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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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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總最近很可疑啊。”

秦澤暗暗觀察著坐在他對家的陸淵,一面丟出張牌:“碰四萬!”

陸淵瞟他一眼,吐了口煙。

“幾次都約不出來。我還特意問了周森,好像你最近也沒那麽忙啊。”

陸淵但笑不語,摸了張牌。

“新歡燕爾?”唐棫在一旁插話。

“別跟這兒改詞造句的了。”陸淵把煙塞進嘴裏,推了牌,“和了。”

“誒?”秦澤像是想到什麽,“這次這位,我好像遠遠見到過一次。”

“是嗎,長什麽樣?”

陸淵也擡眼看他。

“隔著條街,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看不見臉。”秦澤拿起桌上的打火機,“腿好看。”

唐棫嘖嘖出聲:“不會是個明星吧?陸老板,你什麽時候改這口了?”

陸淵嗤笑一聲:“嗯。一百八十線。”

唐棫驚呼:“一百八十線,你扶貧啊?”

秦澤跟他一唱一和:“什麽扶貧,現在就流行這個。電視上那個選女團的節目知道嗎?這叫養成系。”

坐在一旁玩手機的季瑤聽不下去了,一臉鄙夷的擡起頭:“男人刻薄起來真是沒女人什麽事兒了。”

一直沒搭腔的羅揚寵溺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秦澤叼著煙,看著眼前的小兩口笑:“心理學家說,擁有良好的親密關系是寬以待人的基礎。瑤妹妹,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單身狗吧。”

季瑤白了他一眼。羅揚笑了笑,轉頭調向陸淵:“什麽時候帶出來見一下?”

陸淵想到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笑了聲:“這個脾氣不好。算了吧。”

眾人起哄。

“還有敢跟我們陸總發脾氣的女人?”

“一物降一物啊,這個咱們必須得見見。”

“要不咱們哪天一起……”

從羅揚家出來,陸淵靠著車門,點了顆煙。

昏黃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拉的頎長,倒映在薄薄的雪地裏,圈住他的腳印。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算起來,他跟溫言在一起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了。

除了見面,他們平時聯系不多。在一起時的話題都無關痛癢,極少涉及對方生活。他們互相之間仍舊知之甚少,彼此的習慣和性格卻越來越了然於心。

他也越來越習慣溫言的存在。即使在大部分的時間裏,她寡言又淡漠。

別人眼裏的高冷無趣,他樂在其中。

陸淵丟了煙。煙頭在雪地上發出呲呲的聲響,隨後迅速熄滅。

對於他,這是一段隱秘又舒適的關系。

不必走心使得他們之間看起來格外和諧和穩固,仿佛能夠天長地久。

11月快結束的時候,何硯把溫言塞進了一個小有熱度的音樂類節目。

幾個嘉賓都是出道十來年的歌手,實力毋庸質疑,近幾年的作品卻愈發的乏善可陳。

這也是近年來音樂市場的現狀。流量的時代,新人越來越低齡化,只要有顏值肯炒作,不用唱歌,粉絲也買賬。

上了年紀的歌手們陷入尷尬,為了搏流量,紛紛走下神壇,在綜藝裏拼命的接地氣。

溫言坐在一旁冷眼看著,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節目的制度是嘉賓歌手在一群素人和小歌手裏挑選,組隊合唱經典曲目。時不時的車禍現場惹得演播廳裏陣陣哄笑,熱鬧非凡。

節目有臺本,溫言會在第四位嘉賓時上臺。第一位嘉賓挑選的素人還在賣力的鬼哭狼嚎,溫言聽得心煩,出來走廊透氣。

陸淵的電話剛好在這時打進來。

“你在哪兒?”他頓了頓,像是仔細辨聽了一番,“KTV?”

“……”溫言無語,“演播廳。”

陸淵嗤笑出聲:“你上得什麽亂七八糟的節目。”

“什麽事?”

“地址發過來。”

溫言擡手看了眼時間:“我結束還早,可能要十點鐘。”

“那剛好吃夜宵啊。”陸淵笑笑,“女明星吃這種東西嗎?”

溫言已經習慣了他這種揶揄。她抱著手臂,語氣平淡:“不吃。”

“少吃點沒關系吧。”電話那頭拖長了尾音,低沈的聲線帶著些調戲的笑意,“飯後多運動。”

“……”

掛了電話,陸淵想象著她面無表情又無言以對的樣子,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

陸遙拎著咖啡走過來,瞟他一眼:“你戀愛了?一個人傻笑什麽呢。”

陸淵極短暫的頓了下,隨即輕笑了聲,不置可否。

陸遙也沒當回事:“走吧。”

“去哪兒?”

“回家啊。”陸遙皺眉看著他,“今天陸途生日,你不是忘了吧?”

陸淵怔了幾秒才想起來是有這麽件事兒。一周前,章老師還特意打電話過來鄭重提醒他。

他面露難色:“我今晚有事。”

“那你去跟章老師說,她同意我就沒意見。”

“……”

“知道拗不過就快點,現在去一趟商場還來得及。”

陸淵有段時間沒見過陸途了。六歲的陸途明顯比同齡的孩子要小只些,齊劉海,丸子頭,臉圓圓的,一雙笑眼看到陸淵便飛快的跑過來撲到他懷裏。

陸淵把她舉到空中轉了幾圈,她傻笑個不停。

章老師站在一旁看著,百感交集。陸遙知道她在想什麽,走過去輕輕的抱住她。

“途途,下來吧。該吃飯了。”

溫言的電話沒人接。陸淵從洗手間出來,低頭編著消息,餘光瞟到一個小身影正目不轉睛的仰頭望著他,小大人似的,一臉心事。

他走過去蹲下身,笑著捏了捏她的臉。

“怎麽了?”

陸途躊躇了半天,確保了四周沒人後,才鼓足勇氣踮起腳貼到陸淵耳邊小聲問道:“叔叔,聖誕節的時候我們幼兒園有表演,你能來當我爸爸嗎?”

錄制結束的時間比溫言預想的早了些,走出演播大樓時才剛剛九點半。

溫言邊下樓梯邊摸出手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她沒有帶充電寶的習慣,見時間也快到了,索性出了大門,在進口處一邊等著。

北方的冬天寒冷又幹燥。溫言喜歡這個季節,又怕冷,出門時裏裏外外穿了幾層,這會兒在風裏還是迅速的涼了個透。

夜班執勤的保安是個中年男人。身型不高,人有些黑,臉上明顯有著為生活過度操勞的痕跡。他見溫言在風裏冷的直哆嗦,示意她進崗亭裏來等。溫言禮貌的笑了下,搖了搖頭。

附近有所中學,十點鐘一到,冷清的街道準時聒噪起來。

溫言這一整天沒怎麽吃東西,本就隱隱作痛的胃部逐漸有些愈演愈烈的趨勢。她在路邊蹲下,下巴抵在膝蓋上,麻木的忍耐著。

一個穿著校服梳著馬尾的女孩跟媽媽從街對面有說有笑的走了過來。媽媽衣著樸素,一手拎著保溫飯盒,一手被女兒親密的挽著。兩人在崗亭前停下,保安出來接過飯盒,打開蓋子就著熱氣大口吃了起來。母女兩人站在狹窄的小屋裏,女兒一臉興奮的手舞足蹈,似乎在講什麽學校裏的趣聞,爸爸寵溺的看著她,不時被逗的仰頭大笑,媽媽則在一旁略帶責怪的輕輕拍他一下,提醒他專心吃飯。

溫言看得出了神。

外面是零下十幾度的大千世界,裏面是只需要幾平米的蕓蕓眾生。有人不屑,有人艷羨。

突然一陣劇烈的胃痛襲來。溫言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收回了目光。

她閉上眼睛,垂著頭靠在膝蓋上,強忍著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

眼前逐漸痛的發白,腦子開始有些暈眩,身體抑制不住的輕輕顫抖。

腦海裏陸續浮現出一些模糊的零散畫面。溫言拼命的想驅散,卻都是徒勞。

黑暗中那個幼小的身影逐漸清晰。她眼裏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平靜,沈默的站在那裏,固執的不肯離開。

顧傾開門見到陸淵的一刻,有些驚訝。

“你今天怎麽這麽有空?”

她壓低聲音,輕手輕腳的接過熟睡的陸途。

小姑娘一到媽媽懷裏,本能般的抱住了她的脖子,臉也跟著往上湊了湊。顧傾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給她調整了個更舒服的睡姿。

“有點事要回來,順路。”

提起這件事陸淵就無奈。老宅離市中心本就有些距離,他好不容易捱到老爺子訓話結束想溜走,又被章女士抓了個正著。章女士見他大半夜急著要回市區,面露不悅,他好說歹說,又搭上陸途,這才勉強得到允許。

“她今天沒鬧吧?”

“沒有。”陸淵頓了下,欲言又止。

顧傾看出他有話要說,也不催,安靜等著。

“幼兒園經常很多活動麽?”

“是啊。”

“都要家長參加?”

“唉,”顧傾笑了下,“現在小孩子學校事情可多了。”

“你沒時間的時候,我也可以陪她去。”

顧傾臉上的笑容短暫的停了一瞬。她重新看著眼前的人。初見時的少年氣仿佛就在昨天,如今身上也愈發帶有那個人的影子了。

最後她笑了笑,輕輕說:“謝謝。”

溫言一直沒有回他的消息,這會兒更是徹底關機。

陸淵皺著眉翻出她下午時發過來的定位,跟顧傾家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現在是十一點,他開到那裏最快要四十分鐘。

陸淵估計著她手機應該是沒電了,她常幹這種事兒。但這麽久了還沒充電開機,看來她也還沒回家。

她可能還在等他。

陸淵想到這個可能性,心情有些微妙。他丟了煙,發動了車子。

夜半的京城暢通無阻。陸淵快把油門踩到了底,他內心隱隱有些不安,薄唇抿著,面色沈冷。

溫言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那個男人坐在地毯上,彈著吉他。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坐在他身側,搖頭晃腦的跟著哼唱。

突然房間門被打開。一個漂亮的女人走進來,面若寒霜。

小女孩被拖拽著關到臥室裏,趴在門縫前蹲下身子,隔著門心驚膽戰的聽著。

激烈的爭吵,摔斷的吉他,用盡全力的摔門聲。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最後那個男人跟她說,媽媽很快就回來。

“那你要去哪裏?”

回應她的是關門的空蕩回聲。房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淩亂不堪,一片殘垣。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驚恐又無助,呆呆的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終於有人來了。

可叫的卻不是她的名字。

“溫言?”

陸淵在街對面就一眼看到了溫言。

她坐在路邊,頭低著貼在膝蓋上,雙手環抱著自己,蜷成一團,安靜的像是睡著了。

來時路上那種不安感莫名擴大。

陸淵急急地停了車,快步走向她。

他叫了她幾聲,她毫無反應。陸淵強行擡起了她的臉。

溫言的面色慘白,額前的碎發被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浸濕。清麗的臉頰上還帶著淚痕,神色間有種入骨的平靜。

那雙狹長眼睛緩緩張開,人還似未完全清醒,望向他的眼神空洞、脆弱又無望。

陸淵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心臟都似乎停了一瞬。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在這一刻的眼淚攻勢下毫無抵抗力的棄械投降。

心裏有一塊地方毫無預兆地塌了下去。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間沖上了大腦,他沒了思考能力,怔了半天,才終於想到一個詞來形容此刻的感覺。

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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