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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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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個侍讀還有生命危險,這是哪門子的規矩?沈瓊樓猛然轉頭一瞧,就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個頭戴折角翼善冠,身穿盤領窄袖袍,眼含秋水,眉目如畫的少年,正負手立在原處,笑嘻嘻地瞧著她。

少年瞧她怔怔瞧著自己,哈哈笑了幾聲,上前幾步道:“東宮裏好久沒見新臉,隨口開個玩笑,勿怪勿怪。”

沈瓊樓這才知道這是太子殷懷瑜,忙不疊地要躬身行禮,被他伸手扶起來:“不必行禮,麻煩死了。”

一般人扶都是虛扶,偏到了太子這裏就是實打實地把她拽著胳膊一把撈了起來,又攜著她的手仔細打量一番,忽然笑道:“哎呦呵,你真是我那表妹?瞧著跟陳家姨母不太像啊,胖了些。”

沈瓊樓道:“…回太子的話,臣女就是沈瓊樓。”

殷懷瑜帶著她往東宮走,身後一眾內侍跟著:“今兒個托了你的福,我說要見見新伴讀,這才在太傅那裏得了假,不然不知道還要被折騰到什麽時候呢。”

得,聽這話頭就知道這位是個學渣,沈瓊樓心裏汗了下:“殿下高興就好。”

殷懷瑜引著她在正殿坐下,見她有些拘謹,便樂滋滋地親手遞了塊點心過來,又上下打量她幾眼:“甚好甚好。”

沈瓊樓給他看的莫名其妙,好毛啊?他繼續道:“沈侍讀知道你進宮是為了什麽嗎?”

沈家的三個女人輪番提溜著她叮囑,她能不知道才怪呢,於是張口便來:“勸諫殿下向學,敦促您的課業,解答…”

殷懷瑜伸出根修長的手指頭晃了晃:“錯了。”他伸手點了點她:“你仔細想想,要是幹這些勸諫敦促的事兒,我要哪個人不行?”

她立刻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殷懷瑜得意洋洋地道:“聽說你也是常在京裏混的一號人物,有事沒事多給我講講京裏的有趣見聞,最好能帶我去些有趣兒的地方逛逛,我整日呆在宮裏,悶都悶死了。”

好吧這就是個學渣,難怪陳皇後頭疼了。不過這其實也不能全怪他,陳皇後不甚得寵,太子也不太受皇上待見,見了不是訓就是罵,他現在又在中二期,養成這般驢性兒也就不奇怪了。

沈瓊樓覺著很不可思議:“殿下這麽些年都沒出過宮嗎?”

殷懷瑜扳著指頭數了數,扔了個核桃仁在嘴裏:“我出宮的次數一個巴掌也數的過來,還大都是跟著父皇母後祭祖狩獵什麽的。”

旁邊立刻有幾個太子詹事府當值的過來規勸,說這般吃相不合規矩不成體統之類的,殷懷瑜撐著下巴聽著,順道遞了個無奈的眼神過來。

可憐的孩子,過的跟大家閨秀似的,不過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兒,沈瓊樓見他不擺太子架子,心裏松快不少,便也應下道:“臣女倒也知道些外頭的風土人情,既然殿下吩咐,臣女自然知無不言。”

她說完就見幾個人沖自己看了過來,生怕引火燒身,忙不疊起身要告辭,殷懷瑜見機極快地也站起來,跟著道:“你對宮裏的道兒不熟,我送送你。”

她正要辭謝了,沒想到太子就一陣風似的卷著她出去,臨出宮還送了她好些各色絹制宮花,宮裏的點心還有給沈家幾個爺們的文房四寶,笑著道:“總不好讓你白來一回,拿回去給家中長輩吧。”

沈瓊樓覺得太子還挺會做人的,又想著沈老夫人邵氏和陳氏應當是喜歡這些宮花的,便也不推辭,讓人提著一堆東西打道回府,又均分了給各個院子送去。

明明已經是春光正好的四月,邵氏屋裏的景泰藍三足象鼻炭爐還燃著火,她保養得宜的雙手揣在銀鼠皮手籠裏,頭上勒著鑲紅寶抹額,對著站在下頭的沈成志悉心叮囑:“…已經托好人給你謀了個禮部的差事,雖然官位不高,但做好了也是極尊貴體面的。”

沈成志因著長年生病,皮色蠟黃腳步虛浮,容色比二房的幾個差得遠,聞言怔了怔,輕咳了聲道:“多謝母親好意,只是兒子的身子…”

邵氏看著柔和內則好強,最見不得兒子這幅瑟縮不前的模樣,輕斥道:“去年請了好些大夫給你診脈,不都說你已見大好了,還想拿身子不好做托詞?男兒在世當建功立業,你縱然學不來你祖母和父親的威風,也該學學你二叔是如何周全行事的!”

沈成志最怕母親,聞言忙諾諾躬身,神情帶了幾分怯懦畏懼,母子倆卻再不說話了。

邵氏心頭一堵,瞧見這模樣實在心煩,揮手讓他下去了。

旁邊的嬤嬤取來一邊的美人槌輕輕給她捶腿,一邊勸慰道:“志哥兒性子溫緩,夫人跟哥兒好好說,哥兒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邵氏苦笑,無端又想起沈瓊樓來,正好這時候秋荷挎著兩個盒子進來,笑著道:“夫人,剛才奴婢出去的時候遇見了三姑娘,姑娘說太子賞了些糕點宮花下來,想您應當是喜歡的,便催著我給您拿過來了。”

邵氏神色緩了緩,掀開盒蓋一瞧,見是八九只顏色極鮮亮的絹制宮花,心裏歡喜,面上也浮現幾分笑意:“既然是太子賞她的,她自己留著玩吧,巴巴地送過來做什麽?”

一邊的嬤嬤見她神色歡喜,也跟著湊趣道:“三姑娘這是孝敬您,瞧瞧這顏色鮮潤的,跟真花似的,花芯還是用紅寶做的,老奴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幾回這般精巧的宮花,二夫人那邊都未必有這般好的,三姑娘到底還是把您放在先頭。”

她說著撚起枝煙紫色的宮花:“既然是三姑娘的孝心,夫人不如簪上試試?也叫姑娘瞧了高興高興。”

邵氏隨意拿起枝天青色的把玩,笑著嗔道:“小姑娘戴著玩的,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可究竟是沒攔著。

嬤嬤正要幫她簪上,就見外頭陳氏的大丫鬟點翠被引了進來,手裏也拎著個一模一樣的盒子,遞過來恭敬道:“大夫人,我們姑娘給夫人送了好些宮花,夫人瞧著有不少,便命奴婢帶過來,讓您先挑幾枝喜歡的。”

邵氏笑容微凝,淡然道:“替我謝過你們夫人。”

點翠謙過,又擡手招了招,就見幾個沈瓊樓身邊的丫鬟走了過來:“大夫人,我們老爺和夫人聽說這幾個丫鬟是您從身邊給姑娘撥過去的,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怕您這邊短了得用的人手,忙命我把這些人給送還回來。”

邵氏唇邊最後一點笑意也沒了,還是身邊的嬤嬤先把點翠帶了出去,有些戰戰兢兢地回到她身邊:“大夫人可別動怒,這想必二老爺和二老爺的意思。”

邵氏扶著桌案慢慢地起了身:“既然如此,我倒是要去問問,這幾人究竟做了什麽,讓二弟和弟妹這般瞧不上眼。”

那邊沈瓊樓也坐在院子裏跟陳氏說這事,她皺眉道:“娘你何必如此呢?大伯母心思敏感,這麽把人送回去,她心裏該不痛快了。”

陳氏正要開口,檐外邵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問題我也好奇的很,弟妹不妨說說,怎麽那幾人在樓兒身邊這些年都沒事兒,二弟和弟妹一回來就讓給遣返過來了呢?”

邵氏是長嫂,又幫著她照管女兒了十年,是以陳氏在她面前自覺放低了身份,好生解釋道:“我和侯爺是想著樓兒既搬過來了,總不好再把您的人繼續霸著,又怕您身邊的人手不夠,所以跟侯爺商量一回,決定把人手照舊送還給您。”

其實那幾個人前些日子查出了有喝酒賭錢,玩忽職守的毛病,偏是大房的人又不好打罰,只好先送了回去,這話卻不好跟邵氏說。

邵氏神情沈靜,嘴角的笑意發冷:“我知道弟妹如今是堂堂侯夫人,不必一口一個侯爺來壓我,你們什麽時候見我身邊缺過人手了?這由頭找的未免太過敷衍,還是嫌我給的人手不可信呢?”

她說話素來留三分餘地,今日可見是氣的狠了,陳氏被說得怔了下,沈瓊樓忙往自己身上攬:“橘生淮北則為枳,伯母給的這幾個人子好的,只是這些年跟著我染了些壞毛病,又不好罰,所以送還回去交由您處置。”

邵氏對她從沒重話,見她這時候插進來,便覺著她是在護著陳氏跟自己說反話,又是心涼又是惱火:“有什麽不好處置的,當初我給你的時候就說了是你的人,打罰由你決定。你是有了更得用的,再不想要這些老人了。”

沈瓊樓頭疼無比,捂著額頭低低叫了聲:“伯母…”

邵氏疼她這麽多年,聽她這一聲有氣無力,心頭立時就軟了,她繼續道:“伯母當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邵氏不是為了那幾個下人惱,而是惱她的態度。

邵氏正要說話,忽然院門處沈老夫人身邊的江嬤嬤走了過來,面色威嚴肅然,往院裏一掃,福了身道:“老夫人聽說兩位又爭了起來,命老身請您二位去正院一趟,好好地把事兒攤開說清楚,免得壞了家裏的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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