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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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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一把拽著她胳膊。

“是醫生打的電話——”她虛弱地說,不知是陳述還是辯解。

方駿沒吭聲,直到將她拽出醫院。他說,“我去店裏找你,結果沒人。”

蘇小鼎抹了額頭一點虛汗,道,“醫生打電話,說他出車禍。因為是蘇小蘸撞的,所以讓我來幫忙辦手續。我本來不想踩渾水,只是來看看他死了沒——”

方駿冷冰冰地看著她,她也說不下去。

她有些頹然地垂頭,半晌道,“抱歉,我出門的時候該給你說一聲的。”

方駿長久沒說話,半晌才道,“蘇小鼎,我最不想聽見的,就是你說對不起。”

蘇小鼎擡頭,有點無措地看著他。她想解釋,心裏湧著許多的話,但全被他失望的樣子堵住了。

他道,“你對我客氣,有禮貌,道歉,只不過一次次證明把我當外人而已。”

她難過得不行,額頭上冷汗滾滾,愧疚幾乎壓垮了她。可她卻突然問,“方駿,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第六十、六十一章

方駿是跟著楚朝陽的救護車來醫院,醫生第一時間看了傷勢,死不了人。他不知悲喜,略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他想去找蘇小鼎,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得說說。

無論是蘇小蘸的過激,還是楚朝陽的費盡心思要離婚。

他打開萬和的店門,整個屋子黑漆漆靜悄悄,樓上無聲無息。他在周圍找了一圈沒見人,隱隱約約猜測她可能去醫院了。

一路上不知道何種心情,又是失望又是難過,更多的是自責。

他應該再早一點動手,在和她重逢的第一時間便開始一切,何必去計較她還記不記得自己呢?結果因為那一點點執拗,讓後面的一系列事情都晚了一步。

這種失望在回到醫院,看見蘇小鼎達到頂點。

蘇小鼎問出“你為什麽在?”,擔心比恐懼更多。

方駿晚上的耽擱,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卻準確地找到她。

蘇小蘸是個糊塗人,也是個沒膽子的,縱然楚朝陽要離婚,她也是哭比行動多。是什麽讓一個懦弱的人不顧一切?

方駿心心念念要扳倒楚朝陽,她唯恐他做多餘的事情,白壁染灰。

她問,“你說今天晚上有事,是不是去找蘇小蘸?”

方駿討厭楚朝陽,不可能主動聯系他。楚朝陽也是能算計的人,沒有好處一定不會和方駿見面。唯有蘇小蘸。

方駿看看周圍,這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也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他道,“我們先回家。”

蘇小鼎搖頭,“你找蘇小蘸幹嘛?她現在因為招牌的事情和蘇建民鬧得不可開交,楚朝陽又要和她離婚,整個人都要瘋了吧?她是個傻的,你別刺激她。”

理智明明告訴蘇小蘸,方駿不是背後挑撥之人,可人最不能控制的便是懷疑。

“我回家找你,正準備說這個。”他壓著脾氣,忍耐著蠢蠢欲動的怒火,道,“這兒不好說話,我們換個地方。”

蘇小鼎心裏有些焦躁,明知道應該走,但不知道為何又留下來。方駿拽著她離開,包裏的手機卻叫囂起來。她甩開他的手,摸出來看,卻是蘇建忠。

已經這個點,平時老頭子早就上床休息了。

“是我爸。”她忍耐著對方駿說了一句。

方駿點點頭。

她接通了電話,剛要喊一聲爸,小嬸的哭聲卻從裏面傳出來。

“小鼎,你幫幫小蘸吧。她不是故意的,怎麽可能真心要害朝陽。肯定是太傷心太著急了,都是意外。你去和朝陽說說,千萬別告她。咱們都是自家人,有什麽話都好說——”

蘇小鼎想掛電話的,可顯然她是去蘇建忠家裏了。她不忍老頭子被打擾,定聲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不知道,我爸也不知道。我們父女早就跟你們沒關系了,你別去打擾我爸。”

“小鼎,我知道你還惦記著朝陽,朝陽也舍不得你。你看這樣行不行?只要朝陽不告小蘸,我馬上讓她簽字離婚。絕對麻溜的,不耽誤你們——”

這都說的是什麽神經病的話?蘇小鼎幾乎要破口大罵了,但忍壓著脾氣,“小嬸,把電話給我爸。”

那邊還要嘰歪,她只一句,“你要不給,我馬上找律師代表楚朝陽告你女兒。你要不信,咱們試試?”

方駿眉頭挑得高高的,明顯很不滿。

蘇小鼎也顧不得其它,等到手機換人,馬上道,“爸,他們是不是又去煩你了?”

蘇建忠嘆口氣,略有些抱怨,“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我剛睡下去,門就被敲得山響。你小嬸來,說小蘸出事,把楚朝陽給撞了。我說跟咱們沒關系,幫不了。要幫找你小叔,畢竟他有錢有關系,找個律師應該也不費事。結果說你小叔不在平城,賣了招牌的錢帶著,不知跑哪兒去了。”

“你說說,我能有什麽辦法?”

“爸。”蘇小鼎略有點緊張,“你千萬別生氣,別多想。收拾東西,咱們進城找個酒店住幾天。我給你叫個網約車,你馬上走。”

蘇建忠有點猶豫,還是不願意離開家的。

“你要不走,我回去接你。”

蘇建忠不願意女兒折騰,只好勉強道,“行吧。”

蘇小鼎馬上掛了電話,立刻開網約車軟件,叫了個專車去接人。

剛弄好,手機又響起來。這次是小嬸自己的號,她瞪著手機屏幕半晌,十分不想接。

方駿伸手拿過她手機,點了接通。

她道,“是蘇小蘸她媽,你別和她廢話。”

方駿點點頭,開了公放。果然又是哭哭啼啼的聲音,一口一個小鼎,說絕對會約束小蘸不擋她的路等等。蘇小鼎被人閑話得多了,但從沒這樣當面潑過臟水,有點忍耐不住。她待要開口,方駿一把將她推開,道,“阿姨——”

小嬸立刻住嘴了。有的女人習慣在同性面前暴露真性情,卻要在異性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我是方駿,小鼎的男朋友。她現在和我在一起,也是有點忙。你有什麽事,或者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講。”他冷漠道,“能幫的一定會幫,幫不上的也沒辦法,所以請你別亂說話。”

小嬸唯唯諾諾,半天沒吭出一個字來。

方駿本就滿肚子火,絲毫沒掩飾自己的壞脾氣,尖刻道,“你女兒和你女婿的糾紛,算是一家人內部矛盾。你們內部解決就好,把小鼎抓進去的話,也解決不了問題。畢竟,她要結婚的人是我——”

蘇小鼎動了動嘴唇,想說不是,終究沒說出口。

對方沒應答了,方駿又客氣道,“這樣看來,確實是沒有需要的地方?那我掛電話了,再見。”

電話,便真的被掛斷了。

蘇小鼎看著他,伸手要手機。

方駿把手機揣衣兜裏,不給。他道,“跟我回家。”

她咬牙,“我還得盯老頭子進城。”

“我會安排人去處理,你少操心。”他有些切齒,“咱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聊。”

提起更終於的事情,蘇小鼎也忍不住有點窩火。她忍了忍,轉身道,“走吧,先回家。”

各自開車,避免了在車上的爭吵。

前後腳,車停在了萬和店鋪的門口。

蘇小鼎開了店門,打開裏面辦公室的小燈。

方駿隨後進來,順手把大門反鎖。

她開水壺燒熱水,弄出來兩個水杯。

方駿把她的手機擺在辦公桌面上,不錯眼地看著她。

她站在水壺前,等著水開,倒了兩杯。遞一杯給他,自己捧著一杯,爾後道,“接著剛才的話,你今兒找蘇小蘸幹嘛?”

他看她一眼,手指撥了一下水杯,道,“楚朝陽要和她離婚,我不能讓他抽身那麽爽快,所以準備了一些東西給蘇小蘸看。”

“什麽東西?能有什麽用?”

“用處大了。只要她看了,耐著性子不離婚,總能得償所願。”

蘇小鼎坐他對面,“爽快點,是什麽?居然讓蘇小蘸看了受不了,發瘋去撞人。你到底搞了什麽?”

方駿定定地,難以置信道,“所以你覺得是我刺激蘇小蘸了?”

“不然呢?”

他道,“我和她約好見面,但還沒到地方就出事了。”

蘇小鼎不說話了,喝一口熱水,頭大道,“方駿,你為什麽要伸手管別人的事情?招牌已經賣了,賣了就賣了。楚朝陽要不要離婚,和我沒關系;蘇小蘸——”

“不。”方駿打斷,“就是因為我沒管,所以才發展到今天這程度。如果我早管了,事情就不該是這樣子。”

“該你管嗎?”蘇小鼎難以置信,“和你有什麽關系?管了又有什麽好處?而且我之前就告訴過你,蘇家菜或者十八盤什麽的,沒有必要!”

“說謊。”方駿輕聲,“何必對我說謊?”

蘇小鼎又喝一口水,只覺得心燒得難耐。

方駿道,“蘇小鼎,從一開始我就把你當我自己一樣對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想要的東西我幫你拿,你受的委屈我幫你討。我想讓你開心高興,這並不是錯,對不對?我不寄望你對我如同我對你,但起碼你應該相信我,對我誠實一點。我確實找蘇小蘸了,但我沒有刺激她。”

“我拿到的東西,關於楚朝陽的,全攤開給她看能把她氣死。可我是有選擇的——”方駿瞇了瞇眼睛,“我不生氣你去醫院為他簽字做保,我恨我不是他,我更討厭你懷疑我。”

蘇小鼎臉紅了又白,想爭辯說沒有為楚朝陽作保,但盛怒之下他也不信。她又有些不甘心,“對,我確實想把蘇家菜的招牌拿回來。可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會自己想辦法。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覺得這樣的事情你沒必要介入,更何況是隱瞞我私下處理。”

方駿在蘇小鼎的話裏只聽見了,自己,與你無關,你沒必要管,隱瞞和私自。他的理智搖搖欲墜,最後掙紮著說, “我想讓你開心,事情沒辦成之前不好讓你知道。”

“我已經不是年輕姑娘,不需要這樣的驚喜。不,絕對是驚嚇。”蘇小鼎睜眼看著他,“我不要被人打著為你好的幌子,被決定被安排。你與其是為我,更是為你自己,你一直不喜歡楚朝陽,耿耿於懷。我不想成為你們相爭的工具,更不想你變得和他一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被安排過一次,再不要重覆命運。

方駿聽明白她的意思,兩眼血紅。他死死按住桌面,心裏有一頭巨獸在咆哮。

她不公平。

她可以對楚朝陽交付信任,對他卻各種防備;她對辜負她的人念念不忘,卻下意識忘記他也是個人,會痛會傷。

他一字一頓道,“蘇小鼎,我不是多管閑事。楚朝陽早就把你扯進他的漩渦裏,放任自流的話,他會踩著你的屍骨往上爬。他要離婚,根本不是因為你的要求;他蓄謀已久,從好幾年前就開始布局。你以為新店的火災是巧合?蘇建民的小老婆真是自己找的?那個還沒生出來的蘇家兒子能睜眼見陽光?他早就全都安排好了,只等著蘇小蘸束手無策地離婚,然後再轉身包裝自己出現在你面前。”

看著蘇小鼎越瞪越大的眼睛,“蘇家菜的招牌,他委托江浩讓下面的人買的,加價轉賣的合同已經簽了。”

“蘇家菜抵押貸款的錢,也早被他轉出去。”

“蘇小蘸不離,面對的會是高額欠款;她離,反而能獨善其身。”

“他離完婚,大筆錢和招牌在手,發個營銷東山再起。”

“可是,我不能讓他離得那麽爽快!”

蘇小鼎的唇抖了又抖,半晌才道,“所以你到底對蘇小蘸說了什麽?”

方駿靜靜地看著她,“你還是不信我。”

蘇小鼎一整夜沒睡著,方駿失望的眼睛反覆出現在她的夢裏。

這次她沒被他拉黑,但卻被動地展開了冷戰。

她起床,對著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覆了一層層的眼霜。手機上沒有方駿的電話和短信,反而是楚朝陽來了個道謝的。應是他半夜手術完成後蘇醒發的。蘇小鼎只覺得厭煩,直接把人拖黑了。

老頭子昨兒半夜進城,被她安排在隔壁的小酒店。她穿好衣服,買了兩份早餐去看他。他挺自得,接了早飯,說等下去動物園逛逛。

蘇小鼎腰離開,老頭子問了一句,“咋失魂落魄的樣子?沒睡著啊?我看方駿是大氣的人,不會計較你小嬸胡言亂語。”

她欲言又止,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出了小酒店,蘇小鼎給小嬸打了電話,想見蘇小蘸一面。

小嬸倒是沒為難,只說昨兒連夜托朋友找關系,好歹把人弄出來了。又親自去醫院見楚朝陽,等他手術完醒了後簡單聊過。他現在沒給明確的答案立案還是不立案,只說離婚的事情應該盡快進展。

電話裏才說了真話,“那個死女子,我早就勸她離婚離婚,她不信。現在搞成這樣子,不離婚就得進局子,簡直前世的冤孽。”

蘇小鼎開車去蘇小蘸家,小嬸來開門。果然憔悴得不行了,還有些訕訕。她似乎在解釋,也是辯解,“你小叔人不在平城,我也是慌得沒辦法了。那個挨千刀了,拿了錢就帶著小賤人跑出去。家也不管了,女兒也不要了,真是——”

她沒應聲,直接上了二樓。

蘇小蘸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屋頂天花板,既不哭也不笑,形容枯槁。

小時候看電視,人遇上傷心事,總是一夜白頭。她就指著屏幕上假得十足的白色發套問母親,“真的會一個晚上就長白頭發嗎?是不是太誇張了?”

母親就說,“那是遇上真傷心的事情了。”

蘇小鼎半信半疑,及至後來自己無路可走,也不過是稍微憔悴一點而已。她還在ID上自嘲過,不能一夜白頭的原因有好幾個。第一,身體太好;第二,不夠傷心;第三,現實不是戲劇。

可現在,她發現是自己見識太少了。人的身體,果然是被情感驅動的工具。

蘇小蘸面色蠟黃,眼尾出現一條條的魚尾,額前的頭發居然有點點泛白。

何至於此?

蘇小鼎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她卻仿佛根本沒看到她,連眼珠子也沒轉一下。

她回頭,小嬸站在門口,又氣又苦。

她低頭,叫了一聲蘇小蘸的名字,然她恍若未聞。她想了想,說了一句,“蘇小蘸,你是願意頂著楚朝陽老婆的名頭進牢房,還是拿著離婚證過自己的好日子?”

蘇小蘸的眼珠終於動了一下,似乎是看見她了。

她坐床邊,慢慢等著她回神。

現實世界和蘇小蘸的體感似乎出現了差異,她整個人抽離,動作和表情都慢到了極點。

蘇小鼎隨手抽了個枕頭,放在她身後,讓她靠上去。只是一個簡單的調整坐姿的動作,蘇小蘸居然弄了兩分鐘。

她坐好了,才游魂一樣,“你來了?”

半晌,又道,“你贏了。”

蘇小鼎再想懟她也懟不起來,只道,“我不是來看你笑話,也不是來搶你東西。”

蘇小蘸面無表情,眼神空洞。

“為什麽?”她問。

蘇小蘸本能地四處看,似乎在找什麽東西。蘇小鼎問,“找什麽,我幫你。”

小嬸似乎想進來幫忙,蘇小蘸卻尖叫一聲,“你出去,你不準看,你走——”

情緒太過激動,嚇得小嬸連連後退,只求她安靜下來。

蘇小鼎忙安慰她,半晌後才逐漸冷靜下來。她喃喃道,“手機,你看手機。”

手機其實就放在床頭櫃邊上,蘇小鼎伸手拿起來遞給她。她軟弱地接了,有氣無力地輸入開機密碼,立刻跳出來一組圖片。

蘇小鼎瞇眼看,許久才看清楚上面的字——輸精管覆通。

蘇小蘸滿眼含淚地看著她,“他居然這樣對我。他看我笑話,他不當我是個人,他就是個王八蛋——”

“楚朝陽他為了你,居然連人也不要做了。”

蘇小鼎掌心出汗,全身發冷。半晌才幹著喉嚨道,“蘇小蘸,他不是為了我,你一直都搞錯了。”

蘇小蘸極不相信地看著她,再也聽不進其它話。

蘇小鼎嘆口氣,知道自己這時候再把方駿的那些話說給她聽,只不過要她去死而已。她憋了又憋,半晌才道,“這是誰發給你的?”

“不是方駿還能是誰?”她捂臉,“他是你男朋友,怎麽可能放過楚朝陽?”

蘇小鼎搖頭,不是,不是方駿。她道,“方駿從來不在背後幹這種事,他要找你,肯定是當面說。而且,也絕不會——”

絕不會拿這種能將蘇小蘸自尊和臉面全踩在腳下的事情炫耀。

世上唯有小人知道小人如何惡毒,也唯女人知道女人最在意什麽。恐怕楚朝陽早在外面另有她人了,怪不得江浩無緣無故跑來說那些話,恐怕並非多餘的提點。

可她想得通,卻不能告訴蘇小蘸。

蘇小鼎長長嘆一口氣,對依然懵懂的蘇小蘸道,“蘇小蘸,你不想死的話,還是把這個婚離了吧。咱們姓蘇的,鬥不過姓楚的。楚朝陽已經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你沒得選。我說這話,不是你和小嬸想的那樣我要和他在一起,而是基於為人的道義。我恨你們,巴不得你們受苦受難,但不該在楚朝陽手裏。”

蘇小鼎回店,吳悠和錢惠文在鬥嘴,見她回來才假惺惺地跑去正整理資料。

公司現在逐漸開始有小業務進來,偶爾也有客戶循著名聲專門找過來,前幾個月的破產危機算是安然度過。因此,她給全部人發了大紅包外,也沒把他們拘束得太死,就沒理。

她在自己小辦公室坐了許久,摸出手機來給方駿打電話。

這人吧,既不拉黑她,也不掛斷,但就是不接。

蘇小鼎曾經打楚朝陽的電話,從電量滿格打到電耗完自動關機。因此,她對人不接電話有心理陰影,很討厭。

她打了兩次,放棄。

這麽放著不管也不對。嚴格論起來,上一次誤會是方駿先道歉,這一次該她先。

可明明是他錯得比較多,六分,不,起碼也有五分。

蘇小鼎想得頭痛,再也坐不住,打個招呼便出門去了。

這次還是先去的明仁酒店,守前臺的依然是那個妹子。她似乎已經窺探到了方駿和蘇小鼎的奸情,很自然地報告了行蹤。

“方總上午來了一趟,後來就出門見客戶了。”

又不在。

蘇小鼎道謝,下樓後就疑惑,難道又要跑一次南山或者漁?自己每次都折騰一圈找他,是不是會把人給慣壞了?

不過身體還是很誠實,果然又去了一次南山。

這次會所的前臺應該是被方駿叮囑過,對她相當客氣。說老板不在,蘇小姐可以隨意休息,已經給她預留了房間等等。蘇小鼎拒絕,只問能不能找到他。

前臺立刻打了方駿的專線,但還是很抱歉地說,方總沒接電話。

蘇小鼎又道謝,離開。

她忍不住有點惱怒,這次如果找到人,一定要約法三章。吵架或者鬧矛盾後,不準拉黑,不準關機,不準不接電話,更不準隨便消失。

繼明仁和南山會所,蘇小鼎又跑了漁,依然沒找到人。

最後,她看說手機裏躺著的沈川手機號猶豫,要不要找他?這人算是方駿的損友,從來不出好主意的,找他只怕鬧笑話,害方駿被嘲笑。

想來想去,又放棄了。

戀人吵架多平常,次次找好朋友真的太不上道了。

最後,蘇小鼎去了方駿的公寓門口。

望著大鐵門,她有點後悔。

方駿搬來後,第一天忽悠她住下後便將多配的那幅鑰匙放鞋櫃上。給她準備的,以備不時之用。她那時候心裏還有點別扭,總覺得剛在一起就拿他鑰匙不太正常,雖然他已經很不客氣拿了她店門的。她內心還有些堅持,便故意沒拿。

他隱約有點不開心,但也沒說什麽。

現在蘇小鼎被秋末殘存的小毒蚊子追著叮手背和頸項,後悔得要死。

早知道就不該矜持,自己男朋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

這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腿站酸了,手機的電也耗到只剩下百分之十救急。

她深深嘆口氣,坐到黑漆漆的消防電梯裏面。一邊等,一邊揉腳踝。

外面響了好幾次開關門的聲音,她探頭出去看,只是鄰居。

直到深夜,電梯門開,似乎有沈川的聲音。

蘇小鼎猛然站起來,走出去,果然見沈川架著方駿走出電梯。方駿滿身酒氣,雙眼血紅,有些搖搖晃晃。沈川到處摸他口袋找鑰匙,一時沒找到,滿嘴臟話。

她清了清嗓子。

沈川起身,轉頭見她,立刻舒展出笑容。他仿佛卸貨一樣,很幹脆地將方駿推過來,“哎呀,小鼎妹子,可見著你了。趕緊把他弄回去洗澡睡覺——”

方駿還有殘存的意識在,沒徹底癱蘇小鼎身上。他伸手撐在墻上,避開她要攙扶的手,沖沈川道,“你滾。”

“這是怎麽了?”蘇小鼎問,“喝酒了?”

“下午咱們開了個小會,完事了吃飯。我和向垣稍微灌了他兩杯,就這樣了。哎,你曉得,人在傷心的時候酒量特別不好。”沈川不管方駿,沖她嘮叨,“不過你放心,咱們駿兒酒品相當好,喝醉了就睡覺,一點也不吵人。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

一個錯身,人就閃了。

蘇小鼎還沒來得及說再見,電梯廳便安靜下來。她嗅著滿滿的酒氣,轉身看方駿。

方駿艱難地維持身型,低頭看她的眼睛。

靜夜裏,電梯廳的燈感應不到聲音,滅了。

只有瞳仁裏的一點光在閃,那裏面是整個世界。

她伸出手,“鑰匙呢?”

他沒應聲,但另一只手卻往褲兜裏摸了摸,意識到後馬上停住。

蘇小鼎手往前面遞了遞,“鑰匙給我,我幫你開門。你現在這樣子,能自己開門進屋嗎?”

顯然是不能的。

方駿反應了一會兒,伸手點了點腰部,“這兒。”

她伸手去摸,果然在褲兜裏。牛仔褲比較緊,再加上他不配合,她的手不太伸得進去。

“別動。”她道。

方駿兩手抱住她,“你來幹嘛?”

蘇小鼎沒回答,一手扯開包的邊緣,一手往裏面抓。鑰匙拉了出來,可相應的,旁邊原本安靜的東西也逐漸有了存在感。她擡頭看著他,他笑一下,撤下一手按住她的手,“你來幹嘛?”

她慢慢掙開,推了他一把,走過去開門。

方駿很不滿地咕噥兩聲,靠著墻走過去,又問了一聲,“你來幹嘛?”

蘇小鼎推開門,伸手抓著他的衣領,將整個人推進去。

她跟著進屋,甩上門,沈著聲音道,“我來找我男朋友,能幹嘛?”

方駿坐到換鞋的沙發凳上,仰頭看著她,“找男朋友?”

蘇小鼎把自己包掛在旁邊的架子上,低頭看著他。

他的臉酡紅,身上沾著酒氣和煙草的味道,大約是憤怒未消,表情帶著點兒落拓。他伸手捏著她下巴往下拉,左右端詳了一會兒,突然親一口道,“對,沒錯,這嘴巴是我女朋友的。”

說完,他另一手環著她腰,將她整個人扯到自己腿上。

他吊兒郎當,“我再摸摸看,其它地方是不是——”

第六十二、三章

酒為色之媒。

蘇小鼎堅決不信方駿喝醉了,他把著她從門廳到臥室,又從床上到衛生間。最後整個人濕淋淋,泡在浴缸裏一動也不能動。而他卻十分精神抖擻,儼然清醒的摸樣。

“不是喝醉了嗎?”她手指也不能動了。

“出汗,酒氣蒸發了。”他用大毛巾將她包起來。

蒸發?能找出這種鬼理由,也是服了。

蘇小鼎懶洋洋地被他弄臥室,塞被窩舒舒服服睡了。她瞇著眼睛,半睡不睡。方駿躺她身邊,一直抱著沒放。他身體燥熱,再加上被子密閉不透風,只一會兒就悶得出汗了。她動一動身體,不舒服地掀了一下被子,他立刻揭開一半。

她擡頭沖他笑一下,抱著他胳膊親了一下。

方駿低頭看她難得順服乖巧的摸樣,心裏愛得不行。很幹脆地低頭,就著她的臉頰和鼻梁,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肌膚相親,簡單平常不過的四個字,但真正能放下全部心防,將身體和心都交付給另一個人親密觸摸,太難了。

蘇小鼎抱著他,咕噥道,“我今天給你打好幾個電話,怎麽沒接?”

“開會呢,不方便。”

借口。

“我沒有給楚朝陽作保,叫了蘇小蘸的舅舅去的。”她解釋道,“我不喜歡找不到你,這都第二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方駿親了親她的臉頰,表示知道了。

“我懷疑你是不對,我在反省,可你也不能每次都生氣發火解決。”她扯著他頭發,“能不能稍微耐心點聽別人把話說完?”

方駿貼著她的臉,“是我不好,不該這樣。”

他這麽爽快的承認錯誤,令蘇小鼎有點吃驚。她詫異地看著他,忍不住親了親他下巴上的胡茬子。

他下巴頂著她額頭,半晌道,“是我太貪心了。和你在一起太開心,總想著怎麽對你好,讓你高興,沒想過你需不需要。又覺得自己赤誠一片,不該被懷疑防備。”

蘇小鼎聽得有些心酸,為他的退而求其次。她已經不是十六七歲天真單純的少女,因被傷害拒絕過,起了防備的心。總覺得不會被無緣無故地被愛,總覺得付出是有價值回報的,總是怕再一次落入深淵。她也會遺憾,為什麽不在最好的時候遇上她?可人一旦成長,便無法抹去過去留在身上的印痕。

“你以後要做什麽,都得告訴我。”她啞著嗓子道,“不要隱瞞我,我不想驚喜。不管你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我要知道。我可能會支持,可能會反對,但都比什麽也不知道好。”

方駿親親她額頭,答應了一個好字。

“你也不能不接我電話,特別是任由它響到斷電。如果有第三次,我就再不來找你了。”

他再親她一下,又答應了一個好字。他說,“以後別找我,我會去找你的。”

“我不是不願意你對付楚朝陽,只是覺得讓你把我的事扛起來,很內疚。”她把自己的眼睛藏起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我不想耽誤你。”

方駿在她肩膀上輕輕咬了一口,“我也不對,應該多考慮你的想法。只想著對你好,沒想過你要不要。”

半晌,他又道,“其實你也說得對,我不僅僅是吃醋而已。楚朝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受挫,我針對他,一半也是自己的私心。可想了又想,你的事也只是一個契機,讓我真正想去做點什麽。”

方家是一個大家庭,成員之間關系還不錯。雖然長輩偶然會安排更好的路給晚輩走,但不太會強迫。譬如方駿,他喜歡學廚,真正能自立之後父母也沒有再反對過,反而將會所交給他經營。在這樣寬松的環境下長大,方駿物質和感情都不太缺乏,做什麽也只考慮喜歡不喜歡,或者願意不願意。

沒有過強烈的追求和得到感,他的人生按部就班。

可拿到蘇建忠交給他那個老舊筆記本後,他才知道一個人的一生並沒有多少厚度。短短幾十頁而已,便能縱覽一切。不由自主,他便想到了以後。如果他六十歲的時候,又能留下多厚的一本書呢?孩子們問起來的時候,他該怎麽談起做飯聞香這點小愛好呢?生活中的情趣固然重要,但有追求的人生也可遇不可求。

突然之間,他便十分熱烈地渴望起來,想要把自己的喜好變成一項真正的事業。

“你是怎麽幹上現在這行的?”方駿問蘇小鼎。

她已經有點想睡了,可又舍不得睡,便迷迷糊糊地講起來。

其實,一開始是不喜歡的。

那時候她滿腔憤懣,只覺得天下人都太愚蠢了,借著婚姻制度強行將兩個沒有關系的人捆綁在一起。激烈的愛,放縱的恨,再加上金錢和利益關系,勢必決定了婚姻必將伴隨經濟活動而消亡。

她只是想目睹該進程的發生,安慰她扭曲的心。

每當新娘子美好的幻想被現實□□的時候,她內心都會嘲笑。看吧,這世上的女人一個賽一個蠢,她並不是最慘的一個。好歹她還年輕,已經勘破了真相,下半輩子還能獨善其身。可那些女人呢?被哄騙著走進去,敲鑼打鼓,仿佛進入地獄之前的一場歡宴。她們跟著笑,猶不自知已經被獻祭了血肉。大概,只有在死前才會問一句。為什麽?

可當扭曲的內心被現實一點點安慰之後,蘇小鼎的心情又發生了變化。

如果現實是醜陋的,那為什麽還有人前仆後繼地跳同一個坑裏去呢?

“我愛她。”有的男人會真誠地說,“結婚以後日子就要落地了,我願意滿足她這之前的願望。她想要什麽,都可以給她。”

“我也愛他。”也有新娘子會對她說,“我當然知道結婚和不結婚不一樣,可我還是願意。”

蘇小鼎第一次對別人說這麽私密的話,多少有點羞恥感。

“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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