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了好些時日，還是沒有什麽機會靠近拘囿所內部。

這天，穎欒照常送飯。突然拘囿所大門打開，幾個侍衛拖著一個衣衫平破爛，半死不活的病婦。

穎欒覺得這其中不簡單，裝作沒好氣地打聽著“這是怎麽了？哪來的病秧子，可別染上時疫，禍害了咱們。”

“聽說是大世子宮裏的人，不知犯了什麽事，就被打成這樣，給扔了出來。就這兩天的事。”一旁休息的守衛大哥毫不在意地說道。“姑娘莫要管這些事，倒了胃口。今日有什麽好菜啊？”

穎欒也一臉不屑地給守衛大哥陪著笑，心裏卻暗暗地想著這其中的契機。

從拘囿所回來，穎欒換了一身打扮就出去了。

按著打聽來的亂葬墳，穎欒很快就跟了過來。亂葬墳真是亂，白骨皚皚，說是墳，其實就是拋屍野外。要是以往，穎欒鐵定被這樣的場景嚇壞了。只是她經歷過那麽多生離死別，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除了心裏有些懷疑自己的親人有可能也被扔在這裏而有些悲愴外，她並不會對這世人忌諱的晦氣有什麽感覺。冷靜多於感性，穎欒見宮裏擡屍的人走遠了，便上來找剛剛那個宮女的屍身，企圖從中得到什麽宮裏的消息。

忍著惡心至極的屍臭味，穎欒終於找到了剛運出來的女屍。這女子生地清秀嬌俏，可惜面無血色，傷痕累累，一動不動地躺在這亂葬墳裏真是浪費了。穎欒看了一會兒便翻動著她的身體，找找其他蛛絲馬跡。突然穎欒握著的姑娘的手動了一下，似乎還有脈搏在。穎欒十分吃驚，趕緊探了探女屍的呼吸。氣若柔絲，她居然沒死！咬緊牙關，穎欒給這個女子換了一身尋常些的死人衣服，帶回了趙大富家。

“這是哪兒來的女人？怎麽帶過來了，快丟出去。”趙大富一臉嫌棄。“我家養不活這麽個人，想救活還得不少銀兩呢。”

“趙大哥，這是我的妹妹，在大戶人家做事，如今做了錯事被打成這樣。還請趙大哥給她一個容身之所吧，她的日常開銷我自己想辦法。”穎欒有些哀求道。畢竟亂世，趙大哥自保為上也是人之常情。

“唉，到底是條命，你看著照顧就是了，只是可別耽誤了送飯食啊。”趙大富不太情願，可又拗不過穎欒。臨走前，趙大富還是忍不住說道“看她這個樣子也熬不了多少天了，不過是白花了心思。”

穎欒不死心，一邊照顧著她尋醫問藥，一邊堅持著拘囿所那邊的差事。來來去去忙了好幾天，姑娘才有了些氣色。可是還是醒不過來。

這打得也太狠了，穎欒給姑娘上著藥，看著慘不忍睹的傷痕日漸膿化，心裏真的是不忍心。幾日後，這姑娘終於退下燒了來了，至於能不能醒，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穎欒往往料理好姑娘，自己卻很難才睡去。

這一天，穎欒推著送飯食的車，繼續送飯，還沒跟守衛大哥說上幾句話，趙大富便急急忙忙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找穎欒，穎欒拉他到一邊。趙大富氣喘籲籲地說道“姑娘姑娘，你妹妹醒了，你快回去看看。”

穎欒松了口氣，但是並沒有那麽激動“醒了便好，我送完這些飯食，便回去看看她。”

趙大富看穎欒不慌不忙，意識到自己沒有把話說清楚，更加著急了“姑娘你聽我說，你的妹妹她一醒來就要死要活呢，攔都攔不住，凈做些傻事。你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吧。”

“那你還不看著她，你跑出來了，她可沒什麽事吧。”穎欒這下急了。

“還好，她被我綁起來了，你還是快回去吧。可能你妹妹瘋了。”

一進門就看見姑娘蓬頭散發，兩眼無神，臉色慘白，定定地靠在床邊。手腳被綁得緊緊的，身體確是軟軟的，大概是掙紮地累了。穎欒遣走了趙大富了，緩緩地走到姑娘身邊。她伸手，觸摸了姑娘的肩膀。姑娘回過神，一臉驚恐地看著穎欒。

“你是誰？我怎麽沒死？這是哪兒。”

穎欒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愛憐地看著她，撩開她額間散落的秀發。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她解開。“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兒，我只是一個醜姑娘，見你可憐，便救了你。”說完，含著淡淡的憂傷，起身給她倒了杯茶。

姑娘揚手一揮，把茶打翻了。眼睛含著淚，冷漠地對著穎欒“我不需要你救。”說完扶著床邊起身，準備向門口走去。

穎欒試圖著扶了她一把，姑娘條件反射般，反手就把穎欒摁在了墻上。即使是虛弱無比，穎欒也能明顯地感受到姑娘有力的腕力。知道姑娘並不能把她怎麽樣，穎欒還是以試探的語氣問候著她“姑娘你要去哪兒嗎？我扶著你吧。”

姑娘這麽大的動作，體力明顯有些跟不上，喘著粗氣說道“不需要你管，我死外面也不關你事。”

穎欒也不抗拒，就這麽看著這個虛弱得姑娘，看她還能堅持多久。

果然沒多久，姑娘實在撐不住，癱軟在地上了。穎欒把瘦弱的姑娘扶上床，緩緩地說道“我雖不知道姑娘是經歷過什麽才會如此厭世。但是姑娘得記著，這個亂世，沒有誰是容易的，死了容易活著難。若姑娘就這麽去了，那跟懦夫有什麽區別？”

姑娘身體虛得厲害，依然酷酷地回絕穎欒“少用激將法刺激我。”

“姑娘這樣想便不夠清醒，姑娘活著如此痛苦，可想過這是為什麽？世人都忌憚死亡，唯恐避之不及。姑娘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還怕這世上的仇怨？”穎欒說著，眼睛開始淩厲起來，仿佛是在勸自己“每個人都來這個世界走一趟，何必為了所謂的仇怨委屈了自己。便是要死，也得死得轟轟烈烈。如此埋沒，不像是姑娘俠女的性格。”

姑娘聽著穎欒的話，覺得不可思議。連鄉下的醜姑娘都看得比自己透徹，看來這個醜姑娘實在不簡單。她默默地想著，就是不應穎欒。

穎欒看著姑娘，知道多說無用“姑娘不像是個庸庸碌碌之輩，想來也不難理解我這番話。自己好好想想，可別沖動做了怨自己的事。”

穎欒頭也不回地走出來。正在井邊打水的趙大富跟過來問道“你怎麽出來了，就不怕那姑娘做出什麽傻事來？先守著她幾天吧，等她冷靜下來再打算。可別在我的院子出了什麽事。真是晦氣。”

穎欒擡頭看著趙大富，嘴裏含笑“要是這麽容易死在你院子，就算我白救她了。死了便死了，救得了人救不了心，又有什麽用。”

趙大富不太理解，只是覺得年紀輕輕怎麽那麽輕易把生死放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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