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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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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來就有早飯吃, 是一種什麽感覺?

對於已經“修仙”二十天的王海生來說, 簡直是恍若再世重生!

小小的院子有幾間屋子,還有一個擺了八仙桌的正堂, 捧著熱乎乎的豬油渣燴面片,堂堂落月宗掌門新晉親傳弟子呼嚕呼嚕地喝出了豬聲。

“要說這豬油渣還是燉菜好吃, 宋姐姐, 等我去回了門派就想辦法去靈草園看看, 有沒有什麽眼熟的菜我搞點回來咱們做著吃。這無爭界的人都不吃飯的, 你不知道啊, 我之前抓了只兔子想烤了吃,結果被一個師姐看到了,教訓了我足足兩個時辰, 說裏面有煞氣,人吃多了會入魔, 唉, 日子太苦了,沒法兒過了!”

兜襠褲早就不穿了, 身上的白色寶衣隱隱帶著流光,王海生用衣袖抹了抹嘴,說道:

“宋姐姐, 你今天要找藺長老看病的話,我跟你一起去, 有我這掌門親傳弟子的面子你不用白不用!”

昨晚聊到了半夜, 王海生稀裏嘩啦把自己這些天以來的經歷都倒給了宋丸子, 也知道了宋丸子是來落月宗治療她的丹田的,他也知道了宋丸子現在把飯當藥在賣,一面驚嘆,一面又覺得哭笑不得。

聽著他們對話的荊哥也漸漸被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原來宋道友做的並不是“丹藥”,而是“飯菜”,這世間竟有人一天照三頓吃這麽“好吃”的東西,還一吃就吃一輩子。

王海生還信誓旦旦地說,就憑宋姐姐的手藝,現在這些菜對她來說都連皮毛都不算,到時候他得弄更多的東西來讓宋姐姐做成沒有煞氣的飯,還要分他的荊哥大哥一份,這倆人立刻就好得跟親生兄弟似的。

眼下,荊哥趁著王海生說話的時候把剩的一點涼拌瓜菜都倒在了自己的燴面片裏,王海生拿筷子夾了幾下發現那盤子空空,突然覺得自己昨天剛得到的那份友誼也是要不得了。

宋丸子看著他們兩個為了一點涼菜都恨不能打起來,默默地搖了搖頭,在她面前的大鍋裏,一個個石菌子被熱油煎著,散發著陣陣濃香氣。

王海生到底沒按照他說的那樣陪著宋丸子一起去看病,因為剛吃完兩只油煎石菌子,他就渾身發熱,身上有五色光華閃過。

“我感覺我的丹田發熱啊,宋姐姐……”

“你這是要進階了。”雖然沒有修五行之法,宋丸子對法修的修煉竅門還是知道的,畢竟裝過很多年。

荊哥舉著石菌子僵住了:“他好像才引氣入體沒幾天吧?”

“他之前在凡人界的時候只是個不入流的武者,在試煉場裏呆了幾天出來已經是後天武者,有一種人是天生的氣脈寬闊,再加上是六品五行靈根,又吃了溫養靈根的東西,進境快一些是應該的,練氣期本就是靈氣在體內蓄積的基礎功夫而已,他現在突破一個小境界也不算離譜。”

不算離譜麽?那離譜的得是啥樣?荊哥看看鎮定自若的宋丸子,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

將王海生留在了小院子裏,宋丸子和荊哥往落月宗的方向走去。

這流月城本就建在疏桐山的半山腰上,是通往落月宗的必經之路,一條青石大道穿城而過,蜿蜒到了山上,便又與玉脂所砌的九千九百層雲階相連,拾級而上到了盡頭就是落月宗的主峰正殿。

“當年,城主小姐姐就是從這裏走下來的吧?”

今天的宋丸子穿了一件暗紅的衣裙,頭發梳成了一個既簡單的辮子垂在腦後,臉仍是一張“荊姐”的臉。

荊哥沒說話,越往這兒走,他的心情越低落,臉上也越喪氣,他素來不喜落月宗,能陪著宋丸子同來求醫已經是極有情義了。

“行了,小弟,你姐姐我這病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兒了,不管能不能治好,我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別這麽繃著。”

拍拍荊哥那張娃娃臉,宋丸子笑了笑。

“……姐。”

荊哥看看那雲階,和雲階上的行人,終於啞著嗓子說:

“我有個師兄,三十年前來落月宗求醫,再也沒回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沈默了片刻,宋丸子又拍拍他的肩膀:“不怕不怕。”

“我來之前,九薰師姐跟我說,如果落月宗發現了你身上的異術,我就算死也得把你帶下疏桐山。”

一瞬間,宋丸子真的被感動了,她這一條命,顛沛流離,頹唐落魄,木九薰和荊哥不過吃了她的幾頓飯而已就對她如此關照,她何德何能,又能以何為報呢?

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片白色的牛骨,放進荊哥的手裏,女人臉上掛著輕笑說:

“你也知道我身負異術,自然也有自保的手段,若是真有萬一,你只管自己跑出去,百裏之內,以靈力催動這塊牛骨,我就能立時脫身。”

荊哥的眼睛瞪到極大:“如此神異?”

宋丸子鄭重其事地點頭。

孩子似的體修仿佛心中一下有了底,眉目都舒展開了。

女人便笑嘻嘻地攬著他的肩膀繼續往上走。

那塊牛骨其實只是塊挺好看的牛骨而已,那種金丹期才能催動的陣法她現在根本不可能施展,不過這樣就能騙得一個無辜之人不要為她枉送性命,也不錯。

兩人一路行至落月宗外堂,對落月宗弟子說是要求醫,便先被推銷了一通各類生肌覆骨的丹藥,直到宋丸子說自己是丹田全破,那些人才冷下臉放過她們“姐弟”。

“這位道友是想找青燈崖藺長老求醫?”

荊哥亮出了自己長生久弟子的身份,一位外堂管事立刻迎了出來。

這位管事長了一副和氣模樣,眼神卻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宋丸子和荊哥二人。

“是,我丹田損壞,丹藥無效,想求治於貴派藺長老。”

“這個月,藺長老忙於我們宗門內事,無暇接診,下個月我落月宗內門大比,長老自然也不能靜下心來給人看傷……來年六月,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二位今日先交上診金,到那時再來吧。”

來年六月?那若是將死之人來治病,到時豈不是周年祭都過了!

荊哥險些氣炸。

倒是宋丸子,明明是自己的丹田創傷,她竟然一點也不著急,還陪著笑問那管事:

“不知診金多少?”

那管事似笑非笑看著兩位窮酸的修士,長生久的“窮”可謂是天下聞名:

“十塊上品靈石。”

……

“姐姐,要不你先跟我走,咱們回去北荒,把長生久拆吧拆吧賣了,估計也能湊出藥費來。”

走了七八十級臺階,荊哥才憋出了這麽一句話。

他這輩子就沒見過上品靈石長得什麽模樣,就連中品靈石都極少見,宋丸子短短幾天就在臨照城賺了十幾塊中品靈石,在他的眼裏已經堪稱是財神轉世了,這個落月宗長老出手治病居然要十塊上品靈石,莫不是將人都當成了會走的靈石礦?

“不用。”

宋丸子站在落月宗的玉階上眺望著流月城。

十塊上品靈石便是一萬中品靈石,千萬下品靈石,對方先是拖延時間又報出了如此天價,不過是不想給她醫治而已。

至於到底是為什麽,這不重要,她如今身無長物,修為近乎於無,對方自然有千萬種方法拒絕她。

宋丸子嘆息了一聲:

“小弟啊,一千萬下品靈石,就是一千萬顆補氣丹,可我要是真賣出了一千萬補氣丹,這世道可就真要變了。”

荊哥撓了撓腦袋,他其實不懂宋丸子到底在說什麽,只最後這句話他還是有話可回的:

“這個世道也沒什麽好的,變就變了吧。”

“我不過是個廚子,又能把世道變到哪裏去呢?”心中明知道統之爭多麽的慘烈,已經知道自己該幹什麽的宋丸子卻只是在嘴邊自嘲了一句而已。

……

眼見那長生久弟子下山而去,那外堂管事連忙乘飛梭往落月宗主峰上而去。

“雲掌事,有長生久弟子帶家眷來找藺長老求醫,已被我打發走了。”

身為掌門親傳弟子的雲弘嗯了一聲,又擡起頭說:

“這事就不要登記在冊了,藺師姐那邊一點風聲也不要露。”

“是。”

“約束外堂弟子,悅容峰盧長老炸爐受傷之事不要外傳。”

“是。”

低下頭去想了想,雲弘接著問道:

“我那小師弟又下山去了?”

“王師弟昨日在山下用法器將盧長老家中一個小輩教訓了一下。”

“嗯,盧家這些年仗著盧長老在丹行橫行無忌,也確實該教訓了,盧長老受傷,他們也該收斂些了。”

聽這意思,外堂管事已經明白雲弘是偏著王海生的,他立刻點頭說道:

“掌事說的是。”

“等我那師弟回來,你們告訴他,突破練氣期三階之前,他不準再下山。”

“是。”

打發走了那管事,雲弘擡起手,一枚玉簡從一旁架子上飄到了他的手心。

問道石中靈氣耗盡一事他追查至今,已然鎖定了幾個從凡人界上來的卓越人物,譬如長生久被明於期收歸門墻的空凈,再譬如拜在劍峰長老羅香陳門下的沐孤鴻,還有據說被海淵閣衣紅眉捧在手心的唐越……其實嫌疑最大的,還是他這個天資驚人氣運也極盛的同門師弟。

可若真是他汲取了問道石中的所有靈氣,師父怕是只會開心吧?

這樣想著,雲弘從榻上站了起來,露出了一絲冷笑。

……

從落月宗下來,宋丸子的心情居然很輕松,一路上看見了靈材鋪子就走進去看看,還真花靈石買了些她感興趣的東西。

荊哥見她治病無望還逛得開心,只當她是苦中作樂,也由著她買了一個粉嘟嘟的小花環掛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逛著逛著,他們就走到了城門處。

才看見那盧家一群人居然還被光圈所制,不得脫身。

“昨天王小弟走的時候沒放開他們啊?”宋丸子指了指城墻上。

荊哥撓撓頭:“我不記得了。”

恰在此時,有人指著荊哥大喊:“帶了一頭粉色小花的那個!就是昨天那人的朋友,先別讓他跑了!”

看著從城外烏壓壓沖過來的幾十人,荊哥立刻拉著宋丸子拔腿狂奔。

“……你要是不拽著我跑,大概也就沒我啥事兒了。”呼嘯風聲中,宋丸子磕磕絆絆地說著。

荊哥一步五丈遠,拽著一步不過半丈的宋丸子如同拖著一條死狗。

這樣被連拖帶拽轉眼到了流月城的另一邊,宋丸子大口喘氣,努力掙脫了荊哥的手:

“咱們還是……分頭跑。”

說完,她便閃入了一條小巷。

一道幽藍色的光閃過,剛剛身著暗紅長裙的清秀女子已經成了個穿著黑色衣服的黑瘦小個子。

“所以為什麽他要拉著我一起跑呢?唉,這些老實人,真是……”

話還沒說完,她黑瘦的臉上表情一僵,一口鮮血已經從她口中噴湧而出,脊骨身處一陣劇痛襲來,她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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