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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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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悅的換牙風波陸陸續續持續了兩三年, 練就了笑不露齒的功夫。而傅氏在山東擁兵自重三年, 終於掀起一面綏帝不仁的大旗, 反了。

起初, 是傅徳幾人以去山東辦案的由頭離開了臨安遲遲不回, 下詔書也以各種理由推托,編了些其實彼此心知肚明的理由。

傅徳手下大部分的兵,是魏蛟在世時允他以別的由頭留在山東的, 而後更是哄得魏蛟賜了他一塊不世襲的封地,就在山東很小的一個縣。

原本的山東太守早就成了他的人, 基本等於整個山東都是他的, 便於傅徳招兵買馬。

魏蛟稱帝三年的綏朝局勢都不夠安穩, 魏昭就算再有才智,在此事上也力有不逮。

傅徳養兵蓄勢的三年間, 同綏朝曾有過幾次交戰, 皆以傅氏告敗,逼得傅徳棄了兩縣, 但算不上元氣大傷。

士族牽制, 有些人甚至樂得看魏傅兩家相鬥,魏昭暫時也未用重兵, 局勢如此僵持三年,最終在泰王魏璉忍不住殺了傅徳留在臨安的幼子送往山東時激烈起來。傅徳以受害人的姿態揭竿而起,道綏帝連五歲小兒都容不下, 豈能為君, 把造反的大旗舉得冠冕堂皇。

戰事已起了一年, 而魏昭孝期也已滿了一年。

守孝三年本是對著尋常人的規矩,身為天子更重要的責任是綿延子嗣,守一年不得大婚也就罷了,何況魏昭早已及冠。但因著魏蛟的那道遺詔,又親眼見證皇家幾位對溧陽翁主的寵愛,這三年中大部分人倒都本本分分,不曾催促。

可眼下,都已經四年了,陛下還是沒什麽動靜。

若說他對溧陽翁主毫無感情不想迎娶,那也不對,這兄妹二人感情不還是好得時常膩在一塊兒麽,連陛下那次手腕受傷不便批折子,也是這位代筆的啊。

每當有人提起此事,便被魏昭以“國未定,何以談家”“雖為祖父遺詔,但江山不穩,何來顏面娶妻”的借口搪塞過去。文夫人和王氏去了靈山禮佛,能直接插手他婚事的長輩一個都不在,大臣們每日除了商量戰事等,就是為這位陛下的婚事嘆氣。

這日,姜巍下朝就被同僚攔住了,“姜祭酒,溧陽翁主與陛下之事,你們姜府到底如何看啊?”

如何看?姜巍苦笑,這事哪裏輪得到他們姜府插手,侄兒姜霆已經離了臨安養病,僅剩一個郭氏在……

可郭氏和她這翁主孫女也不親近啊!怎麽管得了。

陛下和太皇太後都不喜歡翁主回姜府,只這幾年,他也僅在除夕這等重大年節時見過這侄孫女,一年就那麽一兩次,周圍還得圍著諸多宮婢內侍,不易親近。

姜巍道:“一切謹遵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同僚瞪眼,“你這是要眼睜睜看著陛下任性啊!君有失,為臣子的更該時刻規勸上諫。溧陽翁主的祖母不是仍在姜府麽,你同你這弟媳好好說說,讓她去勸一勸翁主。”

有人附和,“是啊,翁主也算不得年幼了,至少這親事可以先成嘛,陛下及冠多年遲遲不成親是個什麽事,其他的可以日後再說。”

帶著幾個同僚的殷切期盼,姜巍苦著臉回府,見府門前停有儀仗隊,不由納悶,“這是何人來了?”

門房興沖沖答,“郎主,是翁主來了!”

就算是府中剛剛知事的婢子也知道,姜府能在同等門楣的府邸中脫穎而出受到許多人善待,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因為溧陽翁主。雖然溧陽翁主很少來姜府,但一年當中的那一兩次,也足以令這些仆婢銘記許久。

“是一人來的嗎?”

“是,只見翁主一人下的馬車。”

姜巍點頭,短暫的疑惑後略有了然,郭氏這幾日病倒了,聽說整日懨懨沒甚麽精神,應該是因為這個來的。

算上最初文夫人帶她的那次,阿悅這是第六次到姜府,這次數實在不算多。

她的確是因祖母郭夫人病重來的,郭夫人身邊往宮裏遞了幾次帖子,都道希望她能來看郭夫人一面。

阿悅不喜歡見到這位祖母。

如果說郭夫人的確是因思念而惦記她,那沒什麽話可說。可郭夫人的眼神和外祖母文夫人截然不同,她不過是覺得自己這位孫女尚有利用價值,想利用她為姜霆、為姜府多謀利益而已。

意外的是,這次前來她終於見到了郭雅其人。

往日她來時,姜府怕她見了郭雅容貌會心生不悅,都會將她送回或帶出去,這會兒郭夫人病著,郭雅便正好在床榻前侍疾。

她入門時,郭雅恭恭敬敬地對她行禮,神態尋常自如,仿佛完全不知兩人相貌的問題。

郭雅膽大毫不怯生,在郭夫人床榻前,三兩句話就自然而然奪過了嬤嬤的話頭,代為和阿悅對答起來。

“夫人這幾日夜裏睡得不大好,常需起夜,時常頭疼,需要人時刻在旁邊照看著。藥還是尋常那幾味,府醫說無需大步,靜養就好。”郭雅慢慢道,“夫人常思念翁主,我想著,若是翁主能在府中小住幾日,夫人定也是極開心的。”

阿悅笑了笑,“祖母身邊有郭娘子這樣細心的人照料著,我再放心不過。來前阿兄就說過,我向來體弱,看望過祖母也就罷了,可不能自不量力偏要來侍疾,到時候祖母的病不曾好,我又染上了,還得惹祖母擔心、阿兄生氣。”

“翁主說的是。”郭雅從善如流道,“翁主掛念夫人,不如讓我每日寫一封病案呈給翁主,也好讓您安心。”

這點和了解的一樣,極為聰慧,很擅長抓住時機。

阿悅倒沒有理由非要拒絕她,點頭道:“我待會兒使人留個印給你,每日著人送來就好。”

郭雅頓時笑了,她這笑起來,卻是和阿悅很不像了。

一般說兩人相貌相似,第一相似的當屬眉目。阿悅與郭雅兩人都屬杏眼,大而圓,即便不言不語時也顯得清靈可愛,透著純真。

郭雅不笑時便是如此,但她眼尾稍長,笑起來又習慣瞇眼,顯得極為嫵媚勾人。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個不經事的少年郎,多半抵擋不住這種魅力。

直到離開郭夫人的小院,蓮女才忍不住道:“姜府的人還道郭娘子和翁主生得如何像,婢今日一看也不過爾爾,相貌艷麗些罷了,漂亮是漂亮,卻顯媚俗,哪裏比得上翁主。”

慧奴跟著附和,阿悅搖頭,“郭娘子本人也沒做什麽,評判她相貌做什麽。像不像都是旁人說的,我自己莫非看不見麽。”

說完,看著露在袖外的細白指尖不由發了會兒呆。

這具身體確實如書中所言絕色天成,以往年幼時就已是清麗至極,到了金釵之年,更是美麗不可方物,初見婀娜之姿。

大概是由於先天心疾,最為顯眼的是肌膚雪白如瓷,其下可見極淡的青紫色脈絡,看著很是柔弱。但實際上經過這幾年的精心調理,她已經健康了許多,正常的跑跑跳跳都毫無問題。

況且她剛剛仔細看了眼郭雅,也覺得兩人相貌雖有相似之處,但絕對說不上六七分。可以預見,等她再長大些,兩人相貌應該更加不像才是,那書中所言的極為相像又是怎麽回事?

阿悅不解,倒也無意去探究這點,畢竟按照目前的局勢而言,劇情已經改變了許多,她就算和郭雅有交集,也絕不會再像書中那樣。

說完,她去看了府中幾個小郎君小娘子,給他們分下禮物。

姜巍最小的孫子才四歲,小名阿欒,正是剛懂些事最好玩兒的年紀。

阿欒很喜歡她這個堂姐,每回都要賴在阿悅懷中撒嬌。這會兒捧了阿悅帶來的七巧板愛不釋手,還不忘給她遞心愛的雪花酥,“翁主姐姐吃。”

這是他獨特的稱呼,阿悅糾正過幾次無果,也就隨他了。

“翁主姐姐,肉肉呢?”

“肉肉這幾日吃壞了肚子,正不舒服。”阿悅點點他鼻尖,“就像阿欒上次吃了許多冰一樣,鬧肚子呢。”

阿欒皺皺小眉頭,稚氣道:“那是我看見還有好多冰碗,祖父說過要勤儉持家,不可鋪張浪費,所以就全吃掉了。”

阿悅忍不住笑,道:“好,那是阿欒有功。”

阿欒得意著,肉呼呼的臉兒都笑成了團,隨後就看見廊下有幾個仆婢領著府醫急匆匆趕往一處,頓時笑容就收了很多,似乎在不安什麽。

把小阿欒的神色收入眼底,阿悅好奇問他的奶母,“府中還有誰病了?”

“郎主的一個妾室,是個沒福氣的,前幾日不慎摔跤滑了胎。身子也不好,這幾日都有險情,時常要請府醫看著。”奶母道,“小郎君那日正好見著了,被嚇得魂不守舍,至今魂兒也沒定下來,真是可憐的。”

姜府的情形阿悅還是大致知曉的,奶母說的應該是阿欒父親的一名愛妾。

聽說這名妾室很得寵,尤其是近幾個月,阿欒父親都已經沒怎麽去過妻子房中了。阿欒為此悶悶不樂,沒想到竟這麽快就出了事,連小命都岌岌可危。

看著阿欒神色,阿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打發了奶母去拿東西,輕聲哄了半天,就聽阿欒“哇”一聲哭出來,小聲嗚咽著說,“翁主姐姐,那個喬、喬姨娘,阿欒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她不會死……”

阿悅驚訝,仔細詢問,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阿欒的母親為正室,數月來因為夫君獨寵愛妾而郁郁不開懷,阿欒看在心中幾度著急,自然也很討厭那個惹母親不開心的喬姨娘。

郭雅平日就住在姜府,和阿欒也挺熟悉,得知後給阿欒出了個主意,讓阿欒在喬姨娘必經之地的地面放上幾塊冰教訓她一頓。阿欒照做後躲在一旁偷看,見喬姨娘正好就踩上了其中一塊,又隨之狠狠撞上了柱子,血當場就流了一地,腹中胎兒不保,自己也差點沒保住。

而那幾塊冰融成水很快和血混在了一塊兒,無人發現。

事情解決了,阿欒卻因此留下夢魘,睡覺都不敢睡,生怕再在夢裏看見那血淋淋的場面。

聽罷,阿悅問,“那你去找過郭姐姐嗎?或者,把這事告訴你阿母?”

“沒有。”阿欒搖頭,小小的人還很有原則,“郭姐姐是想幫阿欒的,不能怪她。”

不可否認郭雅這個主意確實是為幫阿欒,可出的主意對一個年僅四歲的孩子來說太過狠毒了。

阿欒還這麽小,就已經背負了一條人命。他如今懵懂還沒意識到這點,等再稍大些明白了這件事的意義,又該會如何焦灼。

即便早從書中得知郭雅的性情,阿悅也沒想到,她在這種小事上都如此狠辣。

郭雅的生母同樣是妾室,這點似乎並沒有讓她對喬姨娘多出任何的憐憫之心。

如果長年如此,阿欒還不知要被她暗地教導成什麽模樣。

阿悅嘆了口氣,並沒有去找郭雅質問,而是直接找到了阿欒的母親莊氏,同她把這件事詳細說了清楚。

但凡有一點為兒子著想的理智和真心,她就不會容忍這種情況繼續。

談過後,莊氏果然很重視此事,一點也不感激郭雅的出謀劃策,而是直言絕不會再讓阿欒有一絲和郭雅接觸的機會。郭雅此來是為陪郭夫人的,直接把人送回郭家可能有點難,但給個小小的警告於她而言並不成問題。

阿悅對此不曾插手,郭雅心性如此,確實不適合和阿欒相處。

不過莊氏顯然誤會了她,以為她因為相貌相似的問題看郭雅不順眼,很是真誠道:“翁主放心,我一定盯緊郭娘子,但凡她有絲毫異處,就馬上派人稟告翁主。”

阿悅哭笑不得,含糊點頭應了,解決此事後轉身就上了馬車。

蓮女路上感慨,“婢以前常聽說,那些高門大戶的後院中常有勾心鬥角之事,還以為也不過是尋常的打打鬧鬧。如今才知道,在這兒連性命都不被當回事。還好翁主是住在宮裏,要是也住在姜府,指不定會遭什麽樣的算計。”

說完就又憂心起來,“照這麽說,後宮之爭就更可怕了。陛下不是那種風流人,可君王三宮六院豈能避免,翁主這麽和善,又哪懂這些後宮傾軋之事。”

“……”阿悅無言了會兒,“你多慮了。”

反正她莫名相信,阿兄的後宮絕對不會是那樣。

阿悅才這麽堅定地相信著魏昭,然而下一秒回到宮裏就聽說魏昭要去親去前線和傅文修一會。

幾個臣子哐哐撞了柱也沒能阻止他,如今剛鬧完呢。

眾人都道,陛下這脾性怎麽越來越像先皇了呢,決定的事死活勸不住啊!

聽了這消息阿悅一急,提著裙角就飛快跑去了書房。

一路暢通無阻,書房守門的內侍見了她還主動推開門,得以讓她直接入內。

裏面果然有些亂,案上都有些奏折被掃到了地面,可見方才有人反應很大。

反應過大的人是不是魏昭阿悅不清楚,反正她現在比較激動,進門就道:“阿兄你不能去——”

魏昭動作一頓,回身看她。

幾步上階,阿悅仰首急急道:“阿嬤臨走前特意囑咐過,說你到時候可能會和阿翁一樣耐不住要親自上陣,讓我一定攔住你。”

她語速飛快,幾乎連喘氣都沒有,“在臨安也可以照常指揮戰事啊,阿兄貴為國君怎麽能再像以前一樣隨意犯險,我和阿嬤都會擔心的,”

說著,阿悅沒忍住氣咳了兩聲。

魏昭看著她一時沒說話,阿悅就再接再厲,“阿兄也不要和我解釋什麽,阿嬤交待過,你肯定會和阿翁一樣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借口,叫我千萬不能信。”

半晌沈默,魏昭才輕聲道,“阿悅累不累?”

“……?”阿悅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魏昭嘆一聲,像是忍了笑,“我是說,阿悅一直這樣仰著頭試圖與我爭辯,站了半天累不累?”

經他一提醒,阿悅才發現由於身高差,她不得不把脖子仰得高高的,這樣才能看清魏昭的臉。

魏昭又道:“阿悅不累,我需得一直低頭,卻是有些累了。”

“……!”阿悅深覺受到侮辱,氣得雙眼睜大,一腳踩上旁邊的矮凳,一看不夠,又試圖直接擡腳踩上禦案。

見她擡腳擡得頗為困難,魏昭默默擡手扶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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