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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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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不休倚在窗邊,望著裴凈的身影遠去,漸漸與天色混在一起,他眸光隱晦,辨不出情緒。

佇在下首的婁修士一臉不讚同的神色,少主等了那麽久,才等到煉藥這一刻,怎麽又把人放走了?

他想想,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少主,“少主,裴凈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不應該心軟。”

葉不休如何不知?但他聽了這話,瞳仁裏卻瞬間聚起黑雲,霧沈沈地壓得婁修士啞了聲。

一股莫名的怒氣郁結在胸,他猛地五指聚攏,往胸前一扯,數名站在門外的護衛突然就跌了進來,他們驟然受到攻擊,臉上卻無怒色,只有滿滿的惶恐,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看看,這才是絕對的臣服,這才是不會背叛的忠誠,他,只需要絕對聽話的屬下!

但是……

他另一只手緊握著一瓶小小的丹藥,裏面是剛剛煉好的還神丹,和以往的赤紅不同,丹丸是紫中帶著金燦,十分好看,這是……用她的血煉成的丹藥。

老婁說得沒錯,他是很喜歡她,想將她帶在身邊,她的要求,他已經滿足,他們的交易是公平的,她應該帶著知足的微笑投入他的懷抱,臣服在他的腳下……

他閉上眼幻想了下,卻覺得這副場景讓他分外難受,他不想要她和其他人一樣對他露出無自我的表情,他只想要她……

想要她如何?

葉不休一揮手將人全趕出去,不甘心的婁修士退出前又留下一句話:“少主,別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他如何該忘?!

他煩燥得想將整間屋子毀了,若是以往,情緒如此激烈,早就發病了,可是他剛剛才服過她煉的丹藥,用她的血煉出來的還神丹,效果居然比他的血煉出來的丹藥還略勝一籌?

裴凈沒有明說的事情已經隱約可以猜到了,她的血和他一樣,不是凡血,只是她怎麽敢,就這麽和他透露?就這麽煉成丹給他?

眼神透過裝著丹藥的精致瓷瓶,他神情怔松……

女孩子幹凈纖細的手緊緊扣住他的手,明明看起來瘦弱得一折就斷,他卻偏偏掙不開,像暖陽的笑意在她眉梢化開,扯著他的心臟狂亂地跳動起來。

原來一個人在黑暗裏獨行了那麽久,也是會向往光明的,他都忘了他曾向往光明。

他低首看著手中的丹藥,這種沒有在掌握之中的感覺真不好受,但他心中又莫名多了一分憧憬。

將五指收攏,他嘴角咧開一絲志在必得的弧度。

裴凈回去後,立刻便閉關了。

煉還神丹所耗費的心神比她想像中更多,一爐三天,她煉了三爐,九天不間斷地煉丹,讓她的靈力全部耗盡,就算有養氣丹補充,虧損的心神也需要調息打坐才能回覆。

更何況,她為了煉丹,流了近半鼎的血,她剛剛白著臉走進裏屋時,小鐘還嚇了一跳,追問她怎麽了。

她揉揉放過血的手腕,一陣力不從心從手邊蔓延開來。

修士的血氣是靈力載體的所在,她一次性虧了這麽多精血,若不好好調息一番就對身子太損了。

思及此,她服下幾顆聚氣回氣的丹藥,在房間四周布下防禦法陣,闔上眼便入定。

裴凈在房間裏閉關幾天,小鐘在外頭就擔心了幾天,只是他擔心之餘,見房間裏沒有動靜,也就悄悄松了心弦,將蒲團搬到她房門口,守著她打坐著。

這期間,葉不休來過兩次,見裴凈仍在閉關,便又走了。

一個月後。

裴凈打開房間,見到門口擺放著的小小的蒲團,彎了彎眼睛。

如今大屋裏的孩子們各有事做,此時還留在這裏的人並不多,但大家都擔心她,於是輪流安排兩人留守在她附近。

今日留下的是小八和小十,這兩個孩子原本正盤腿打坐著,一聽到動靜,都開心地跑過來。

裴凈將他們飛撲過來的身子接住,各自在他們頭頂拍拍,“好好修煉,我該走了。”

她閉關了一個月,除了將這次虧損的血氣穩固,同時也好好地修煉了一番。

她沒忘記和小竹的約定,當時因小竹的悲慘命運而同情這班孩子,扶他們一把,但她能幫能做的事,也就這麽多,如今該去做她的事了。

兩個小孩聞言惶惶起來,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為什麽突然之間師父就要走了。

是的,雖然裴凈說讓他們不要叫師父,但他們表面不叫,心裏都是將她認做師父的。

“別走。”小孩拉著她的衣擺,神色不安。

裴凈微微一笑,俯低了身子,認真地看著他們的眼睛,“小八和小十,你們記住我的話,修真的路沒有人能陪著你們,我帶你們站上來,能走多遠全靠自己,你們的天賦都不錯,只要好好修煉,將來必能有一番成就,我已經托了葉少主和婁修士,會看顧著你們,所以你們完全不用怕,我在不在你們身邊,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年紀更小的小十撅著嘴,眼看淚水就要落下。

她笑著點了下孩子的臉蛋,“乖,姐姐有事要做,很重要的事,並不是不回來,等我辦完了就回來,到時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進步。”

裴凈沒有遲疑,揮別了小八和小十,便踏劍離開了雲極城,往東邊的九連山飛去。

聽到消息趕回來的孩子們都是一臉無措,不明白為什麽裴凈突然就走了。

還是小鐘強壓著心頭的難過,勸解道:“前輩說會回來就肯定會回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好好修煉,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把同伴們都安撫好了,小鐘一臉黯然地走到裴凈修煉的房間門口,將蒲團撿起來。

他知道她為什麽不告而別,不過是不想他們太過依賴她,那麽,他要做的,便是在她回來前,把大家都安排得妥妥當當,讓她知道,他們沒有辜負她的心血。

這麽一想,少年又強打起精神,轉身正想走,身前驟然罩下一個黑影。

“她去哪了?”遲來一步的葉不凡,臉色沈得嚇人。

小鐘雖然不喜歡他,但想到裴凈一人在外,沈默了幾息還是開口,“她的朋友臨終前說要回家,前輩應該是送她回去了。”

葉不凡嘴唇抿成一條線,為了那個死人?

他還傻坐在多寶閣等著她過來,看來這女人是真的一點也沒將他放在心上……

他的周身,突然就漫布起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小鐘驚駭得連連倒退,他卻連看也沒看,狠狠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裴凈離開了雲極城,便徑直往東邊飛。

因為這次不用從九連山內部攀越,只需要從空中飛越過去,於是她也不問人了,認定了東方,便直直地飛行。

十天後,她終於飛到了這條氣勢驚人的山脈之上,這是一條比之以往見過的都要宏偉壯麗的山脈,迎著山飛時,她有種錯覺,仿佛此去是要飛往仙境。

可不是仙境麽?

延綿不絕的山脈自南北貫通,仿佛一條巨龍,俯臥在大陸之上。

山脈之上有三十三座巨峰,和雲極相對的這頭地勢最平,於是人們把這裏作為標志,從南數九峰稱為南九峰,北數二十四峰稱為北二十四峰。

如此雄壯瑰麗的山巒,空憑想像絕無法描繪,她讚嘆的目光在山色上流連,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當年長孫爺爺帶他們攀的,就是這南第九峰,回想起了往事,裴凈嘴角揚起一絲懷念的弧度。

她在滿天霞光中飛至高空,從上往下看去,清楚地看見了山脈的走向,她確定好方向,一鼓作氣飛了過去。

山腳是沈重的色澤,山峰卻是縹緲的光彩。

她穿過輕盈的霧氣,掠過飛舞的雪花,山峰的奇景在她眼中如花般綻放。

當她輕松地飛過了九連山,落在與南第九峰相連的蓮雲山上時,心裏一陣唏噓,卻又難以抑制地湧起一陣懷念,她迫不及待地朝蓮雲村飛去。

然而,她並不認得蓮雲村的具體位置,飛了大半天後,她無奈地只能選了一處城鎮,在郊外無人的地方落下,朝鎮子步行走去。

只是她選中降落的位置不太好,看著離城鎮挺近,落地後走了一路才發現還有一大段距離,她瞅著四下無人,正想著用輕身法加速,遠遠傳來的馬蹄聲讓她頓了頓,旋即拍拍衣擺,覆又慢慢走起來。

馬兒朝她靠近,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讓她下意識轉過頭,一只人高馬大的棗紅馬拉著一節簡陋的車廂靠近,看見馬車近前,她朝側邊讓了讓。

馬車卻在她旁邊停下,車夫‘籲’了一聲,扭頭看她,“姑娘坐車嗎?這裏走到鎮上還有好幾裏咧。”

裴凈望向車廂,裏頭坐了五六個人,已經沒什麽空隙,若她坐下,大家便都要擠擠了,她瞬間改變了去鎮上的主意,“我不去鎮上,大叔你知道蓮雲村怎麽走嗎?”

說話間,她半側的身體轉了過來,微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她精致的臉上,靈秀動人,仿佛落入塵間的仙子,馬車上的人一時都摒住了呼吸。

“不知道嗎?”

“知,知!”車夫先回過神來,他年紀不小了,自然不會像小年輕一樣看到美人就走不動,但見這小姑娘長得貌美,他還是多嘴勸了兩句:“蓮雲村要從這裏往西處越過兩個峰呢,遠得很,姑娘你還是先到鎮上,來日再雇個馬車去咧。”

裴凈得到答案,淺淺一笑,“多謝大叔。”便腳步輕快地往西走去。

馬車上的人目送著小姑娘離去,半晌馬車重新跑動,車上的人乍然嘰嘰喳喳地聊起來。

“我的娘呀,還以為是仙子下凡了,老身第一次見到這麽俊的姑娘!”

“誰說不是,可比姚大哥家的慧娘俊多了。”

鎮上的人誰不知,姚車夫有個天仙一樣的女兒,是遠近有名的美人,但這美人若和剛剛的小姑娘一比,又覺得不能比了。

被鄉親們這麽一說,老姚趕著車,也不生氣,只是呵呵地聽著,畢竟那小姑娘是真的漂亮,但是他心裏還是有些奇怪,怎麽小姑娘還有幾分眼熟?

裴凈朝著車夫所指的方向遁去,翻了兩座山,沒多久就看到了一個環著山腳依存的小村子。

霞光裏炊煙裊裊,她站在半山腰上,扶著樹,朝村子遠眺,心裏各種滋味起伏。

她在蓮雲山上被蔣婆婆撿了回去,又在村裏生活了兩年,本以為一生會平靜安逸地在這裏生活下去,命運卻同她開了玩笑。

她嘆了一聲,既然回來了,就好好走一走,當年有恩於她的不止蔣婆婆一人,隔壁的大牛嬸大牛叔、學堂裏的夫子等人都幫過她,是時候還恩了。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悄然收回目光,朝山裏走去。

往記憶中的方向走著,她越過生長茂密的草叢,來到一處開滿野花的小山谷。

這個小山谷是她當年采藥時無意中發現的,小竹跟她上山時,曾驚嘆過這個無人跡蹤至的山谷的美麗,她想,若是把她葬在這裏,她一定會喜歡的。

她挑了棵材質上佳的老樹,砍下來利落地削成幾塊木板,施了幾個小法術將木板貼合在一起,一個簡單的棺木便做好了。

裴凈將放在乾坤袋裏的小竹取出來,小心地放入木棺中。

小竹的面容看起來很沈靜,仿佛只是睡著了,她靜靜地看了許久,將采來的野花放在她四周。

眼看天色將沈,她懷著沈重的心情把棺板合上,把木棺埋進土裏。

做完了這一切,她又在原地怔然了許久,留戀地望了最後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雲極西域某處。

柳奇陰沈著臉,坐在院子當中,沐浴在月光之下,雙手飛快地結印,突然,他結印的動作一頓,驚訝地睜開眼睛,他擡頭望向頭頂的滿月,右手五指飛快地點著。

猝然間,他旋開陰郁的眉峰,誇張地大笑起來,半晌,他笑夠了,慢慢站起來,面朝東方,眼裏閃著暴虐的冷光。

山谷裏。

滿月盈光灑在遍地野花之上,聲聲蟲鳴在遠處樹林間唱和著,一些夜間行走的小動物出來覓食了,它們聳著機靈的鼻子,到處亂跑,但是奇怪地,仿佛有共識一般,它們全都遠遠地避開了這座山谷。

在月華最盛的時候,谷間仿佛白日,這時一陣輕風吹過,四周林間的蟲子好似被人同時掐住了,竟齊齊噤聲。

在這萬籟俱靜時,山谷中心兀立著的一個小土包,遽然間,開始一拱一拱地聳動著,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土裏出來,當那堆小土團被拱到尖頂時,‘砰’地一聲細碎聲炸響,一只白白的、像枯枝一樣的手,從土裏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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