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後，二世子更加熟練地拿捏翠翠的軟肋，想方設法捉弄穎欒，好讓翠翠死心塌地地服從自己。

三月的牧原，總比京都暖的快。原本是一陣沁人心脾的風，吹得人卻有些燥熱。穎欒常常睡到半夜一身汗，不知道是熱著了還是冷著了，反正就是很難再睡著，心裏頭也不知道惦記著什麽，總是悶得慌。折騰了好一會兒，快睡著時又想起翠翠的處境，擔心她在崇華殿外過得不好還不跟她說。

同樣睡不好的還有二世子，雖然有一大批的宮女和美人把他伺候得無微不至，可是他還是常常半夜醒來，一身汗。也常常夢到自己的母妃，夢見她的孤獨和無助，夢醒了不僅有汗，眼角還掛著淚。左不過是春夏交季的緣故，免不得煩悶些，脾氣也免不了暴躁。

一早，穎欒隨著嬤嬤和眾宮女伺候二世子洗漱更衣，完了還得伺候二世子用早膳，雖然穎欒在這其中的地位比任何一個宮女都要卑賤些，還輪不到她在二世子身前伺候，但二世子就是喜歡使喚穎欒做事。穎欒初來乍到，對規矩還不是很熟，笨手笨腳地，耶總是挨二世子的罵。

用早膳是在崇華殿正殿，正常的宮中權貴向來把正殿用作接待客人、品茗聽戲的場所，偏二世子不一樣，他愛把一日三餐端在正殿吃。穎欒對此還頗為意外，但是想想二世子也沒什麽外人要見，而且二世子在崇華殿獨自尋歡作樂慣了，自然就不必遵守這些常人的規矩了。

早膳本是她這種平民日常能省就省的一餐，從前在趙大哥家，總是忍著餓，到中午才有一頓飽飯吃。而二世子身份尊貴，吃穿用度自然是奢華的，但是這樣的場面，從前穎欒在瀛王府都不曾見過：

首先，伺候用膳的人並不比侍寢的人少，依舊是跪在二世子跟前等待吩咐，甚至連後廚地位高些的宮人也得跪著伺候在跟前，生怕一會兒湯涼了、淡了、少了會受罰。說道桌上的吃食，那就更為誇張了，滿漢全席似得擺著，穎欒一時也數不出有多少道，只知道二世子一個人吃的量就夠下面跪著的宮女都吃飽。他肯定吃不了這麽多，只是由著近身婢女按著二世子的口味，樣樣裝一點，這樣嘗下來，二世子總共吃不過幾口就飽了，然後就是大規模地撤菜。

穎欒心裏憤憤不平，果真是應了那句“虎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突然，二世子似乎嘗到了一盤糕點味道不對，便開始黑起臉來，一盤負責的糕點師傅看見自己的主子不滿後，帶著一系列跟這盤糕點有接觸的宮人跪下來了，瑟瑟發抖。後來這個糕點師傅的一眾弟子聞聲，也紛紛跪在了正殿前為師父求情。

二世子微皺著眉頭，臉色嚴肅地評價道“這玫瑰酥裏放了什麽？”

糕點師傅有些慌張，回起話來聲音有些顫抖“這......這裏面放了些蓮心粉，只放了一點點。聽禦藥房裏的公公提過世子近來煩悶盜汗，這樣的天喝一喝蓮心湯能清心去熱。可是世子怕苦，崇華殿裏從來沒有用過蓮心。今日奴才鬥膽，想在二世子喜歡的玫瑰酥裏放一點點，時間長了，必能起到藥效。”

二世子一扔手裏的金鑲珠玉的筷子，不滿的情緒更加濃烈了“你既然知道本世子不喜歡這種苦，為何還堅持放？當本世子是傻子，嘗不出來嗎？”

糕點師傅一臉無辜，眼睛裏有淚水在打轉“奴才昨日在後廚嘗試過了，努力了一天才做到保證世子吸收蓮心，又不會嘗到苦味啊。還請世子原諒，奴才再也不敢放蓮心了，還請世子恕罪啊。”

穎欒瞄著眼看著二世子對糕點師傅的冷漠，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二世子理都不理糕點師傅的解釋和求饒，吩咐著簾貞道“相關人等都去領三十板子吧。”

這一命令打的可不止這地下跪著的十來個人啊，後廚這麽多人經手過這個玫瑰酥。糕點師傅知道其中的規矩，還是忍不住求饒“還請世子高擡貴手啊，這一罰，得連累近百號人，奴才真是罪孽深重啊。”

近百號人？穎欒被這個數嚇了一跳，一小碟子的糕點，竟會連累這麽多人。這麽說來，因為糕點師傅的自作主張，近百號人都受到牽連。這三十大板雖說打了不會死人，但是以後還怎麽讓糕點師傅在後廚立足啊。

這個糕點師傅本就是牧原小有名氣的廚師。上次翠翠想辦法拿來了些主子吃剩的糕點給穎欒，穎欒竟嘗出了以前賀蘭王宮的味道，想來跟這個糕點師傅有關吧。即使不是曾經伺候賀蘭王室的糕點後廚，想來也是一脈相承的弟子吧。如今二世子這樣做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穎欒一直在忍著心中的怒火，她的理智是絕對不準她冒這個險的。越王勾踐都還知道臥薪嘗膽呢，這樣的事她得忍著。

二世子對糕點師傅的求饒無動於衷，照常品嘗其他吃食。過了一會兒，二世子似乎被糕點師傅的聲音激怒了，壓著聲音對他說“在場的都領三十杖。如果你還是覺得不服，本世子會讓整個後廚的人領三十杖。”在場伺候的人不管是跪著的還是沒跪的，都嚇得向二世子行了大禮。

糕點師傅委屈得哽咽著，卻還得閉上嘴，對二世子磕了幾個響頭後，默默地走出了正殿。

這時穎欒實在是受不了了。她突然挺直身子，轉過頭對糕點師傅喊道“等等！”

在場的人都十分詫異，被這個傻裏傻氣的丫頭嚇了一跳，自然，心裏都在嘲笑她的強出頭。

二世子擡起頭看著穎欒，心中的怒火未消，正愁沒有發洩的當口。

穎欒先是恭恭敬敬地說道“奴婢不是替糕點師傅求情，只是二世子遷怒其他宮人，大家無辜遭此無妄之災，傳了出去，恐有損二世子的名聲。”

“還有這樣的說法？那你說說，本世子在外有什麽名聲？”二世子想著今天是一定要好好懲罰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頭了，先聽聽她有什麽說辭，就當做聽了一段戲。

“二世子在外的名聲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富貴，有王爺的獨寵著，人人都希望能憑本事在崇華殿謀個生。若是二世子有自己的原則，該賞則賞，該罰當罰。必定會招納許多精英人才伺候在前。如此，崇華殿豈不是天上人間？”穎欒盡量撿一些二世子愛聽的話進諫著，生怕再次激怒他。

“好一個招賢納士，你這個丫頭不過是害怕被連累罷了。你以為你的一番話就能讓我收回成命嗎？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二世子先是被穎欒逗樂了一下，接著又是一番的不屑。

穎欒看著二世子的怒氣慢慢地消了些，內心的不安也定多了。“奴婢自是人微言輕，不足讓二世子認同。這好的人才就像這滿桌的佳肴一般，如果不去好好享用，而是糟蹋，那麽二世子的歡樂便也只局限在崇華殿裏。這崇華殿以外的、牧原城以外的、甚至是這天下的好東西，二世子豈不是無緣享受？有了這好的人才，二世子才能享盡這天下的歡樂榮華不是嗎？”穎欒越講越自信，也不管身旁害怕被連累的宮女微微地扯她的衣袖。

“好一個糟蹋，你便是這樣直言直語的嗎？就不怕本世子不愛聽？”二世子回著穎欒的話，伸手端起一晚銀耳羹走到穎欒跟前。

大家看著二世子的反應都嚇得心裏直冒冷汗。以為二世子準備杖斃這個笨丫頭了。

“可本世子就是愛糟蹋。你的話啊，再有理，我都不聽。因為你不配。”二世子說著，緩緩把銀耳羹倒在了穎欒跟前。“你想強出頭也行，把這地上的銀耳羹吃了，我便放了他們。本世子也是想看看你這樣做，他們會不會感激你。”二世子說完自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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