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哢嚓，哐當，嘩啦！”

伴隨著一陣奇怪的響動，堆積如山的垃圾堆裏，有什麽東西在下方猛烈翻動，試圖從中爬出來。

變了形的各種架子板子棍子碎片灰塵都被推開掉落下來，又激起一陣劇烈響動。

安靜了上百年的巨大垃圾堆上，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臂。

那是一條很古老又破爛的機械手臂，沒有外殼的手臂空隙中填滿了各種灰塵，勉強能看到其中金屬線和已經被淘汰的神經控制線。

手臂出現後不久，就撐著垃圾堆努力往上，接著不久，就有一個只剩了一半外殼的腦袋被手臂撐著費力爬了出來。

那腦袋是非常粗糙簡陋的圓形，原本可能是白色或是灰色，後蓋不翼而飛，一只機械眼也已經消失，只剩了一只眼睛還勉強能夠運作。

腦袋出來後，它的身體也終於跟著出現。

可惜，同樣是只剩了半個腦袋。它的身體自腹部往下就全部被接斷，斷掉的金屬線就這麽裸漏在外。左側胳膊位置同樣是空的，左胳膊也已經斷裂，似乎都是被暴力扯斷，斷口位置非常不平整，全是鋸齒，被強拉出來的金屬線也飄蕩在一側。

好在它大腦的芯片儲存與心臟位置的能源供給處都還能運轉。

機器人出來後，就這麽趴在高高的垃圾堆上註視著四周沒再動彈，若不是一只機械眼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約莫會以為它與這一望無際的垃圾沒有任何區別。

程鳶蘭這會正一臉呆滯，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低頭看著自己那條破破爛爛的機械手臂，試著活動了一下，只剩了三指的手掌跟著動了動，還發出了不太流暢的哢嚓哢嚓聲。

她似乎，似乎從一個人類變成了機器人。

程鳶蘭記得昨天因為訂單太多忙太晚，就直接睡在了倉庫中，結果睡到半夜，那個用了很多年的充電寶突然發生爆炸，繼而引發了火災。她是在淘寶做手工的，倉庫堆了不少木頭紙板布料，著火後火勢迅速蔓延開來，都沒有給她逃跑的機會，她很快就窒息昏迷了過去。

那麽，自己是被燒死，然後穿越了？

信息大爆炸時代，程鳶蘭自然看過幾部穿越小說，別人穿越後身份再不好那也還是人類，她現在不僅是個機器人，還是個破舊的只有一條胳膊的機器人。

大腦混混沌沌的，腦海中除了過去將近三十年經歷的那些，還有很多模糊不清的信息混在其中，大量奇怪地數字不停出現又消失，然後是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

過了一會程鳶蘭才突然反應過來，那似乎，是這個機器人本身的記憶。

可能是因為如今變成了機器人，她的思維運轉全都要靠這個機器的控制系統和芯片來帶動，思考了一會腦海中就不時出現一段空白，就像電腦卡機了一樣。

通過這斷斷續續的東西她總算弄明白了，這個身體原先是一個家用型機器人，在一戶人家家中用了幾年後就被淘汰掉進入二手市場，後來被人買回家，那人將它從頭到尾改造了一番，運算芯片也被擴容，那人對它改造了很多次，到後來它的型號實在支撐不住最新款技術的改造，它就被徹底淘汰掉，被統一運往機器人回收處。只是懸浮車在半途發生爆炸，它只剩了一條胳膊和半個腦袋，最終它們連同那個報廢的懸浮車一起被傾倒進了垃圾星上。

而這裏，就是垃圾星一號。

像這樣的垃圾星，在整個星系中還有好幾個。

且垃圾星一號在百年前就被大量垃圾堆滿了，那些不時轟鳴著出現的巨大垃圾飛船早就不再出現。這裏如今就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墳場。

在高高的垃圾堆上呆了一會，程鳶蘭就對周圍的環境好奇了起來，她用那條胳膊撐著腦袋和半個身體往外挪。

胳膊雖然沒了外殼，但是內裏的材質非常堅固也很有力，她先是用胳膊抓著地，然後使勁將腦袋和身體往前甩，這樣行進起來非常快，唯一一點不好就是甩出去之後，用力過猛，腦袋磕在垃圾堆上引起一陣腦震蕩。

她現在是機器人，老舊型號的機器人沒有觸覺感知系統，並不會感覺到疼，說是腦震蕩，就是大腦一陣空白卡機。

生怕自己的芯片會從那缺了口的腦殼上被甩出去，程鳶蘭不敢在這麽行走了，便攀著垃圾堆一點點的往前挪動。

垃圾堆實在很巨大，就像是行走在一座山上一樣，堆積的什麽東西都有，也許是因為時間太久了，不少容易腐爛的東西都已經變成碎片，一觸碰就揚起一片塵土。

這顆星球實在很荒涼，放眼看去沒有見到任何一棵樹，極偶爾能看到裸漏出來的一點點地面，就像是沙漠一樣，土壤沒有絲毫水分，不少垃圾都被那些黃沙掩埋在下方。

程鳶蘭在垃圾堆上挪動了很久，終於挪到了這堆垃圾的邊緣，這一路她找到了一塊比巴掌沒大多少的金屬片，那金屬是銀白色，很薄，摸著像金屬又像塑料，她也分析不出來是什麽，把邊緣捏彎之後扣在了自己缺了一塊的腦袋上，倒是非常合適。

現在就不怕腦袋裏再進塵土和沙子了。

她已經將胳膊上裏的灰塵都磕了出來，現在再看那手臂，中間一節像是骨頭一樣的金屬支撐著，周圍繞著很多根細長的金屬線。這條胳膊最重要的東西都在那根骨頭上，只要骨頭沒有損傷，胳膊就還能用。

只有一條胳膊，行動起來實在是太不方便。程鳶蘭在垃圾堆中環顧一圈，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替代品，至少先有個完整的四肢讓她可以直立行走。

放眼四望，田地間一片昏黃，似乎是黃昏了，風嗚嗚地吹著，她感覺不到冷，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季節。

程鳶蘭停下前進的腳步，垃圾實在是太多了，繼續往前也還是一望無際的垃圾，這麽走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也不知道是不是芯片真的被磕到了，她只覺得大腦空白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對胳膊的掌控也開始弱下來。

她一時間有些恐慌起來。好死不如賴活，哪怕成為一個只剩了一條胳膊和半個腦袋的破舊機器人，那也還活著。活著就總有好起來的一天。

慌亂了一會她突然轉了眼珠子看向自己的心臟位置，她不是芯片壞了，而是能源不足。

這個身體的型號本來是需要定期更換能源板，不能自動吸收能源補充，後來的主人對它不停改造，能源板也換成了可自動吸收型。太陽，四周的風，都可以緩慢地被她吸收進而轉化成能源。

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以後，這個破舊的機器人還能爬起來的原因之一。

想明白這點後，程鳶蘭終於放下心來。

今晚約莫就要在這裏等待能量恢覆了。她安靜地趴在一塊金屬板上看向天空，太陽越來越高越來越遠，四周也越來越暗，黑夜即將來臨。

周圍除了嗚嗚的風聲和什麽東西被吹起來的抖動聲，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荒涼到了極致。

程鳶蘭不由得開始慶幸自己是個機器人而不是人類，機器人感覺不到冷熱，不會生病，也不需要吃喝拉撒。也唯有此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能源轉換的速度實在是太緩慢，她一邊思考著，一邊慢慢地陷入了待機狀態。

再次醒來的時候，程鳶蘭猛地睜開眼睛，太陽從頭頂照射下來，似乎是中午了。她看了眼自己的能源儲存量，有三分之二，但是並沒有滿，不過也能支撐一段時間了。

程鳶蘭再次撐著自己爬了起來，這次她有了目標，不再漫無目的地亂轉。

這些在明面上的垃圾很多都是被風化的破舊板子，她昨天一路看過來，幾乎沒有看到其他機器人的殘骸。

可能是被埋在了下面，也可能是被仍在了其他地方。

程鳶蘭觀察了一會，決定先回到自己醒來的地方，她花費了小半天時間再次回到自己起來的地方，然後開始扒開各種垃圾往下找。

這個過程很艱難，只有一條胳膊能活動，她時不時就得將自己下滑的身體給挪回原地，饒是如此，她也因為垃圾坍塌而把自己埋進去好幾次。

天漸漸地再次黑下去，她的能源也再次見底。

然而面前的坑挖的並不深，也沒有找到其他機器人的殘骸。

她在能源耗盡之前爬回了頂上，然後把自己攤開躺好。

就這麽醒來挖掘，能源腳底休眠，一知到第三天下午，程鳶蘭終於挖到了這坐垃圾山的半山腰，她也終於找到了一個機器人的殘骸。可惜這個機器人損壞的太厲害了，幾乎四分五裂，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能源和芯片也全都不見了。

而個與自己有些相似的腦袋也只剩了一個臉的空殼，殼後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自打來到這個世界都一直接受良好的程鳶蘭，突然感覺到有些悲傷。

她默默撿起這個臉的空殼，摸索著卸下自己只剩了一半的臉，艱難地將之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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