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眾權貴已經恭候多時了，阮妃遲遲沒有現身，牧原王多次催人傳他這個位高權重的女兒無果。好一會兒，阮妃才脫簪素衣出現在眾權貴面前，眾權貴自然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照著牧原的規矩，權貴們得向阮妃行三跪九叩之禮以示尊敬。牧原王雖為阮妃的親父，但是在這樣正式的場合，免不了要同權貴們一起向阮妃行這樣的大禮。

阮妃自恃尊貴慣了，一向目中無人，她緩緩走來扶起了自己的父王後，一直讓權貴們跪著回話，來樹立她阮妃的威信，即便是朝廷裏來的欽差大臣也不能特赦。

牧原王看見阮妃形容憔悴還這般不怒自威，便知道阮妃必會善罷甘休的了。

在場的人被阮妃震懾著，也不敢開口說話，欽差見狀，便率先開了口，因為在牧原，他是個外人，無論怎麽樣也不會沾染上這牧原的內部矛盾的。“稟娘娘，今日朝議，為的是商議如何葬下大世子阮明。臣首議，阮明葬禮規制以世子的位分葬下便可。畢竟事發突然，一切從簡，留世子一個好顏面。”

“這便是欽差所說的好顏面？若是本宮非要風光大葬呢？”阮妃眉頭微蹙，眼睛似箭，能刺穿欽差的心臟似的。

牧原王對自己的女兒也是頗為無奈的，他好說歹說著周旋著，不願拂了阮妃的意，也不願意讓欽差大人難做。“欽差大人所言雖是在理，阮明好歹也是我們牧原行過冊封禮的儲君，若是葬禮從簡，豈不是損了我牧原的顏面？”牧原王說起自己的兒子，眼淚依舊是忍不住裝滿了眼眶，但是在眾權貴面前，他得掩飾著，不好失了禮數。

阮妃只想聽父王的手下人是怎麽樣想的，無論如何，大哥的事決不能就這麽了了。等了一會兒，泰連向阮妃使了個眼色，提醒她讓權貴們起身好議事。阮妃微微點了點頭，泰連會意，吩咐著堂下跪著的起身回話了。

欽差雖得在阮妃跟前稱臣，但到底不歸阮妃發落，因而依舊是有事說事，與牧原王辯駁起來。“王爺此言差矣，雖然大世子受過冊封，但是冊封當日的醜聞已在牧原城裏街頭巷尾謠傳著，為著牧原統治安穩考慮，此事還是細而化之為上，大肆鋪張，只會讓朝廷、讓天下人.......”

阮妃聽不過自己的父王被欽差壓制著，強勢地反問著欽差大人道：“讓天下人怎麽樣？笑話嗎？本宮在皇上跟前伺候的時間久了，竟不知這牧原已是你欽差大人當家。牧原阿朵部的內事，欽差大人姑且議之便也罷了。怎麽，今兒個是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裏了嗎？”

欽差一聽，趕緊跪下向阮妃請罪。阮妃見狀，悲痛的心裏頓時有了絲絲快感，她早就想給這個欽差一個下馬威了。

牧原王雖然平日裏是受了不少欽差的罪，心有不滿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在大事面前，他還是知道其中的利弊，對事不對人。“娘娘莫要怪罪於大人。他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是這個事在皇上跟前傳開了，娘娘也不自在。何況這牧原王宮的事也是牧原的政事，欽差大人有心思安排也是分內之事。”牧原王拍拍焦躁的阮妃，示意她莫要意氣用事。

說道皇上這個痛處，阮妃就像洩了氣的皮球，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狂躁，架子漸漸地也就放下了。“那便依父王所言，只是別委屈了大哥就好。”

牧原王見阮妃不再那麽咄咄逼人，便讓欽差大人起身，與眾權貴商議著阮明下葬的事宜。“既然不費周章地辦，便悄悄兒的，花多些心思在陪葬物上吧，別叫我明兒在九泉之下受了委屈。”

欽差大人雖然一身正氣，但是礙於阮妃在跟前，也開始識趣，說話開始變得婉轉起來。“這是應當的，按著世子的規制，奢華些也不打緊，只是近年來牧原城的稅務收入已是一年不如一年，王爺斟酌著辦，莫要傷損了牧原財氣就行。”

阮妃本打算不幹涉這個事了，一個人暗自傷神。可是聽到欽差大人說道牧原財政問題，又忍不住為自己的無能不得寵而自責不已。

泰連是個聰明人，他看著阮妃的神色，突然就提起了二世子阮磊。“回王爺的話，素聞二世子的崇華殿裏無奇不有，華貴富麗，這個事若是交給二世子去辦，必定不會委屈了大世子。何況世子二人兄弟情深，二世子為亡兄的事殫精竭慮，這會是牧原的一段佳話。”

眾人沒反應過來，阮妃卻一個激靈。問起了二世子的事：“今日為何不見阮磊？這樣重要的事難道忘記通知他了嗎？”

牧原王怒瞪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泰連，安撫著阮妃說道：“磊兒沈浸在骨肉分離的苦痛之中，為父想著不必再讓他勞心勞力了。何況朝堂這個地方，他不慣涉足。娘娘若是有心，堂下召見了他便是了。”

阮妃並不願意放過阮磊，繼續刁難著說道：“素聞磊兒闊綽瀟灑，平日裏更是揮金如土。怎麽到了大哥辦正事，宮裏就出不起這個花銷了？本宮是得會會這個沒心肝的弟弟了。”

沒等牧原王說話，泰連眼疾嘴快地問道：“娘娘可需奴才即刻把二世子召來議事？”

牧原王大喝了一聲：“放肆！主子們議事，也需得你這奴才摻和，快滾，仔細你自個兒的腿！”

泰連見牧原王青筋暴起，便知道他盛怒非常，趕緊連趴帶滾出去了。阮妃看著父王的神色，想到他一如既往地嬌慣著阮磊，心裏的恨便不知不覺多了幾分。

議事商議決定，暗地裏按儲君的規制安葬了阮明，但是一切從簡。阮明便成了牧原第一個離世不被牧原百姓祭奠的世子。當年賀蘭蓉若離世，也沒有那麽委屈，名聲在外，竟也比不上罪臣。

阮妃知道自己的哥哥委屈，但也只能怪自己聖寵不再。如今事事都得忌諱著天家皇朝，即便是在一個欽差面前說話也不得意。下了堂後，阮妃依舊是沈浸在對哥哥的愧疚和對自己的自責中，無暇顧及二世子。

葬禮是三日後舉行的，出席的多是阿朵部的近親，也只在王宮裏掛了白布。阮磊也來了，他按著阿朵部長老的吩咐主持著哥哥的喪禮，卻一點兒淚也擠不出來。倒是阮妃，幾度昏厥，牧原王是怎麽勸都勸不來。

姐弟兩也不是沒有碰面的機會，雖然牧原王盡量避免。在瞻仰遺容的這個節骨眼上，阮妃出奇的冷靜，她見了哥哥的最後一面轉身離開時，對棺木旁的阮磊滿是恨意。姐弟兩對視了好一會兒，阮磊的眼裏竟然沒有絲毫的畏懼。在這無聲的較勁中，姐弟倆就像是兩只蓄意伺機而動的公雞，你不讓我我不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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