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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尋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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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備學堂的早餐豐厚無比,熬了一夜的雞湯,每人四個炊餅,外加管夠的水果,便是小康之家也比不上。

餐堂距離校場不遠,寬敞而樸素,八百餘人按著自己的分隊、營房編號落座,卻都不敢發出聲音,挺著身子等胥吏們上了早餐,才小心翼翼地細嚼慢咽,時而發出幾聲咳嗽,在這針落可聞的環境下咳嗽之人便忍不住現出幾許拘謹。

沈傲與學正幾個落座在一桌,慢吞吞地用過了早飯,對一旁的學正道:“你好好督促著,若是再有差錯,莫怪本大人不講情面。”囑咐過之後,擦了擦嘴道:“我的傘兒找個人去修一修,本大人先去宣武堂睡個回籠覺,你們繼續。”

沈傲的無恥在於折騰別人的同時,自己卻大言不慚地偷奸耍滑;當然,若是有人不服,他也會振振有辭,本大人是司業,司業是什麽?那是副校長,除了皇帝,是武備學堂裏最大的官,身體力行?別開玩笑,睡回籠覺是沈大人的天職,折騰你也是沈大人的天職,不服?不服今個兒不用睡了,站一晚上再說。

兩柱香的時間之後,鼓聲又起,好不容易歇了歇的武生又被驅去了校場,最讓他們痛苦的是所謂的操練既不是練槍也不是弄棒,仍舊是站著,這一趟站的是兩個時辰,唯一的幸運便是壞天氣已經過去,雨過天晴,終於不必飽受狂風暴雨的折磨。

不過他們的處境也好不了多少,清晨那一站,腿兒已經有點不聽使喚了,直打哆嗦,又要站個一上午,其體力透支可想而知。

能來這裏的,身體素質未必有多好,畢竟大多數是一些讀書人和紈絝子弟,哪裏經受得了這個,早就哭爹叫娘了,好在有教官和教頭來回督促,又時不時殺雞嚇猴,讓這些武生咬著牙,終於堅持下來。

武備學堂的午餐仍舊豐盛無比,牛肉、狗肉湯,再加上蘆菔、矮黃的蔬菜,武生們辛勞了大半天,人困馬乏,食量也是大增,從前一頓吃不過半碗的窮秀才,竟是一口吃下了兩飯碗,足足半斤牛肉和一碗狗肉湯。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牛肉不可多得,宰殺生牛是觸犯宋律的,畢竟牛是重要的耕作工具,除非老死病死的黃牛,才能進入餐桌,正因為如此,牛肉的價格往往是狗肉、羊肉、豬肉的數倍,尋常人家哪裏容易吃到?

武生們最歡樂的時光便在餐桌上度過,只是吃完了飯,更多的痛苦煎熬仍在等著他們,下午是走步操練,一列列人列隊等待,接著是並排前行,一開始,武生們頗覺得新鮮,對他們來說,只要不站隊,便是讓他們提著槍棒去搏鬥也好;可是很快,他們便發現走步比之站隊更加難熬,有時隊裏有一人動作不規範,全列就得擡著腿,既不能放下,還要舉到一致的高度,辛苦可想而知。

這一天,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只覺得暈暈沈沈,時間過得很快,卻又慢極了,好不容易用過了晚飯回到營房歇息半個時辰,所有人忍不住脫下靴子,才發現他們的腳底板已經生出老繭,火辣辣的痛得厲害,有人挑了燈,不知從哪裏尋了繡花針來,小心翼翼地挑著腳下的血泡,有的口裏埋怨教官和教頭,當然,謾罵沈傲是必不可少的功課,一人壯著膽子罵出來,頓時便是罵聲四起,得到所有人的共鳴。

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是晚間的功課,所有人坐進課堂,由博士授課,授課的內容也圈定了,圍繞著武備學堂的主旨來,即忠誠、勇敢、慎行、勳業。

忠誠、勇敢自不必說,這慎行便是教人謹慎自己的言行,具體的授課內容是講授身為天子門生,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萬威嚴,不可畏懼強暴,亦不能欺負弱小,勳業自是傳授他們的建功立業的觀念。

有了這個主旨,其餘的就全靠博士們臨場發揮了,引經據典必不可少,引用些史籍的人物榜樣來旁證也不可或缺,反正就是不管怎麽說,你得把這些東西編圓了,得讓人接受。

除此之外,一些兵法以及算數和測繪也是夜間的課程,尤其是算數和測繪,是夜間功課的重中之重,懂得算數,才知道一營官兵行軍時許多少大竈,每日需要多少糧草供應,箭矢能夠堅持幾天。至於測繪,則是畫圖,不懂得測繪和看地圖的人是沒有前途的,知道了地形,才能將地利的優劣了然於胸,哪裏有條河,哪裏是個山谷,哪裏有林莽,紮營時優先考慮哪裏,看上去好像有點荒誕,有點兒乏味,卻是武生們必不可少的素質。

一天很快地過去,可是第二日仍舊如此,武生們每一天的時間都被填充得滿滿的,教官和教頭只會告訴他們做什麽,絕不能怎麽做,也沒有商量的餘地,叫你站著,你就不能趴著;讓你走步,你就不能跑。連日來的操練,讓所有的武生漸漸麻木,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自己所學習的是否值得,更沒有時間去思考教官、教頭的話是對是錯,只是知道軍令一下,自己必須本能地回一句:“遵命。”隨後不折不扣地去將軍令完成。

人從簡單到覆雜不容易,可是要從覆雜到簡單卻輕巧得多,充足的營養和苛刻的操練,武生的體力也漸漸強壯起來,一切進入正軌,步操和隊列開始縮短到了兩個時辰,其餘的時間則是進行長跑,長跑仍舊是一件飽受折磨的事,繞著校場每日不知要跑多少個圈,每一次跑完,兩腿就不聽使喚了,好在經過長期的操練,武生的忍耐力已是今非昔比,雖然折騰得厲害,卻還能勉勵支撐。

至於沈傲,偶爾也會過來一趟,身為武備學堂的實際祭酒,沈傲偶爾也會在晚間授幾堂課,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和廣博的見識,竟是頗受武生們的喜愛,比起那些博士,沈傲授課顯然更加生動,一些道理由淺入深,獲得了不少武生的青睞。沈傲最提倡的是慎行,他所講述的道理是對待敵人,應該殘酷,而對待弱者,應當憐憫,之所以憐憫是因為武生是大宋的驕傲,他們理所應當用自己的言行去換取敵人的戰栗和弱者的歡呼。

平平常常的道理,到了沈傲口中,一下子變得神聖起來,而武生們則是聽得熱血沸騰、津津有味,從前對沈傲的壞印象也悄然改變。

時間漸漸消磨,邊境無戰事,咄咄逼人的西夏人在汴京鬧了鬧,也知道宋夏之間的和議變成一紙空文,也就再沒有糾纏的意思,鴻臚寺那邊各主簿不需吩咐,四處收受番邦們的賄賂,一份留給自己,一份送到沈傲手裏,鴻臚寺上下一心,一起發財,日子既愜意又閑雅,不必沈傲去操心。

至於宮裏也風平浪靜,兩後之間都在積蓄力量,試圖等待時機,趙佶最願意做的就是太平皇帝,只要沒人煩他,他求之不得,所以每日只是批閱奏疏,有時叫沈傲入宮去說說話,日子倒也悠哉悠哉。

天氣漸漸冷了,武生們已換上了棉甲,三個月的訓練,那些平日只知知之乎者也的秀才轉眼之間多了幾分彪悍和健壯,至於入學的紈絝子弟,也一下子變得成熟幹練多了,一開始,各家聽到沈傲竟如此折騰自個兒的寶貝兒子,男人倒不說什麽,這年頭信奉的本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子打你和沈大人打你一個樣,不聽話,打了也是活該。可是女人們就不同了,一個個既是心疼又是腹誹,四處托人求情,請教頭、博士照顧。不過她們的怨氣也沒有維持多久,等看到自家的兒子仿佛換了一個樣地自學堂裏回來,臉上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謙卑和銳健,便是吃飯,也是規規矩矩,腰板挺直細嚼慢咽,這樣的兒子,當然讓人喜歡,於是也不再說什麽,反而念叨起學堂的好來。

武備學堂的旬休,一個月只有一次,就是在十五這一日放風一天,所以前一夜開始,武生們便興奮起來,各自約好了去街上閑逛或者回家的,今日一清早,便急不可耐地從學堂中沖出去。

周恒這三個月來熬的苦不少,他這個姐夫非但沒有對他有一點寬容,反而待他更加苛刻,讓他叫苦不疊,卻也漸漸地變得健壯、沈穩起來,今日與十幾個同窗約好,要帶他們去汴京玩,他是汴京的老油條,哪個街坊最熱鬧,他能如數家珍,所以許多家住在外地的同窗便請他帶路,讓他們見識見識汴京的繁華,周恒打了包票,自然不肯冷了大家的興致,因此這十幾個人仍舊穿戴著武生的甲冒,浩浩蕩蕩地上了街。

先是帶著他們到最熱鬧的迎春坊逛了一圈,周恒顯得越發洋洋得意,眼看到了中午,便帶著大家一起尋了個酒肆去吃飯,要了個廂房坐下,十幾個人剛剛點了酒菜,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鼓噪,幾十個禁軍打扮的人破門進來,其中一個都虞侯打扮的家夥,口裏破口大罵:“大膽,誰說這酒肆裏沒有廂房,這不就是?哼,小二,把這裏的客人趕出去,這廂房,大爺包了。”

小二從裏頭擠進來,苦著臉道:“大人……大人見諒,這裏頭已經有人了,要不大人等一等,待他們吃……”

啪,都虞侯一巴掌甩在小二臉上:“老子來店裏吃飯,是看得起你這廝鳥,把位置騰出來,否則拆了你的店。”

一旁的幾個禁軍跟著起哄:“店家可知道這位軍爺是誰?嚇,說出來嚇死你,這是馬軍司堂堂都虞侯,三衙裏頭,也是排的上號的人物,你得罪了他,還想不想在汴京營生?叫你們掌櫃的來,趕人!”

那夥計挨了打,捂著臉嚇得不敢吱聲。周恒側目過去,見對方是禁軍,倒是卸下防備,好歹他從前也在殿前司行走,多少還認識些朋友,可是見到這都虞侯如此囂張,便一時忍不住了,拍案而起,道:“這是客店不是你們馬軍司的,耍橫,大人似乎走錯了地方。”

幾個武生倒是不願惹是生非,有人拉了周恒的袖擺,低聲道:“周校尉,算了吧,我們走便是,校規裏明文規定,讓我們不許惹是生非,大不了我們另尋一家店去吃。”

若是換了從前,周恒哪裏還顧得這些,早就動手了,這個時候,終歸少了幾分胡鬧,咬了咬唇,瞪了都虞侯一眼,將一錠銀子拋在桌上:“會賬,諸位校尉,我們走。”

校尉是學堂內的稱呼,頗有些兄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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