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回到王府，楚楚就趴在盛允肩頭睡著了。

耳邊就是她清淺的呼吸聲。

盛允一顆心都被填得滿滿的, 小心翼翼地抱著他的姑娘下了馬車, 直接讓人備好熱水，去了偏間。

他抱著迷迷糊糊的楚楚坐到床頭, 拿了巾子幫她絞幹頭發, 把人塞進了溫暖的小被窩裏。

盛允躺在床上, 才剛熄滅燭火，就聽到楚楚小聲的嚶嚀。

“我會少吃的。”

就這麽一句話，她反反覆覆重覆了好多遍。

“好好好，都聽楚楚的。”盛允心疼地幫她撫平眉心的褶皺，大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不一會兒, 楚楚就重新進入了沈沈的夢鄉, 總算是不再夢囈了。

不過，盛允心中的疑惑卻更濃了。

他怎麽總覺得，楚楚對身形的在意, 來得有點奇怪呢？

第二日楚楚起來的時候, 盛允已經不在屋裏了。

她摸了摸身邊的位置, 發現溫度早已涼透, 殿下應當走了有一段時間了吧。

姜楚坐在床沿發了會兒呆，隨後喚遠夏進來，服侍她漱洗。

“王妃？”遠夏問楚楚今日要穿戴什麽衣服，好挑選配套的首飾，卻見她失神地望著鏡子，並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她又喊了兩聲, 楚楚才回過神，杏眸依然顯得有些空洞，蔥白的指尖隨意地指了兩件。

一眼就能看出她興致不高。

遠夏心中暗憂，接下來服侍得更用心了，完全是把楚楚當成易碎的瓷娃娃照顧。

“王妃，要用早膳嗎？”遠夏幫她穿好衣裳，扶著她起身。

一聽到要吃飯，姜楚心中下意識一顫，眉心攏起，“殿下呢？”

“王爺一早就出門了，好像是京郊那邊有事。”遠夏輕柔地回道。

這事也是郎奉跟她說的，平日裏有什麽吩咐，一般都是郎奉代王爺傳達。

既然殿下不在，那今日就只能姜楚一個人用早膳了。

“不必了，我不餓。”姜楚想到昨夜殿下無意間說的那句話，怎麽都生不起用早膳的心思。

遠夏擔憂地看向她，小心問道：“王妃，您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奴婢給您把脈？”

姜楚搖搖頭，聲音有氣無力的，“我沒事，別告訴王爺。”

說完，她就重新坐回了梳妝臺前面，呆滯的視線看向銅鏡中的自己。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鏡中人的臉頰逐漸豐潤，下巴上的贅肉越來越多，漸漸變成了前世的模樣。

“啊！”姜楚被嚇了一跳，驚叫出聲。

“王妃，怎麽了？”遠夏也被嚇得不輕，連忙過來扶住她。

姜楚再定睛一看，銅鏡中的她，分明靡顏膩理，下巴纖瘦。

剛才只是幻覺麽？

“無事。”姜楚疲憊地擺了擺手。

她不能這麽緊張，不然一定會被殿下發現異樣的。

可越是壓抑著，她就越怕，連心跳都不自覺地加快，敲得她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姜楚緩緩閉上了眼睛。

遠夏緊張地立在一旁，猜測她到底是怎麽了。

過了會兒，姜楚的聲音忽然響起：“我胖了麽？”

“啊？”遠夏疑惑地看向她，“沒有啊，王妃身形一直都這麽纖細。”

她的話，一點都沒有緩解姜楚的焦慮。

明知現在的她根本跟胖不沾邊，可她受前世的陰影所影響，生怕重蹈覆轍。

不，不會的。

這一世她及時識破了姜靈的陰謀，沒有受到藥性的影響，絕對不會變成那樣醜陋的模樣。

就算沒有藥性影響，她也不能多吃，不然會被殿下嫌棄的。

前世她死在明年的冬天，這一世絕對不要死在那時候，更不要以那樣受盡折磨的死法。

越想，姜楚越覺得頭痛欲裂，最後居然閉上眼睛，軟軟地朝著一邊倒去。

幸好遠夏有武功在身，及時接住了她的身子。

隨後，遠夏連忙扶著楚楚躺在軟榻上，手指放在她手腕上把脈。

脈象很平穩，沒有任何變化。

“郎奉，王妃昏過去了，快去叫我師父。”遠夏心中更加焦急，一邊沖著門外的郎奉喊道，一邊幫楚楚蓋上薄衾，按壓她的人中。

姜楚陷入了沈沈的夢魘之中，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之前那種奇怪的夢境，好似又來了。

遠夏不知道姜楚這是怎麽了，用盡了自己能想到的辦法，還是沒辦法讓她醒過來，只好焦急地等著郎奉叫林老過來。

林老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進來，進門的時候，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他知道王爺對王妃有多麽看重，一聽說楚楚暈過去，立馬就放下手裏的所有事情趕了過來。

姜楚躺在榻上，面色發白，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眉心緊緊皺在一起，顯然狀態很不好。

林老趕緊給她把脈，同樣什麽異樣都沒發現。

按姜楚的脈象不僅平穩，而且很有力，不可能是因為體虛而暈過去。

“王妃這是怎麽了？”林老轉頭看向遠夏。

遠夏連忙條理清晰地說道：“王妃今日醒來的時候就不太開心，一直心不在焉的，還說不用早膳了。”

“對了，王妃還問我，她是不是比以前胖了。”遠夏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線索，都一股腦說了出來，生怕漏掉什麽。

林老檢查了姜楚的眼皮舌苔，也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他只能從這些話裏尋找線索。

這幾句話透露出的信息只有一個。

王妃或許在為自己的身材苦惱，所以才不肯用早膳。

不過...

林老看了一眼纖瘦的楚楚，不明白她都已經這麽瘦了，為什麽還在擔心自己變胖。

沒過多久，盛允接到郎奉傳來的消息，騎上快馬，及時從京郊趕了回來。

“王妃呢？”他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已經到了。

林老快速說道：“王妃還昏迷著，我沒發現原因。”

盛允整顆心都懸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

看到躺在榻上的小姑娘面色蒼白如紙，連嘴唇都失了血色，像是有一只大掌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疼得他渾身的力氣都仿佛一瞬間被人抽走。

盛允蹲在榻前，緊緊握住了楚楚冰冷的小手。

“好端端的，怎麽會暈倒？”盛允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用臉上的溫度幫她暖手。

“王妃的脈象沒有任何問題，也不像是因為體虛而暈倒，我已經讓人去請禦醫了。”林老小聲回道。

他的醫術不遜於宮裏面的禦醫，既然連他都查不出原因，禦醫大幾率也是查不出來的。

不過事關王妃的安危，自然不能放過一切可能的辦法。

聽了這話，盛允驟然間如墜冰窖，握著楚楚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郎奉把禦醫抓上馬，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王府。

“隨我來。”他幾乎是提著禦醫，把人給帶到了房間外。

郎奉沒有跟著進屋，而是守在外面。

禦醫被顛得七葷八素，但一想到這裏是秦王的地盤，他心裏就算有苦也不敢說。

“給王妃把脈。”盛允給禦醫讓出了位置。

禦醫依言上前，最後給出的答案跟林老一樣，還是一無所獲。

雖然早已料到可能會是這個結果，但盛允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禦醫噤若寒蟬，安靜地垂首立在一旁。

盛允如今連遷怒的心情都沒有。

默默在榻沿上坐了一會兒，盛允突然站起身，離開了王府。

“勞煩了。”他一離開，林老就抱歉地對禦醫說道。

禦醫哪敢說盛允的不是，連聲謙讓。

最後還是郎奉把禦醫送了回去。

遠夏用面巾沾了溫水，幫忙把姜楚額頭上的汗珠擦去。

盛允去了驛館。

他記得聞人臨這次來的時候，身邊帶著他們天盛國的禦醫。

雖然很不想向聞人臨求助，但這事關乎楚楚的安危，就算讓他向聞人臨低頭，他也認了。

聽聞了盛允的來意，聞人臨笑得風/騷無比，不小心還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你欠我一個人情。”聞人臨見盛允的臉色越來越陰沈，也知道這事不能拖，便讓自己帶來的禦醫，先隨他去王府。

至於聞人臨自己，他不想在破相的時候，出現在外面。

盛允未發一言，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好在這禦醫自己有武功在身，盛允直接帶人用輕功回了王府。

“王妃醒了！”遠夏看到楚楚眼皮動了動，隨後就對上了一雙茫然的杏眸，她連忙激動地喊道。

盛允正好聽到。

他顧不上帶來的禦醫，直接加速回了屋，看到躺在榻上面色蒼白虛弱無比的小姑娘，盛允眼眶瞬間就紅了。

“楚楚。”他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姜楚此時還有些懵然。

她記得，剛才自己明明不在這個地方。

她看到了年輕時候的娘親，還有惜貴妃。

那個時候，惜貴妃才剛被家人安排好進宮的事宜，但還未進宮，是娘親的閨中好友。

姜楚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看到那麽荒唐的一幕。

“楚楚。”盛允見她沒反應，又輕輕喚了一聲。

屋裏林老和遠夏都已經悄悄退下，只剩下他們兩個。

姜楚終於回過神，呆楞地看向盛允。

“楚楚，你怎麽突然暈倒了？”盛允終於確定自己沒眼花，趕緊過去，坐到了姜楚身邊。

說起這個，姜楚自己也不清楚。

好像每次她要做一些奇怪的夢之前，都會突然很困，甚至有時候會直接昏過去。

姜楚隱約感覺到，她之所以因為殿下一句話，而不停地鉆牛角尖，其實也受到了這個夢的影響。

現在夢醒了恢覆正常，她一點都不覺得，殿下說的那句話有什麽不對勁。

這一世的一切都跟上一世不同，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到前世那麽淒慘的下場。

其實根本沒什麽好怕的。

不過，如今楚楚最在意的事情，是另外一件。

“殿下，你說，娘親她，會不會還活著？”她主動伸手握住了盛允的大手，擡眸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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