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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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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又見天空中雪花飛揚,那雪花兒起先還只是零零落落,小小的,又輕又柔,仿佛那白鶴輕輕抖動展翅,一片片絨毛飄飄悠悠地落至屋瓦、長街。接著小雪花慢慢變大,變厚了,變得密密麻麻。

雪越下越大了,一團團,一簇簇,仿佛無數扯碎了的棉絮從天空翻滾而下;整個汴京,頓時被這雪白包裹,晶瑩剔透,美不勝收。待到雪停,金色的陽光普照在雪地上,映出一道道七彩的光芒。路旁的樹上掛滿了透明的“銀條兒”。

沈傲所坐的馬車在雪地中轉動著軲轆,留下兩道深可見底的車痕,望著窗外的雪景,沈傲的眼眸惺忪,顯然是睡意未過。

國宴是在宮中舉行,馬車停到開儀門,沈傲踩雪下車,向禁衛報了姓名,又送上請柬,禁衛搜查了沈傲一番,這才請他入內,過了開儀門,眼前豁然開朗,遠遠望去,那一座座深紅的宮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樣;坐落在花團叢影中的閣樓宮院,露出一個個琉璃瓦頂,恰似一座金色的島嶼。

由內侍引著,轉眼便到了華清宮,華清宮那華麗的樓閣被華清池池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凈;那飛檐上的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此時,宴會還未開始,可是赴宴之人卻已不少了,來客大多是一些禮部官員,還有諸殿學士,以及一些設計外事的官員,據說連吐蕃國的使者也受了邀請,除此之外,還有諸位皇子,和不少親王、郡王。

沈傲入殿,殿中的百張桌案分列旁側,遙遙相對,正中則是鋪了紅毯的過道,香爐生煙,溫暖極了。

落座的賓客不少,沈傲由內侍引著,尋了一個案子跪地坐下,在他身側的,則是一個如沐春風的中年官員。

時候還早,非但是官家和皇子,就連各國的使節都未赴會,沈傲與鄰座的官員寒暄起來,才得知此人是述古殿直學士邊讓,述古殿直學士是樞密直學士,直到今年才改了官職名,與文明殿學士並掌待從,備顧問應對,地位次於翰林學士。

這個官兒不小,至少算是省部級的高級幹部了,沈傲也報上了自己的姓名;邊讓聽罷,隨即顯出一絲訝然,而後卻是冷笑道:“你便是沈傲?哼,放蕩不羈,恃才傲物,不過如此。”

靠,什麽玩意,沈傲白了他一眼,頓時頗覺得尷尬,這人太不文明了,居然還是學士。

恰在這個時候,對面一個桌案卻有人朝沈傲招手:“原來是沈公子,來,來,到這裏來坐。”

沈傲換了個位置坐下,與這臉上帶笑的人互報了姓名,這人眼眸中掩飾不住欣賞之色,笑著道:“聞名已久,今日一見,沈公子果然與人不同。老夫常洛,乃是觀文殿學士。”

沈傲心裏頗覺得奇怪,這反差太大了,笑呵呵的說了一聲久仰。

常洛便道:“老夫也曾是國子監出身,呵呵,倚老賣老的說,還算是你的師長呢,那邊讓邊大人,你也不必理會他。”低聲道:“此人脾氣古怪,七年前,曾任太學博士。”

沈傲明白了,原來又是國子監和太學之爭,不,更確切的說,國子監和太學只是朝廷之內兩黨之爭的延續,曬然一笑,便與常洛閑扯起來。

過不多時,便有不少外使進殿,常洛給沈傲指點道:“那人乃是大理國使節,那位想必沈公子也認識,是禮部侍郎朱大人,哎,也不知泥婆羅國王子什麽時候到,按常理,也該來了。”

沈傲心念一動,不由地道:“泥婆羅王子也會來?”

常洛捋須笑道:“這一次國宴,本就是為宴請泥婆羅王子而備的,我等皆是作陪,沈公子難道不知道?”

沈傲還真是不知道,卻是笑得很燦爛,道:“學生哪裏會不知,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雖是如此說,卻是在心裏暗暗罵著,赴宴就赴宴,通知的時候也不說個清楚,那個泥婆羅王子,老子見了他就生氣,早知就不來了。

轉眼工夫,賓客便來了個七七八八,就是那穿著三角形大翻領白色大袍的吐蕃使節也來了,那使節左右張望,似在尋覓泥婆羅王子的蹤跡,半響後,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臉色陰郁地帶著從人尋了個位置坐下。

不多久,鼓聲傳出,連接三通鼓畢,便有內侍高聲唱喏道:“皇上駕到,諸卿免禮。”

人還沒到,還要先通知一聲,通知之前,禮還沒有行,就說免禮;沈傲覺得這大宋朝的規矩有那麽一點點的怪異。

過不多時,有一支隊伍迤邐自後殿進來,當先一人氣度如虹,頭戴通天冠,穿著大紅冕服,在皇子和內侍的擁蔟下步於上首禦案之後。

沈傲朝那皇帝去看,禦案前的輕紗帷幔之後,那通天冠前垂著數串珠簾,皇帝的氣息帶著一種莊肅,卻又看不清面貌,令人不由地生出一股神秘感。

裝神弄鬼沈傲心裏腹誹一番。

不過,殿中的氣氛頗有些怪異,皇帝來了,方才那喜氣洋洋的氣氛卻一下子戛然而止,沈傲起先還以為是皇帝駕臨,大臣們生出畏懼之心;可是很快,他才知道錯了,不止是畏懼這麽簡單,而是一種尷尬,一種上至皇子,下至朝臣的普遍尷尬之感。

沈傲發現,皇帝已經來了,可是泥婆羅王子卻仍沒有來,這……

見過狂的,沒有見過這麽狂的,沈傲不知道此時皇帝的心情如此覆雜,想必龍顏大怒只怕是少不得了。

偏偏那通天冠的珠簾之後的臉色卻是不可捉摸,看不出喜怒。

一旁的常洛低聲道:“這個王子,實在太大膽了,陛下設宴,鑾駕都已到了,竟還不見他來,哎,為何事先無人去催促。”

沈傲想了想,低聲道:“大人,這種事若是催促就不好了,咱們繼續等吧。”

常洛頜首點頭,忍不住又道:“此人狂傲之極,若是陛下震怒,看他又能笑到幾時,哼,夜郎之國竟不知有漢,真是萬死。”

沈傲冷笑一聲,道:“大人只怕要料差了,那王子姍姍未來,絕不是因為什麽事耽擱,而是故意的。”

常洛頓時也捕捉到了些什麽,臉色微微有些不好,道:“你是說這王子本就是要給陛下難堪?他就不怕陛下降罪嗎?”

沈傲輕輕地搖了搖頭,道:“這個王子不簡單呢又豈能猜不出陛下絕對會忍氣吞聲,他在汴京城中的所作所為,哪一樣不在觸犯陛下的底線,按理泥婆羅是來修好稱臣的,可是大人見過這樣稱臣的使節嗎?”

常洛楞了一下,接著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不再言語了。

殿中落針可聞,只有偶爾的咳嗽聲,那禦案之後的皇帝卻是屹然不動的跪坐於地,卻也是靜謐極了,仿佛眼前的事都與他並不相幹。

只是越是如此,殿中的壓抑之氣卻是更重,所有人都垂下頭,屏住呼吸。

唯有沈傲,卻是左右張望,不以為意。

過了許久,鼓聲又起,卻是申時到了,前來赴宴之人都是留著肚子來的,現在已到了下午三點,卻還沒有開飯的跡象,在座之人一個個難受極了,饑腸轆轆的繼續煎熬。不少人在心中將那泥婆羅王子罵了個祖宗十八代。

就是沈傲,此刻也差點要忍不住了,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皇帝忍得住,他沈傲也忍不住,耽誤了本公子的飯點,會導致胃部不適,胃部不適,容易引起慢性胃炎,尤其是本公子還處在第二次發育的節骨眼上,這個泥婆羅王子,實在太混賬了。

殿中卻是繼續沈寂,仿佛所有人都與即將到來的宴會無關,一些老臣,甚至幹脆將跪坐改為盤膝,眼觀鼻鼻觀心入定去了。

足足一個時辰,官家沒有說話,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如既往的沈默著,誰也看不清那珠簾之後的表情。

恰在這個時候,終於有內侍碎步進殿,聲音中帶著驚喜地道:“泥婆羅王子殿下到。”

腳步驟近,只見泥婆羅王子帶著兩個隨人慨然入殿,那黝黑的臉龐上卻是掛著一副從容自若的笑容;進殿之後,朝禦案之後的皇帝行了個禮,道:“小王久居南方,從未見過雪景,今日汴京下雪,令小王大開眼界。誰知卻流連忘返,耽誤了陛下的酒宴,實在該死。”

這一番話半生半硬,他的漢話倒也不錯,不過用一種古怪的口音說出來,聽在耳中卻很是不爽。

不過沒有人去糾結他的口音,更多的人聽到這番話之後卻是臉色驟變,只為了欣賞雪景,便敢放官家鴿子,這不是在請罪,反而像是在挑釁了。

好大的膽子,大宋皇帝親自設宴,他竟敢等閑視之,這樣的人,不但膽子夠大,其心機只怕也夠深,沈傲此刻對這黑不溜秋的王子,倒是心裏生出些許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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