任的兵部尚書王文柄在這兒已經等候多時,直到蔡京從書房那頭微顫顫地過來,立即起身道:“恩師,門下有禮。”

王文柄是建中靖國二年的進士,恰好那時的主考就是蔡京,其實這一層師生關系要不要緊,主要還是看學生的態度,若是學生覺得這恩師是棵好大樹,再加上自個兒少了點廉恥,那少不得隔三岔五地來問個安,如此一來,這師生的關系就算穩固了。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廉恥,都沒有追求,而王文柄,恰恰就是沒有廉恥的那一個。

王文柄第一次去見蔡京,便已經自稱恩府聖師門下走狗了;好在這走狗做得也值得,十幾年下來,他便做到了侍郎,這一次因為班諷出了事,蔡京那邊稍一活動,這尚書之位便落到了他的頭上。

王文柄意氣風發,少不得要來向蔡京致謝,此外,更少不得要商量幾句話。

蔡京坐下,對王文柄壓壓手,道:“來,坐下說話。”

王文柄欠身坐下,道:“昨日那沈傲來了兵部一趟,還遞了個單子,要兵部這邊籌辦著,請恩師看看。”

從袖子裏抽出一個條兒,小心翼翼地交到蔡京的手裏,蔡京的眼睛有些不利索,將紙條兒放平挪遠一些瞇著眼睛看了一下,才將紙條兒放下:“這件事,加緊著去辦吧,不要耽誤,沈大人是為我大宋效力嘛,不能虧待了他。”

王文柄還生怕蔡京這邊為難,總算放下了心,道:“恩師的教誨,門下記住了。”

蔡京笑呵呵地道:“你如今已是部堂之首,還這麽謹慎這些事,不必來問老夫的,你自個兒斟酌了去辦就是。對了,兵部那邊怎麽樣?如今是多事之秋,你的公務想必很繁重吧?”

王文柄作出感激涕零的樣子道:“繁重倒是不至於。”他先是笑了笑,隨即意味深長地道:“這朝廷裏都知道,如今的兵部尚書是那沈傲,他說什麽,便叫人飛馬遞條子過來,咱們兵部,倒像是給他蓋戳子的了。原以為他離了汴京,這境況會好一些,誰知還是原來那樣子,每天呢,都有人從路上回來,指著咱們兵部給他辦事,原本呢,這也沒什麽,門下還樂得清閑一些,可是他這般做,卻不知到底懷著什麽居心,總攬軍事,要嘛是個諸葛孔明,可一不小心,就成曹操了。”

蔡京只是笑:“你呀,這些牢騷對老夫說說也就是了,可不要胡亂去說,陛下對他信賴有加,你說再多也無用。跟他相處,只需記得戒急用忍四字就是,他說什麽,你盡管去做,不要輕易得罪他,否則便是老夫,也保全不住你。”

王文柄編排了沈傲幾句,看到蔡京露出笑意盎然,倒是更來勁了:“好在朝廷裏頭還有恩師維持著大局,有恩師在,那沈傲還翻不起浪來,他不過是幸臣,在陛下面前討好賣乖有兩手是真的,其他的,哪裏比得過恩師。都說官家信賴他,可是真正離不開的還是恩師呢。否則這麽一大攤子的雜物,天下有誰能攬起來?”

又說了幾句話,王文柄才起身告辭,道:“學生少不得還要去兵部那邊盯著,或許那姓沈的還有條子遞來,恩師,學生過幾日再來給你老人家問安,你年歲大,也不必太殫精竭力,該歇的時候就多歇歇,我那邊恰好讓人在塞外購了些塞隆骨,這可是難得的好藥,過幾日就給恩師送來,門下要看著恩師餵服才安心。”

王文柄告辭走了;蔡京才微顫顫地站起身,看著王文柄的背影,微微地搖搖頭;過不多時,一個主事飛快地小跑進來,也不通報,徑直進來見禮:“高大人有回音了。”

蔡京哦了一聲,含笑道:“來得倒挺快的,拿信給我看看。”

那主事小心翼翼地將一封封了封泥的信箋交給蔡京,蔡京撕開信封,看了一會兒信,擡起頭道:“果然是他做的好事,不過……”他渾濁的眼眸又落在信上,慢吞吞地道:“這樣也好,走了一個班諷,才能勾出一個沈傲嘛。”

主事顯然是蔡京的心腹,如此機密的話也不將他斥退;這主事額頭上的汗漬還沒有幹涸,方才急著送信,所以一路小跑過來,忍不住多喘了幾口粗氣,才道:“老爺,那沈傲去了京畿北路,多半會將高大人鎖拿回來,高大人那邊可有不少和老爺的隱事,是不是……”

蔡京搖搖頭道:“鎖拿?哪有這麽容易,出了汴京,就不是按朝廷的規矩去辦事了,誰鎖拿誰還指不定呢靜安啊,你去,把筆墨拿來,我要給高俅寫個回信,待會兒你請個心腹人送過去。”

主事二話不說,立即從書房那邊拿來了筆墨,又將一方紙用鎮紙壓在幾子上,在旁磨墨,一邊道:“老爺,要不要派人加急送過去?”

“這是當然的,務必兩日之內就要送達。”蔡京提筆蘸了墨,卻是心中一動,並不用右手去寫字,而換了左手,在雪白的紙上,慢吞吞地寫下一個字——殺。

只是一個極大的殺字,占滿了整方宣紙,蔡京慢悠悠地放下筆,道:“封起來,立即去辦吧,再有高俅的書信,就不要再送來看了,出去透個口風,就說老夫病重了,往後再不見客,便是大皇子來,也替我擋著。”

主事躬身收了字,隨即小心翼翼地吹幹墨跡,道:“小的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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