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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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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艷陽高照, 長街中行人川流不息, 挑擔叫賣者從城門口直到趕集區坐了一路, 充滿了市井氣息。

酒館二樓臨窗處,青衣男子飲了口酒, 偶爾瞄一眼城門,手心顛著顆花生米,“還有半個多時辰了,你也註意些。”

“不就是看人麽。”他身邊的人也跟著喝了口酒, “嚴總管這是提的甚麽奇怪要求, 非得找申時三刻進城門口的人, 莫非是他命中貴人不成?”

青衣男子嗤笑一聲, “說你蠢還真是不聰明,嚴九英一個無父無母的閹人, 也不敢結|黨營|私,能有他自己什麽事?也不想想他平時都是為誰辦事。”

身邊人恍然, “你是說——”

得了眼神, 他大悟, 神情都收斂了些,“我說你平時看不慣嚴總管, 這次卻怎麽主動接下來了呢,陰險啊陰險。”

青衣男子對這評價滿不在意,往嘴裏丟了幾顆花生米, “陛下不親自叫人, 反而交給了嚴九英, 可見這事隱秘。你嘴巴給我把嚴點,走漏了風聲我可不給你兜。”

兩人貧嘴片刻,很快打起了精神,聚精會神註意著城門口。

半個時辰對他們而言並不難捱,越臨近申時,城門口的人流也越小了,更便於觀察。

終於,申時三刻一到,兩人同時一凜,目光灼灼盯著城門,然後齊齊一楞,因為緩緩進城的,竟是一輛馬車。

他們飛快下樓去,經過一番打聽,頓時哭笑不得,那馬車裏坐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便服回京的寧左監和荀使君,聽說裏面還有他們帶回的一個好友。

兩人內心嘀咕,九英交待的時候也只是說找到這個時辰進北城門口的人,也沒說明一定是一個人,這可怪不了他們。

跟在馬車後面一段路程,見它的架勢像是要徑直往宮裏去,兩人連忙準備轉道,先把這個消息呈上去。但就在他們即將離開時,馬車後簾突然掀開一條小縫,一道冷厲的目光直射而來,讓當了侍衛多年的兩人瞬間一個激靈,差點下意識拔刀。

回過神才面面相覷,同時想道:不知那人到底是誰,竟有那樣的殺氣,瞧著就不像善輩。

有了這層思慮,兩人向九英稟報時特意把這點說了遍,隨後也被九英如實告知魏昭。

“哦,還帶回一人?”魏昭挑眉,“看來他們馬上要進宮了,先擺駕文正殿。”

起身邁下玉階時他腳步一頓,“皇後今日做了什麽?”

“娘娘在陛下您起榻後半個時辰醒,用了早膳後陪太皇太後抄了會兒經書,隨後去舞樂坊看了新編的舞,又到禦花園走了圈,就回寢宮了。這會兒的時辰,應當正在午後歇息。”

“睡得太久也不好。”魏昭道,“讓禦膳房送一份綠豆湯去,順便著人把前幾日得的那幾本書也一起送去。”

九英一一應了,暗笑陛下越來越有老嬤嬤的潛質,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皇後,連夜裏都要驚醒幾次來給掖被子,怕是親爹都做不到這麽體貼。

噢,陛下年長娘娘十二,再大幾歲確實差不多可以當爹了:)

他內心活動極為豐富,腳下生風地吩咐完這些事,就迅速地跟著魏昭去了文正殿。

宮婢剛擺好茶水,果然有內侍報那幾人求見,立刻被允了。

以寧彧為首,三人被內侍帶著在曲折的長廊繞行,恍然發覺,宮裏這幾月間竟是變了好些模樣。

很快,寧彧想到這些變化應該是帝後大婚所致。原本皇宮幾處顯得偌大空曠,也不免冷清。像這樣添上一些喜氣洋洋的裝飾,立刻就變了感覺。

行走間,他不免出了神,想到幾個月前和那個小少女蹲在樹叢中面面相對的模樣。那時候他對這樁先帝指定的婚事並不看好,而魏昭時而給他的態度也令他覺得,這位陛下純粹只把翁主當妹妹看,絕非妻子。

他對少女本就有極其微妙的好感,又向來喜歡順著心意走,所以在那晚直接而大膽地說出了那些話,等待回覆。

可惜沒能等到回覆,人先被設計擄走了,再往後,更是直接被陛下帶回了臨安準備大婚。

這場大婚來得迅速而出人意料,讓寧彧驚訝不已,他至今也無法想象,這兩位會如何以夫妻的身份相處。

“到了。”內侍輕聲喚回幾人思緒,“陛下就在裏面,幾位請進罷。”

三人依言入內,走在最後面的男子卻被攔住,侍衛走來搜了下他全身,確定沒有利器才放行,“我等也是為陛下安危著想,請這位郎君諒解。”

男子眉頭疏朗,“無事,這也是你們職責所在。”

等他徹底入內後,這侍衛皺了皺眉,對身邊人道:“方才摸骨,這人武力確實不低,又極為警惕。多派幾人去暗中看著,只要有異動就立刻拿下。”

魏昭站在上首等候幾人,見了他們笑道:“朕的大功臣回來了。”

三人齊齊行禮再起身,寧彧先道:“陛下謬讚,此次若非有荀君妙計在先,臣等也無法那麽快成功。”

“嗯。”魏昭也不吝對荀溫的誇讚,“荀卿確實居功至偉,應賞。”

荀溫倒很低調,外出任太守的幾年,似乎把他身上之前莫名生出的銳氣都磨平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沈穩的氣度。

其他人如此想,唯有荀溫自己知道,他是忌憚魏昭,忌憚自己的兒子。

是的,在荀溫心中,魏昭仍是他的親子無疑,但他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被這意外之喜蒙蔽了心智,以致得意忘形。當初若非他急中生智及時止損,只怕早已經被毫不留情地處置。

魏昭生長的二十餘年,他們父子二人都沒相處過,如果冒然去相認,得到的恐怕不是一步登天,而是直接升天。想明白這些,荀溫不僅沒有因魏昭待自己的冷漠而生怒,反而大喜,因為在他看來,這樣的性情簡直就是繼承自自己,更加證明了魏昭和他血脈中的關系。

即便暫時不能相認又如何?反正他自己知道,這個位置上坐的是他劉氏子孫。

“寧卿雖在信中介紹過攻城之法,到底不甚詳解,既然荀卿在此,便仔細和朕說說罷。”

荀溫便不厭其煩地同人第無數次介紹起他當初想的法子來,這方法使他們活捉了傅文琛,而後又用傅文琛換回了山東一半的屬地。

魏昭沈吟,轉向保持沈默的第三個人,“這位就是你們在信中所說的,提議用傅文琛去換地並親自去和廣平侯商談的人?”

“是,陛下,這位連二郎君的父兄皆在一年前戰死,又冒死立下此等大功,如今已經無親無故,臣等便幹脆把他帶回了臨安,想來對陛下應該大有用處。”

“這等英雄,自該重用。”魏昭走下來,同這位連二郎君面對而立,見他不卑不亢,只微微低下了頭以示敬重,笑了笑道,“想來連二郎君身手很不錯,膽敢孤身一人去廣平侯府中當說客。”

說完他出其不意突然出手,直攻此人下盤。連二郎君的確意外了一瞬,差點被掃倒在地,但很快就往後一仰穩住身形,同時躍起,按住魏昭一肩往他後背擊去——

兩人突然間就在這文正殿打了起來,饒是寧彧都沒想到,看出他們拳腳來往間並無殺氣,便和荀溫一起後退,給兩人讓出了足夠的位置。

魏昭很久沒遇見過這樣讓他打得酣暢淋漓的對手了,在練武場對手雖多,但多少都會礙於他的身份不敢出全力,上一次打得這麽痛快,應該還是登基的第一日,他逼傅文修出手的時候。

這人的拳腳也很好,不過和傅文修的路數並不同,完全是兩種打法,不像是能出自一人之手。

其實連二的身高體格都和傅文修有所察覺,但魏昭早已知曉他手下那位鄭叟不僅精通醫術,更會許多奇淫巧技,恐怕易容和稍微改變身高於他而言並非難事。

魏昭之所以懷疑連二,一是因清微真人的那則“預言”,居然正好就應驗在了這三人身上,使他原本只有五成的信任直接降到了兩成;二是此人進殿的那一剎那顯露出的氣勢令他有點熟悉,便有了這次試探。

片刻後,兩人氣息都有些不穩地分開,按局面是魏昭略勝一籌。

九英連忙奉茶遞上手帕,悄聲問,“陛下,這人——”

魏昭微擡手,算是無聲的阻止。

連二從懷中掏出了一瓶藥先吃了一粒,慢慢平覆了氣息,“不愧是陛下,小民心服口服。”

“你有何舊疾,還需吃藥?”魏昭問。

“哦。”連二再次掏出藥瓶,很坦然道,“老毛病了,一旦動手了就止不住熱血沸騰,非得發洩一番才行。為免冒犯陛下,小民只能吃藥平歇。”

這樣熟悉的病。魏昭目光更加奇異了,不著痕跡地掃過他,最終一頷首,“你立下這等大功,可有什麽獎賞想要?”

“任憑陛下決定。”

魏昭一笑,也不再說什麽,“你近日就先安置在寧卿府上罷,朕會再傳你。”

“多謝陛下!”

戰事稟報後,見天色尚早,離晚膳還有點時辰,魏昭便先帶著這幾人在附近的池邊走了走,順便再問問其他事。

不談朝堂政事時,魏昭是個很好相處的帝王,他甚至都沒有什麽架子,有時候君臣相處起來就如同尋常好友。

他和寧彧私底下就差不多是這樣,荀溫和連二落後一步,聽著他們對這池子裏的話評頭論足,再由花說到節日,再說到往年的賦稅。

荀溫暗暗看了幾眼,心道可惜之前踏錯一步,不然如今他也可以自然而然上去插幾嘴。

說起來寧彧甚至都還未及冠,就已經得到天子這樣的重用,他的未來不出意外就是朝堂的中流砥柱,炙手可熱。饒是荀溫都很欣賞這個小輩,一路行來,已經決心要交好此人。

連二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他看起來甚至對權勢都興致不大,從他不討要任何賞賜又能出全力和魏昭對打也能展現一二。

幾人駐足在亭中,連二便百無聊賴地看著水底倒影,裏面有張端正的臉,五官大氣,稱得上一聲英俊。但他挑動了兩下眉毛就很漠然地移開了目光,完全沒有看到自己的感覺。

池中水波蕩漾,映著天光樹影,很快又映入了一抹嬌妍的紅。

阿悅恰巧也逛到此處,在池子的另一邊瞧見了他們。

魏昭擡眸看去,微微一笑,與寧彧道了一句後就往阿悅那邊走去。

年輕的帝王和他年少的皇後站在了一塊兒,縱使身高稍有差距,但兩人間親密無間的氛圍完全足以令人忽略這種細微的不協調。

連二第一次正了目光,不覺間望了片刻,他問寧彧,“那是何人?”

“自然是皇後。”

“喔。”連二點頭,喉頭滾動了下,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她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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