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欒頓了頓繼續說道“那日大世子出城祭祀，我與妹妹一起相約湊湊熱鬧，可是在人群的混亂中，我不小心撞到了大世子的馬車，冒犯了大世子。大世子怒不可遏，便把我拉走關在一個小黑屋子裏，不給吃不給喝三天。翠翠為了救我，找了好多天，當找到了我時，我已經奄奄一息。幸而有貴人相助，給了我們口飯吃，將養了這許多天，我們才有力氣回來。本是個意料之外的事，還請趙大哥不要放在心上。至於拖累了趙大哥拘囿所之事我和妹妹會補償。”

這樣一說，趙大富氣消了許多，但也不願意就這麽放過了姐妹倆“就算是這樣，你們也不能逃脫懲罰。過幾日隨我去拘囿所打掃一個月。”

穎欒面露難事，低著的頭就更低了“趙大哥您先聽我說完，那日救我們的貴人原是宮裏的大人，如今已下令讓我們姐妹入宮伺候，所伴之日怕是無多。這樣的責罰確實不太妥。”

趙大富剛消的氣又被點燃了“這麽說你們倆是要報答恩人離開我了，那我對你們沒有恩是嗎？虧得我養了你們這麽些時日。都是白眼狼，白眼狼！”說完氣沖沖地出了門。

翠翠聽趙大富說得這樣難聽，忍不住抱怨道“我們又不是白吃白喝你的，犯得著那麽大的脾氣嗎？”

穎欒拉住他“閉嘴，誰讓你說這些莫名的氣話的。趙大哥是心地善良的人，只是有些舍不得我們離開才會這樣生氣。下次再這樣牙尖嘴利，仔細你的皮。”

翠翠癟癟嘴，不敢再張狂了。

是夜，穎欒起來倒杯水，看見窗外趙大哥一個人在水井旁買醉，於心不忍，便帶了件外衣便出去了。二月裏的夜，依舊是涼津津的，微微一陣風吹來，還是會感受到大冬天雪融的刺骨，畢竟牧原的春來得比其他地方遲些。白天倒也還好，有顆溫潤的太陽曬得人暖融融的。

穎欒披著外套靠近趙大哥，趁他不註意，奪了他的酒喝了一小口。這酒太辣了，憋得穎欒滿臉通紅。趙大哥看見穎欒的囧樣，忍不住笑了“妹子竟是如此喝不得酒？”

穎欒見趙大哥笑了，也就沒那麽拘謹了。“也不是，只是從前喝的酒溫潤些。”

趙大哥笑了“這怕是大戶人家才喝的酒吧。我就愛喝這種酒，在西街打油鋪旁邊，二錢一兩。喝著暖人心，幹起活來得勁兒。”

穎欒看著這樣憨厚的趙大哥，說要離開還真是舍不得。她微微濕潤的眼睛望向天空，跟天上的星星比亮似的，就是不想讓趙大哥看出自己的心軟。

“趙大哥，我小時候聽母親講過一個傳說，你可有興趣聽？”穎欒摁下心中的波動，努力心平氣和地跟趙大哥說話，生怕自己的情緒影響了趙大哥喝酒的好雅興。

“什麽傳說？讓我聽聽到底是真是假。”

“我的母親說過，這人啊，無論生死，只要離開了便化作星星在天上做個標記。等互相思念了，擡頭望望天空，便能傾訴相思之情，因為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分別難以避免，天上的神仙便發明了這個方法安慰相思的天下人。”穎欒說著說著，眼睛有濕潤了，語氣也越來越悲傷。

“傻妹子，呵呵呵呵呵，竟會相信這個。”趙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喝得有些多了，笑得是那樣歡脫和爽朗，但是抑制不住心中一澀，眼睛酸痛。

“大哥是不相信這個傳說嗎？”穎欒側過臉，愛憐地望著趙大富。

趙大富頓了頓苦澀的嗓子，正襟危坐“以前不信，今日聽你說了後，以後怕是會慢慢地相信了。”趙大哥說得是那樣的傷，穎欒也難以自持。

沈默了好一會兒，穎欒找了另一個說法轉移彼此的悲傷“比如說，我們死去的親人們，或者是不能相見的好友們，現在正在天上看著我們呢。我們也看著他們，這樣便能感受到他們在我們身邊，在陪伴著我們。”

趙大富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含著淚笑道“真傻，天上那麽多星星，你怎麽能認出誰是誰呢。”

“這個就難了，相思之人便像這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只能遠遠的望，卻不能區分哪個是哪個。”說著說著，穎欒自己都不信了，忍不住破涕而笑。

趙大富看著穎欒,一臉認真地說“你說我便信。”說完也像穎欒一樣仰望著天空上的繁星點點。

穎欒拿起酒“今夜我便陪大哥喝點兒吧，像您這樣善良寬厚的人，委實不多。您對我的恩，我會銘記在心的。”

趙大哥學心疼起穎欒來“那酒太烈，你喝不慣的。其實我也沒有你說的這樣好，也談不上什麽恩，只是太多的於心不忍。這混亂的世道，沒有誰能夠容易地活著，妹子你離開後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妹妹啊。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聽到了嗎？”

穎欒接著趙大富的話，忍不住靠在趙大富的肩膀上哽咽著。趙大富一個粗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樣柔情真摯的妹子，只是用手拍拍她的頭，讓她知道自己不想她哭。

這是在房裏沒找著穎欒的翠翠看見了這一幕。她有些意外，原來亂世還會有這樣難得的感情。

是啊，這樣的純粹，穎欒也是很久沒有感受過了，曾經她很珍惜翠悠，很珍惜蕤欒，很珍惜黃灃，可是他們都離開了。

翠翠知道自己不方便打擾他們兩個互訴衷情，便回屋去了。翠翠也沒有睡下，只是坐在床邊等穎欒回來。等得久了，也在床邊睡著了。

夜深了，趙大富扶著喝醉了的穎欒回屋，驚醒了翠翠。翠翠幫著忙伺候穎欒睡下時看見趙大富眼睛紅腫，一臉的滄桑。心裏一下子軟了，奈何壯漢也有柔情啊。翠翠本想安慰著趙大哥幾句，可是話還沒到嘴邊，趙大富便搶先開了口。

“給你姐姐煮些姜湯吧，解酒還驅寒。身子還弱著就跑出來，也不怕病著。”便是這樣埋怨的話語，在趙大富溫柔的語氣中也是盡顯不舍。

翠翠拿了塊手巾遞給趙大哥，止不住心疼地對他說“趙大哥你也別太傷心了，我相信姐姐有機會還是會回來看你的。今日之事，我向您賠不是，我不該這樣對您。”

趙大哥拿過翠翠的手巾，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道“傻丫頭，趙大哥不記得這個事了，鬧過了便算了。以後好好照顧你姐姐，她不容易。”說完摸了翠翠的頭，就像摸穎欒的頭一般“以後你這個小丫頭還願意回來看我便是最好了。做事莫要太沖動，少惹你姐姐生氣。記住了嗎？”

翠翠躲閃著趙大富的手，只是單純地不習慣別人摸頭，心裏對趙大哥說的話還是心裏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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