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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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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

陸淵到達機場時已接近淩晨, 因為杭州那邊的天氣原因, 原定的航班一再延誤,直到遠處的天邊已經開始泛白, 機場的地勤人員才走過來,站在一旁恭恭敬敬道:“陸先生,可以登機了。請走貴賓通道。”

陸淵沈著臉站了起來。他的耐心本來就不怎麽好, 破天荒的在休息室裏等了半宿, 起身的時候整個人眼前都是模糊的,身上酸乏,頭也痛的厲害。

空乘觀察著他的臉色不像是太好, 關切的幫他放平了座椅,又轉身拿了條毯子給他。陸淵閉著眼睛靠在座位上,腦袋裏昏昏沈沈的,耳邊恍惚縈繞的全都是溫言在電話裏低弱的哭聲。他心裏一陣難受, 有些煩悶的揉了揉額頭,不多時,意識敵不過倦意, 逐漸開始模糊。

這一覺陸淵睡得並不安穩。

夢裏還是那天的景象,只是情況比之前每一次的夢境都更糟糕。

他夢見溫言跟那天一樣的姿勢伏在浴缸上, 臉埋在水裏,長發浮在水上, 一動也不動。他顫抖著手去拉她,她的身體冰涼,被他用力一拽, 軟軟的倒在了他身上。

他慌張的扶住她的肩,懷裏的人閉著眼睛,臉色慘白而平靜,任他怎麽搖晃也毫無反應。他惶恐又絕望的看著她,喉嚨哽的生疼,腦袋裏一陣一陣強烈的眩暈,突然,眼前的視線開始扭曲,整個房間都仿佛都跟著他的動作一起天旋地轉,猛烈的晃了起來。

陸淵猛的驚醒。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清楚感覺到身下一陣十分強烈的顛簸。機艙裏所有乘客的表情都非常慌亂,四處張望,坐立難安。

陸淵怔了幾秒,終於從剛才的夢裏回過神來,迅速的搞清楚了眼前的狀況。

他轉頭看向窗外,此刻外面的天色極度的陰暗,狂風驟雨,飛機在暴風中宛若海浪中的一葉扁舟,搖搖晃晃,起伏不定。

飛機上所有的燈光設備都開始了不受控制的閃爍,又過了片刻後,廣播響了。

“尊敬的各位乘客,我們的飛機當前遇到了大片的雷雨雲,形勢危急,但是請大家不要驚慌,我們的機長具有六千小時的飛行經驗,一定會帶領大家安全著陸。廣播重覆一遍…….”

幾乎所有人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持續的劇烈顛簸之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惶恐意識到,飛機已經隱隱有些向下墜落的趨勢了。

一位年輕的空姐搖搖晃晃的從過道裏走過,她勉強保持著鎮定,提醒乘客坐在位置上系好安全帶,竭力勸慰著大家眼前的情況只是暫時的,很快就會過去。可她泛著水光的眼底跟微微發顫的聲音,使得這一套說辭顯得並沒有什麽說服力。

身邊的乘客紛紛坐不住了。有位帶著孩子的年輕的媽媽已經低聲的哭了出來;旁邊座位上那個衣著商務的中年男士也慌了,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微胖的臉上密密的淌下了冷汗;隔兩排有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姨,手裏握著一串佛珠,嘴裏不停的念叨著,又一個巨大的顛簸後,她手裏的東西一下子被甩到了地上,整個人還維持著原本的動作,仿佛被瞬間嚇得失了神。

陸淵端坐在座位上,臉色平靜的近乎異常。

他安靜的看著窗外,腦袋裏恍恍惚惚的想著,得,這一次又沒趕上。

玻璃窗模糊的倒映出他的輪廓,他怔怔的看了半響,自嘲的朝自己彎了下唇角。

他其實倒真沒覺得有多害怕。生老病死這種事他一向看得很開,他總覺得發生什麽都是命,命數來了凡人只有受著的份兒,根本掙紮不了。只是真的事到臨頭這一刻,他覺得心裏空的厲害,那種說不明的遺憾跟空虛交織著,一遍一遍的在他心裏翻騰,絞得他難受。

他想起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他們才剛剛在一起,他還沒有帶她正式見過他的家人,還沒有把她介紹給親近的朋友;他還沒有單膝下跪的求一次婚,還沒來得及看她穿婚紗的樣子。

他還設想過很多他們的未來。他想把房子裝修成她喜歡的風格,客廳裏最寬的那面墻可以做成唱片墻,全都放上她喜歡的音樂;陽臺上地方寬敞,可以多養些綠植,她笨手笨腳的養不好貓狗,總應該能養活些花花草草;還有一間客房可以先留做兒童房,他總覺得他們將來會有一個女兒,長相軟萌可愛,性格卻極度的反差,跟她一樣的高冷;等孩子再大一些的時候,可以養一條溫順的大狗——不過孩子和狗,恐怕都得是他來照顧。

陸淵想到這裏,忍不住的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極為短暫。下一秒,他唇邊的笑意就漸漸隱去。

他陡然發現,他幻想中的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得及實現。他們也曾經有過很多時間,可是他都做了些什麽?

揣測,疑心,猜忌,強迫,暴力。

連他的愛情,都是他強行塞給她的,她在這段關系裏,只有沈默的承受,再承受。

她是那麽沒有安全感的一個人,他自私的把自己的感情和關心強加於她,從來沒問過她的意願,卻還要遷怒於她沒有回應。

陸淵抿著唇,心裏一陣一陣痛的難受。

他終於意識到,那些曾經令他困擾、煩躁、惱怒的一切,原來其實都不重要。此時此刻,還能活著見到她才重要。

可是,還來得及嗎。

眼前突然有些模糊的霧氣。

陸淵擰著眉忍了忍,最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振了起來。

床上的人正熟睡著,先是被吵的皺了皺眉,隨後意識逐漸清晰,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伸手拿起手機,暗啞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疲憊:“你好?”

“您好,溫小姐,這裏是首都航空服務中心。由於今晨突發的臺風天氣,您原本預定的今天下午15點30分的JD5023次航班臨時取消。非常抱歉耽誤您的行程。您看現在是給您辦理退票手續,還是幫您改簽其他航班呢?”

溫言從床上爬了起來,神色迷茫,腦子還處於半混沌的狀態。她隱隱想起昨夜外面好像是很大的風聲,這會兒聽著窗外也是風雨交加,也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出門兒。

怔了片刻後,她意識到對方還在等,有些抱歉:“先幫我退票吧。謝謝。”

掛了電話,溫言起身走進浴室。

她昨天半夜才回到酒店,洗了澡之後已經三點多了,這一宿沒睡上幾個小時,此刻隱隱有些頭痛。

她撐著洗手臺看向鏡子裏的人,眼睛紅腫,兩頰蒼白,臉色十足的疲倦。她低下頭草草的洗了把臉,用冷水沖了個濕毛巾敷在眼睛上。

躺在床上安靜的聽著外面的雨聲,溫言很快又有些困意。

剛要睡著的時候,房間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溫言被這聲音突然驚醒,嚇得猛的翻了個身,臉上的毛巾“啪”的一聲掉到了地板上。

外頭的人似乎很著急,一遍一遍不停的按著門鈴。

溫言也被這聲音催得莫名覺得有點迫切,她迅速的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趿著拖鞋快步出來打開了門,看清來人後,她驚訝的一時連話都忘記說了。

眼前的人渾身濕透的站在門外,鞋子和西褲上都是泥漬,頭發狼狽的貼在額頭上,面色憔悴的發白。

他無聲的看了她半天後,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那笑容有些傻氣,還像是有些……心酸。

溫言心裏無端的一頓,匆匆瞥開目光,側身示意他進來。她關上門回過身,突然被身後的人緊緊的抱住。

他的頭埋在她頸間,抱著她的手臂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勒得她有些疼。她被他抵在門上動彈不了,試圖推了推他:“你怎麽來了?”

陸淵許久沒有說話。

半響,溫言又叫了他一聲:“陸淵?”

他人仍舊沒動,只低低的應了一聲。

溫言有些疑惑:“你怎麽……搞成這幅樣子?”

陸淵終於擡起頭來,細細的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我看上去是不是挺狼狽的。”

溫言點點頭,糾正他:“很狼狽。”

陸淵揉了揉她的頭,又把她抱進了懷裏。

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對她說,可是這一刻,劫後餘生,他實在太貪戀眼前這平靜。

隔了片刻,溫言試探著擡頭輕聲問了一句:“發生什麽了事嗎?”

陸淵稍微松開她,撫了撫她的臉,輕描淡寫的說:“機場過來有一段交通完全癱瘓了。下來走了一段兒。”

溫言想了想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陸淵輕輕推了下她的頭,語帶嫌棄:“問你助理。”

他一邊往裏走,一邊脫下外套。

“你爸怎麽樣了?”

溫言跟在他身後,垂下眼睛,低聲道:“已經說不了話了。人也不太清醒,時不時的陷入昏迷。”

陸淵回頭看了看她,認真提議:“什麽病?現在轉院的話,能不能——”

溫言輕輕的搖了搖頭:“胃癌,已經晚期了。可能還有一個月吧。”

陸淵看了她一會兒:“怎麽這麽突然,之前都沒有聽你說過?”

溫言低著頭,極淡的笑了下:“好多年沒有聯系過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陸淵沒有再說話。

溫言從浴室裏拿了件浴袍給他:“你的衣服怎麽辦?”

陸淵脫下濕的緊貼在身上的襯衫,拿毛巾擦了擦頭發:“一會兒會有人送過來。”

擦好了頭發,他像是恢覆了精神,開始訓話。

“你以後能不能別再一聲不吭的就走了?去幹什麽先跟我說一聲行不行?”

溫言靠在墻上平靜的看著他,抱著手臂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陸淵見她這幅敷衍的模樣,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

“出去。”

溫言一時沒反應過來,站著沒動,看起來有點呆呆的。

陸淵看得好笑,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唇角帶一點調戲的笑意:“我要洗澡。你跟我一起?”

溫言迅速轉身離開了浴室。

她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外面的雨很大,對面街上的積水幾乎快要淹過了路邊轎車的半個車身。

她有點擔心這幾天都回不去北京,走回沙發前心神不寧的拿起了手機。

桌上陸淵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溫言看了看,坐著沒動。對方孜孜不倦的連續打了六七遍,仿佛有些不打通就不罷休的架勢,溫言嫌吵,伸手開了靜音。

最後一遍結束後,已經暗掉的屏幕又閃了一下。

這次是一條信息。溫言瞥了一眼,還是周森。

“老板,你人沒事兒吧?我剛看到你那趟航班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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