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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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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上書的事愈演愈激烈,以至於國子監和太學學正都阻擋不及,不過事情雖鬧得大,卻是鎩羽而歸,傳言禁軍已經嚴正以待,四處驅逐太學生、監生。

這課也上不下去了,博士來開講,發現這課堂上,只有沈傲為首的寥寥幾人,見這般清凈,只好教沈傲等人自行溫習。

沈傲這幾日飽受斥責,先是幾個親近的同窗拉他同去,沈傲婉拒,後來便有人說沈傲也是佞臣,是有了官身,不敢去為民請命。

對於這種流言,沈傲一笑置之,並不理會。

“事情鬧得越大,越是將皇帝推到自己的對立面,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沈傲心中對這些頭昏腦漲的學生頗為不屑,雖佩服他們的熱情,卻對他們的言行很是不喜。

兩世為人,沈傲相信,任何一件事都不會是偶然觸發,這背後,一定是有人暗中挑動,尤其是公車上書這般的大事。

局勢還未明朗,沈傲倒是很有興趣看看,推波助瀾之人,到底是誰?

過了幾日,又有了新消息傳出,說是以少宰王黼為首,其下書名尚書、侍郎、學士紛紛請辭,都以無德無能的名義要求致仕。

一時間人人歡欣鼓舞,國子監裏竟有人當眾放起了鞭炮,城內茶座酒肆的生意一時大好,就是吳筆,也不無興奮地來尋沈傲道:“此事只怕要有眉目了,王黼等人欺上瞞下,欺蒙天子,這一次我們絕不能再讓他們翻身,只要一鼓作氣,一定能讓陛下回心轉意。”

沈傲淡然一笑,道:“只怕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吳兄聽說過以退為進嗎?”

第二日,宮中又有消息傳出,證實了沈傲的猜測,王黼等人請辭的奏疏,被皇帝駁回,非但如此,宮中還親自發了旨意,對王黼等人撫慰一番。

這個結果令人憤怒,到了正午,聚集在正德外長跪不起的太學生、監生竟是烏壓壓的看不到頭,紛紛要罷黜王黼等人,撥發賑濟銀錢。

宮中自是不理,王黼等人卻又是上疏請辭,仍舊不準,整個朝廷也是爭論不休,連政務都顧不得署理了。

據說正德門外,太學生與禁軍發生了沖突,一些膽大的學生竟差點兒沖入了禁宮;禁宮乃是皇帝居所,天下中樞之地,此事自是嚴辦,因而當日,禁軍開始四處拿人,當下追捕了數十個監生、太學生。

雖然將這些犯法的學生下獄,事情卻並沒有因此而告一段落,太學生、監生紛紛要求釋放同窗,另一方面,朝中不少言官也以祖法為理由,請求放人。

這幾日的天氣驟然變壞,電閃雷鳴,大雨磅礴宣洩,國子監中的氣氛格外的壓抑,穿著蓑衣,沈傲仍舊按時去上課,回到寢室又安然讀書,將自己置身於事外。

到了後來,連博士也無心授課了,見了沈傲,只是苦笑,他們雖不至和監生們一起去鬧,可是看到沈傲孤身一人埋頭讀書,眼眸中有著幾分不高興。

有一次,沈傲聽見兩個博士悄悄議論:“此子才具無雙,是百年不出的天縱奇才,琴棋書畫,經義文章無不精通,異日必然一飛沖天,鵬程萬裏。可惜,可惜沈監生雖有天縱之資,卻無仁心,將來只怕又是一個蔡符長。”

蔡符長就是蔡京,蔡京在少年時就已文才聞名,行書詩賦無不精通,且長相俊美,身材偉岸,世人都為之稱奇。不過這句話自不是誇獎沈傲,恰恰相反,言語之中頗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沈傲聽了,心裏苦笑:“監生瘋了,博士也瘋了。當年哥們發瘋的時候,全天下的人都正常得很,怎麽我難得正常一次,周遭的人卻都瘋了?”搖搖頭,嘆氣走開。

就在大雨不歇的這一日,消息如晴天霹靂般地傳出,宮中旨意下來,令太師蔡京官覆原職,即刻入朝,總攬政事。

誰也不曾想到,事情的結局竟是如此,學生非但沒有讓皇帝讓步,沒有懲治王黼諸人,反倒是蔡京入朝,重新攬政。

吳筆淒淒慘慘地冒雨回來將這個消息相告,沈傲拍案而起:“我明白了。”

吳筆揩著身上的泥濘,問:“明白了什麽?”

沈傲笑道:“蔡京是個國手。”

“國手?”吳筆不明白。

國手,這才是真正的國手沈傲曾經想過,慫恿此事的可能是清流,甚至可能是祈國公周正、衛郡公石英,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的真正策劃之人,竟是蔡京。

先是指使王黼、王之臣等人先設下一個陷阱,借著水患做起文章,水患之地恰好是江南,江南是蘇州應奉、杭州造作的大本營,以皇帝的心意,一面是他的喜好,一面是天下賑濟,自然是難以決斷割舍。

在這種情況之下,王黼等人出來,先給皇帝一個臺階,這個臺階,就是瞞報江南西路的水患,使得原本已是猶豫的皇帝想借此下臺,滿足自己的私欲。

之後是慫恿學生逼宮,讓皇帝感受切身之痛;此後事情不斷鬧大,甚至牽涉到了各司各部,在這個風浪口,王黼等人突然請辭,這個請辭,幾乎將局面推到了高潮,一方面給鬧事的學生看到了希望,慫恿他們繼續鬧下去。另一方面,身為皇帝,那些為自己打算的大臣抵不住壓力,皆是黯然致仕,此時皇帝當然憤怒了,這個憤怒,是對學生的不滿,也有對王黼等人的同情。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站在皇帝的角度來說,這些學生實在是太不可理喻,不好好讀書,竟敢幹涉朝局,要逼迫皇帝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身為君王,既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學生和皇帝之間,已變成了仇敵,王黼等人的請辭,當然不準,因為皇帝明白,學生的欲望是不能滿足的,同意了王黼請辭,接下來就要同意賑災,再之後是裁撤花石綱……

這不再是賑災的事,已經上升到了皇帝威儀的問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竟然有人敢推翻皇帝的決策,是可忍孰不可忍!

到了這個時候,皇帝第一個想起的是誰?花石綱是誰鼎立支持的?

是蔡京蔡京在位時,花石綱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甚至是爭議也是極少,更別說是學生鬧事了。

皇帝原本就有起覆蔡京的心思,而現在,更是刻不容緩,因為只有蔡京,才能夠彈壓住局面,震懾住群臣和那些胡鬧的學生。

之後的事就順理成章了,旨意發出,召蔡京立即主政,這個政,首先就是彈壓學生,穩住朝局。

沈傲推開窗,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大雨肆虐而落,眼眸被雨線遮蔽,胸口起伏幾下,忍不住道:“天下萬物皆是棋子,唯有這個蔡京,才是真正的國手,高明,太高明了。”

身後的吳筆仍是不解,道:“沈兄為何這般說?”

沈傲呼吸著雨水帶來的清新空氣,帶著幾分幹澀的淡笑道:“不管是王黼還有學生,甚至是參與了此事的文武官員,他們所有的言行都落入了蔡京的計算,吳兄還不明白嗎?你早已做了蔡京的馬前卒了。”

吳筆怒道:“哼,我們是為國諍言,如何成了蔡賊的馬前卒?”

沈傲淡然一笑,不和他爭辯,今日他總算見識到了什麽叫老奸巨猾,相比蔡京,這些學生當真是幼稚得很,為蔡京做了炮灰,居然還引以為榮,自認自己做了正確的事。

蔡京要上臺了,那麽之後呢?沈傲皺起眉,苦笑起來,他知道,他的好日子只怕要到頭了,蔡京起覆,耍弄的第一個手段就讓他大開眼界,到時他若是真報覆起自己來,不知自己是不是他的對手?

摘下墻壁上掛著的蓑衣,將它摟在懷裏,沈傲對吳筆道:“吳兄,走吧,我們去正德門。”

吳筆愕然:“怎麽?沈兄不是說不參與上書的嗎?”

沈傲戴上鬥笠,道:“誰說我要參與上書,我是去給皇上獻畫,獻一幅好畫。”他似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早已預料到今天的到來,從畫筒裏抽出一卷畫來,小心用油紙包好,夾在腋下,嘻嘻哈哈地道:“這畫若是獻得好了,或許賑災的錢款就有了著落,本公子一幅畫換來數十萬貫的賑災錢款,很有成就感的。”

吳筆見沈傲從容淡定,雖是嘻嘻哈哈,可是眼眸中卻是信心十足,大喜道:“好,我們去正德門。”

二人出了寢室,並肩迎著大雨而行,路上恰好遇見了幾個博士,這幾個博士在屋檐下議論著什麽,遠遠看到沈傲、吳筆要往集賢門去,便道:“沈傲,你要去哪裏?”

沈傲遠遠朝他們行了個弟子禮,一旁的吳筆道:“沈兄要去勸諫皇上撥發賑濟錢糧。”

勸諫?幾個博士一時眼眸發亮,他們對沈傲抱有極大的期望,可是沈傲在這一次事件的態度令他們很是失望,在這個時代,德行比之學問更加重要,有了德行,學問好不好都是其次,可是沒有德行,學問再好,也會遭人鄙夷。

沈傲將自己置身事外,全無仁心,甚至連一句對災民的同情之語都未曾出口,教諸博士紛紛議論,都認為這沈傲學問再好,其行徑也令人不齒。此時見沈傲要去勸諫,一時興致盎然,頓時對沈傲的看法改觀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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