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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人無信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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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對平田信這種外來戶來說就像是個迷宮,陷進去就甭想再出來了,跌打滾爬了半個月,連一根雞毛都沒有撈著,銀子卻是花了不少。

其實這並不是說倭人智商低,一群依靠僧侶和世家貴族統治的扶桑,哪裏懂得什麽叫江湖險惡。而汴京城就不一樣了,便是一個最底層的九品小官,那也是正牌子科舉出身,換句話說,人家那是踩著不知多少人肩膀爬上來的人精,其智商之高,可不是憑一群依靠恩蔭上位的家夥相提並論的。

折騰的手段多的是,平田信在他們眼裏,就像是個踢來踢去的皮球,油水刮了三尺厚,玩也玩累了,賺也賺足了,給他一個面子,終於肯讓他見一見沈寺卿。

沈傲懶洋洋的到了鴻臚寺,楊林早在這兒久侯多時了,小跑著過來道:“大人,人已經到了。”

“噢。”沈傲漫不經心的點頭,道:“讓他等著吧,我還趕著寫章程,遲些要送到宮裏去。”

楊林頜首點頭,笑呵呵的道:“大人,倭人出手不凡啊,便是下官,來回就送了兩千貫,大人千萬也不要客氣,難得遇到這麽個冤大頭,不抽筋扒皮,他的身家也早晚便宜給禮部和京兆府。”

沈傲伸了個懶腰:“才兩千貫也叫多?我的楊大人,你在同文館主簿呆的久連人都木訥了,往這上頭翻個十倍本大人或許還看得上眼。”

楊林倒吸了口涼氣,原本這種事也不好當面說的,畢竟總要有個遮掩,這位沈大人倒是夠豪爽,一點兒也不客氣。楊林訕訕笑道:“下官哪裏比得過大人。”

沈傲打發道:“我已經想好了,原本倭人那邊是該由同文館管著的,過幾日上疏,把倭人名正言順的劃到你們同文館的名下去,往後你和倭商們打交道也方便些,去吧。”

楊林聽了,喜出望外,錢誰不喜歡?同文館有了這個名份,那些倭商還不要老老實實和他打交道,番商是舍得打點的,這裏頭的油水可想而知。相較來說,高麗和扶桑相比,實在是一點油星都沒有,畢竟高麗人主要的貿易對象是接壤的金人,除了一些奢侈品,高麗商人是極少揚帆過海而來的。而倭人就不同,據說這倭人在一個海島上,什麽都缺,不管是絲綢還是瓷器,只要是大宋的東西都趨之若鶩,再加上倭人那邊有不少金銀礦產,這都是硬通貨,去那邊做生意的海商不少,來這邊采買的倭人也多,一旦和同文館打交道,還要守著清貧。

再者說了,人家沈大人放了話,賺番商的錢沒什麽心理負擔,那叫本事,你有本事,能摳出錢來,沈大人是不管的。

楊林欣喜的道了謝,心裏明白,自個兒如今已算是沈大人的半個心腹,心裏忍不住唏噓。

沈傲先進去繼續潤了筆,又交代了禮賓院那邊敷衍西夏人的事,才慢吞吞的到了偏廳,咳嗽一聲,垮檻過去。

早已等的不耐煩的平田信差點兒從座上彈跳起來:“沈大人……”

沈傲坐下,和藹的招呼平田信也坐,道:“我是素來喜歡和你們倭人打交道的,倭人爽快,這是有口皆碑的事,本大人嘛,就喜歡爽快的人。”

送了這麽多銀子出去換來一句有口皆碑,平田信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立即道:“有大人這句話,下使受寵若驚,其實這一趟來,下使也為大人帶來了禮物,還請大人笑納。”說著就要掏錢引,這段時間他掏著掏著也就習慣了,居然還掏出了心得,手腕輕輕一抖,另一只手從袖子裏一探,便是一沓沓錢引落在手裏。

沈傲擺手,厲聲道:“錢,本官有的是,你那點兒家當,本官還真看不上。”

平田信心情掉落到谷底,在他看來,能收錢的天朝官員好歹還能說兩句話,碰到連錢都不要的,連話都別想說,像沈傲這種開口就是你那點家當滿臉鄙夷的,更是不好說話了。

他膽戰心驚的道:“下國是窮了一些……”

“窮不可怕,窮也要窮的有志氣!”沈傲打斷他,目光幽幽,一副訓兒子的架勢:“你們倭人那邊自己惹的事,現在又來求情,四處用糖衣炮彈去教壞我大宋的官員,這算是怎麽回事?說得難聽些,我大宋的官哪個不是清清白白的,被你這一教唆,叫他們往後拿什麽臉面做人?”

平田信臉色蒼白,心裏想,還需我去教壞大宋的官,誰比誰壞還是沒準兒的事呢。口裏連忙致歉:“是,是下使的過錯,大人見諒。”

沈傲才慢吞吞的道:“至於那個源賴清,哼,他既觸犯了我大宋的律法,我大宋該怎麽判決還怎麽判決,你奔走也沒有用,這件事我已上疏了官家,莫說是你,便是源賴清他爹親自來,也別想翻案,我還是勸你收收心吧,刺配去交州又不是瓊州,十年八年之後不就回來了嗎?還能增長點見識,你就當他是去交州留學長本事了,不要擔心。”

去交州長見識長本事?平田信真是哭笑不得,那個鬼地方他是知道的,處在大宋的南疆,比扶桑還要落後,到處都是蛇蟲螞蟻,還有不少不服王化的番子,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賴源公子去了那裏,十年八年之後能不能活還是個未知數,長個什麽本事。想到歸國之後,賴源家向他要人,平田信就要哭了,抹著淚花懇求:“大人千萬開恩,賴源公子雖然有錯,可是該打的也打了,驅逐出境便給了他教訓……”

“你不必懇求。”沈傲面無表情,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求也沒用,實不相瞞吧,案子都定了,再松口,朝廷的威信在哪裏?”

平田信只是乞求,真真是眼淚都出來,其實他不知道,往往求人辦事的,被求者都要將事情說得嚴重幾分,不嚴重你來求我做什麽?不嚴重怎麽叫你乖乖掏銀子?可見倭人狡詐時確實狡詐,可是再往深一點,就有點一根筋了,這也怪不得他們,沒有科舉,就沒有文化,沒有人從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掌權的平均智商有限的很,那點兒彎彎繞繞他也想不明白。

沈傲嘆了口氣:“你哭個什麽,傳出去倒像是我堂堂大宋官員欺負你們倭人似的。先坐下說話。”

平田信又看到了希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肯坐下,卻是站起來彎腰鞠躬:“大人只要肯高擡貴手……”

沈傲揮手打斷他:“這件事難,太難了。”他皺著眉,嘆息道:“京兆府那邊肯不肯放人還是未知數,還要保證不能遭人彈劾,所以禦史臺,宮裏頭的諸位公公那邊都要打點好。最緊要是官家,官家在這事上是發了話的,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你想想看,我大宋皇帝金口玉言,要想更改有多不容易?”

平田信聽得冷汗淅瀝瀝的從背脊上流出來,這幾日單和禮部和鴻臚寺打交道就教他腦子滿是混亂,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原來鴻臚寺也做不得主,還要走宮裏和禦史的路子。

沈傲板著臉:“所以我還是奉勸你罷手算了,這事兒不容易。”

平田信咬著牙:“還請大人指點,源賴公子是一定要救得。”開玩笑,不把那源賴清帶回去,他也只能剖腹謝罪了,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試一試。

沈傲沈吟道:“給你兩條路吧,一條是你自己去打點,方方面面的幹系你去擺平。”

平田信更是頭痛,這麽多幹系憑他一個外來戶怎麽擺平,忍不住問:“第二條呢。”

沈傲抱著手上的茶盞笑了,笑得很暧昧:“那就托付給我,讓我去給你梳理關系,不過嘛……你也知道,我是讀書人,做這種違法亂紀的事難免會有點心裏負擔……”

後面的話不必繼續說,若是連這個平田信都不能明白,那他就真是豬了。幸好他應付不來那些老油條,可是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還是綽綽有餘,立即道:“那下使就將源賴公子的性命托付大人,大人,擺脫了。大人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但凡下使能夠做到,一定盡力而為。”

“痛快!”沈傲拍案而起,豪情萬丈的道:“既然倭人朋友們如此痛快,我也向你打個保票,源賴清準能保住性命,死不了。”

他頓了頓:“其實我要的東西也不多,我這人平生最愛刀劍,據說你們倭人鍛刀技術倒是一把好手……”

“大人要刀,那就太容易了,我立即奉上幾柄……”

沈傲手一擺:“幾柄?本大人要的是一千柄!”

“啊……”平田信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按理說,倭刀在這個時代確實先進,可是所謂的先進也是有原因的,比如中原的戰爭規模往往超過十萬百萬,如此大規模的會戰,幾把好刀發揮的效果並不大,所以中原的武器特點在於實用並且能夠大規模裝備。可是倭刀明顯不具這個特點,因為這樣的刀生產的工藝過於繁瑣,保養也十分困難,耗時耗力,糜費也是不少,所以這刀在倭人之中也只有殷實的武士階層才用的起。也虧得他們的戰爭規模往往類似於中原村戶之間的械鬥,所以武器的重要性便顯現出來,日本人也是一根筋,於是幹脆往死裏琢磨什麽樣的刀砍人最方便,日久天長,還真被他們琢磨出來了,難得有了一樣可以拿得出的特產。

一柄倭刀的價格已經不菲,這位沈大人獅子大開口,竟是要一千柄,這是什麽概念?說得不好聽些,便是整個倭國,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五千,一千柄倭刀的價值若是將海運和護送人員一路的花銷一並算上,只怕三十萬貫也不止,虧得沈傲開的了口。

三十萬貫對於大宋來說或許算不得什麽,可是對於倭國,已經差不多一年的稅賦了,虧得沈傲提出來竟如此輕描淡寫。

“大人……”

“怎麽?舍不得?那就算了,當我沒說,來人啊,送客,本大人恰好要趕進宮裏一趟,平田兄,咱們下次見。”

平田信急了,忙道:“不是舍不得,而是給不起,若是大人要五十柄,我立即寫信回去,請賴源將軍籌措尚還可以籌措,可是一千柄……”

“那就算了。”沈傲起身要走。

“且慢……”

“怎麽?平信兄有事?”

“大人能不能想個折中的辦法。”

沈傲又坐回去,又笑了起來:“辦法倒是有,其實嘛,一千柄也不難,不如這樣,我呢,先收一百柄,至於其他的,你們也不必給了,不過你立即向國中去信,叫賴源家立即帶二十名刀匠來,讓這些刀匠來為我制刀也是一樣。”

沈傲松了口,平田信的心情卻並不輕松,這倭刀好歹是倭國唯一能混口飯吃的手藝,不說別的,那些倭商偶爾帶幾把刀來也能賣出點銀子,刀匠在倭國本就不多,如今一下子送來二十名,實在有點強人所難。

他想了想:“這件事,我立即向賴源家通報,只是賴源公子這幾日就要刺配去交州,就怕敝國回了信……”

沈傲拍板道:“這個好說,人,我先叫京兆府扣著,先不要刺配,什麽時候刀匠來了,我再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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