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欒端著藥悄悄地走進瀛王，瀛王聽見有人的腳步聲，他咽了咽嗓子說道：“你下去吧，本王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穎欒拿起勺子反覆顛碗裏的藥，準備涼下來餵與瀛王。“王爺還是先喝藥吧，身子要緊。”穎欒眨巴眨巴哭紅了的雙眼，神情呆滯地勸瀛王。

瀛王聽見了穎欒的聲音，連忙轉過身來。可瀛王身子弱，連轉個身子都困難，穎欒瞧見了，便幫忙著替瀛王翻身。瀛王原本已經將情緒穩定了下來，可是見著穎欒他又開始流起了淚。穎欒也識趣，拿起床前的濕布巾替瀛王拭去眼角的淚水。

瀛王本來有許多話要勸穎欒，可是當穎欒坐在了自己的身邊，瀛王忽然間喉嚨堵塞了一般，勸阻穎欒的話說不出來了。

穎欒見瀛王的精神尚好，便開始說起了從前的事。“今日曹忠過來告知我，王爺的病是黃灃死的那年落下的。後來越拖越重，才致今日這個地步。”

瀛王心中一緊，趕忙問道：“曹忠與你說了什麽？”

穎欒咽了咽苦澀的喉嚨，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所不知道的從前。”

瀛王將緊張的身子癱在了床上，有氣無力地問道：“所以你是來問真相的？”

穎欒頓了頓嗓子，將略微帶有哭腔的聲音壓抑了下去，語氣勉強平和地說道：“我想聽聽你是怎麽說的。”

瀛王有幾分不情願，他撇過臉去拒絕道：“大夫說我不該再受刺激，你走吧，我不願提起從前的事。”

穎欒反問道：“王爺心虛了？”

瀛王無言以對，開始沈默起來。

穎欒見狀便開始了盤問：“黃灃真正的死因是什麽？是你害死的嗎？”

瀛王回想起曾經的往事，神情凝重極了，他依舊沈默著。

穎欒也不著急，繼續盤問道：“為何當年皇上與阮妃娘娘會忽然駕臨瀛王府？是淑嘉刻意為之嗎？”穎欒苦笑了一聲道：“你不說是什麽意思？你以為至今擔著這一切真相，來日我知道了便會感激於你？”

瀛王嘴唇微啟，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與穎欒說清楚這回事。良久，他回應道：“當年的事已經無法挽回，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穎欒擡起眼看著瀛王道：“就像我已經被皇上一道聖旨宣進宮一般無法挽回嗎？”

說起這事，瀛王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我可以替你安排，讓你遠走高飛，這輩子都不必進宮。”

穎欒回應道：“我若是不情願離開呢？王爺是否還要像當年一般用激將法將我逼走？王爺自以為能操縱著這一切，為何到今日卻這般窮困潦倒？”

瀛王垂下了頭，對穎欒的無限不舍與不忍，他難以宣之於口。“你想說什麽？”

穎欒含著淚大笑了幾聲說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像我這般優游寡斷，婦人之仁才會成不了事，而王爺則是殺伐決斷，絕不會受絲毫人情世故的影響。今日看來是我錯了，我高估了王爺。王爺只有在我面前才這般果斷決絕，才這般冷酷無情，而在皇上面前，在強權面前，便畏畏縮縮，貪生怕死。王爺原來與那欺軟怕硬的小人並無兩樣。這些年在皇上面前受的這些委屈，吃的這些虧，王爺連絲毫的反抗能力都沒有。可憐黃灃信錯了人，將我托付於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人。這便是王爺你的自以為是，自以為能護著我一生。”

瀛王聽見穎欒這般諷刺自己，並沒有大怒，而是漸漸地啜泣起來。一直以來在他身上的無力感，頓時加重了不少。“那你說，我要如何做才能護住你呢？”瀛王哽咽地說道。

“看來王爺已經承認了。當年王爺真的是為了用激將法，將我逼出京都，才會變得這般冷酷無情。而我剛好上了王爺的套，這幾年來一直活在仇恨之中。”穎欒也止不住地落淚著，仿佛從前的恩怨情仇都被原諒了似的。

瀛王自己眼淚汪汪，但還是拿起了床前的濕布巾替穎欒擦淚。“你不要在我面前落淚，快擦幹凈。”瀛王咽著哭腔對穎欒說話，但是眼角的淚水還是暴露了他哀痛。

“因為王爺見了我落淚便會心軟是嗎？王爺隱忍這些年，遲遲不願奮起反抗，才會讓冷宮裏的軒雨閣前後鎖了你的母妃和王妃。這樣的委屈與羞辱，王爺還要忍嗎？”

瀛王雖然不敢在穎欒面前放聲大哭，但是忍得辛苦、忍得難受，索性便放開了胸懷說道：“從前忍著是因為軒雨閣裏有母妃，如今忍著是因為天涯一方有個你。我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兩相周全，我只恨自己無能至極。”

“哪怕王爺手握重權，依舊對皇上隱忍？可是出路是自己掙的，你不狠心地賭一次，又如何能擡起頭做人？”穎欒苦心相勸道。

“賭？我自己是死不足惜的，可是我不能將你賭進去。”瀛王的心開始有幾分堵，似乎病情隱隱反覆起來，可是他忍著，不願讓穎欒為自己擔心。

穎欒苦笑道：“現在我不得不進宮，王爺可不就是將我賭進去了嗎？這麽多年的忍讓，如今換來了什麽？那一年在牧原，王爺忍著阮妃娘娘的放肆，為護著大家的體面，心甘情願護著阮妃回宮。可是王爺不知道的是，前腳王爺一走，阮妃身邊的人便險些淩辱了我與翠翠。為何我會那麽恨你？僅僅是因為你的激將法嗎？不！是因為你的猶豫不決，是因為你狠不下心，讓我吃了那麽多苦，讓我受盡了欺淩。就憑這一點，你拿什麽來與阮磊比？”

瀛王再好的脾氣，聽得穎欒這般說也無法鎮定下來，他臉色漸漸變紅，神情也猙獰起來。“我.......”

穎欒見瀛王有些不在對勁，但是她依舊說了下去。“王爺以為貴妃娘娘為何自縊於軒雨閣？若是她有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兒子，又何至於在冷宮的冰涼中絕望而去？阮磊也有個不算體面的母妃，可是他為了自己的母妃，他能向牧原王下手。這般的血性，王爺望塵莫及。這也是為何我能在牧原待這般久。有了阮磊的護佑，我不必四處游走，也算是有了能遮風避雨的好去處。可是王爺你呢？你手握重權，卻幹了什麽？還不是被禁足，被誆得跪了三天，被削權免責？我還以為進京靠著你的勢力就能盡快將賀蘭的仇怨解去，可是當我知道你是這般小心翼翼，我也只能靠自己得勢才能實現覆仇大志了。”

瀛王聽不下去了，他擡手指著穎欒喊道：“你！你........”猛然一下，瀛王大吐了一口淤血，淤血顏色晦暗深沈。吐血後，瀛王開始翻起了白眼，似乎就快不行了。

穎欒一把抱著瀛王，向門外大喊道：“快叫大夫來！快！”

就歇在隔壁的大夫聞聲趕來，立即為瀛王診治起來。穎欒被丫頭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出了房間的門，一個重心不穩，很快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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