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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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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之州在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陳妄特別平靜的看著他,那眼神像是看著什麽沒生命的物件,蘊藏著五個字——你已經死了。

要不是他現在還像個被紮破了的裝滿紅色顏料的氣球似的滿身狼藉伸著腿癱在塑料椅子裏,陸之州估計這個眼神裏飽含的內容會變成現實。

跟陳妄打他就沒贏過,反正也不是一個兵種,不糾結這個。

陸之州忍著笑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頭,小姑娘突然安靜了,不僅動的聲音沒了,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陸之州:“嬰寧?”

“……”孟嬰寧磕磕巴巴地聲音傳過來,“啊,啊?”

“其實是阿桓讓我問問你下周有沒有空想找你出來,”陸之州隨口拉陸之桓出來當槍使,“他平時這個時候都還沒睡,我也沒註意時間,吵醒你了吧。”

他的語氣特別鄰家大哥哥。

孟嬰寧又是好半天沒出聲,等了一會兒,才低聲應了:“噢,”小姑娘大概被人吵起來還困著,聲音聽起來有些蔫巴巴的,“沒事,那你也沒跟陳妄在一起麽?”

陸之州側頭,看了旁邊的男人一眼:“嗯。”

陸之州說:“沒有。”

“……”

陸之州:“那明天再說,你先睡吧。”

孟嬰寧那邊應了一聲,迷迷瞪瞪地把電話掛了。

陸之州打完,手機往兜裏一揣,攤手,看向負傷人士:“行了嗎?”

“行你媽,”負傷人士很不文雅地爆了粗,看著他,“你也想提前退伍?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讓你後半輩子坐著輪椅領退休金頤養天年,還能補一筆傷殘費。”

陸之州也不生氣,笑了:“又怎麽了?不是你說的嗎,想她了,我原話轉告一下怎麽了?”

陳妄嗤笑了聲:“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他剛剛意思很明顯,想讓陸之州以自己的名義問問,陳妄這個名字不用出現。

顯然,陸之州也理解了。

就是閑得慌。

陸之州笑容斂了斂:“阿妄,我跟你認識十幾年了,你那點兒心思,只有嬰寧那個小傻丫頭看不出來,年年從小就跟防賊似的天天防著你,你以為是因為什麽?”

現在誰提起來都說孟嬰寧從小就跟他關系最好,但陸之州清楚地知道,那會兒孟嬰寧和陳妄的交集遠比和他要多得多。

雖然兩個人只要湊一塊兒要麽是孟嬰寧看見他扭頭就跑,要麽是一路雞飛狗跳最後不歡而散,但就像無形中有一種什麽特殊的磁場,這兩個人就連在吵架的時候其實第三個人也很難能插得進去。

陳妄大概到現在也沒察覺,很多時候孟嬰寧有什麽事情,第一反應其實是找他,而不是陸之州。

陸之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閑得慌,被罵一頓以後還得在這兒像個老媽子似的操心吧啦的。

畢竟是十幾年兄弟。

陸之州嘆了口氣:“阿妄,女孩子不追,會被別的男人拐跑的。”

他這話說完,陳妄沈默了半天,然後笑:“追?”

他從旁邊椅邊拿起他的煙,敲了一根出來送到嘴邊,點燃,漫不經心地叫了他一聲:“州哥。”

陸之州擡了擡眼。

他比陳妄大一年,然而這麽多年,陳妄這麽叫他的次數一只手能數得過來,仔細想想甚至還只需要兩根手指頭。

上一次這麽叫他是兩個人離開帝都準備去軍校的前一天。

十八歲的少年,高考結束,拿著高分成績單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意氣風發做出抉擇。那晚陳妄第一次喝醉酒,倆人坐在淩晨三點的街邊十字路口路燈下,陳妄靠著電線桿啞著嗓子叫了他一聲,醉酒後看著他的眼神帶著不打算遮擋的鋒利敵意。

“無論現在她有多喜歡你,等她長大,老子回來,她就只能喜歡我。”

十年前,那個穿著黑色t恤的少年是這麽對他說的,冷漠而囂張,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現在,昏暗大廳中,他坐在角落彩色的塑料椅子裏,整個人鮮血淋漓,聲音嘶啞,滿身塵埃。

“你不能慫恿我禍害人啊,還是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妹妹。”陳妄說。

“找個好男人,愛她,能護著她,對她好,有一份正經工作,不用太有錢,”陳妄說到這兒頓了下,有點疲憊的笑了笑,“不過脾氣得好,太他媽愛哭了,哄起來累人。”

陸之州沒說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就像有一團東西梗在那不上不下的堵著。

“漂亮姑娘就該有個漂亮的人生,她應該過這樣的日子,有個好未來。”陳妄咬著煙往後靠了靠,朦朧煙霧中平靜說,“跟我牽扯到一起能有什麽好下場。”

陸之州不是糊塗人,陳妄這一番話說得明白,他也沒再說什麽,警局這邊的解決得差不多了又把人送進醫院,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做了個檢查。

然後發現這個酒當水喝煙當飯抽三餐從來不按時吃作息不規律得很抽象的作死教教主除了輕微腦震蕩以及胃快爛了以外竟然沒什麽大問題。

在醫院等著的功夫,陸之州沒忘給陸之桓打了個電話,跟他串了下臺詞,省得孟嬰寧之後去問漏了陷。

陸之桓從小到大都是“哥哥說的都對哥哥說的話我就無條件服從”,淩晨三點被吵醒半句怨言都沒有,二話不說應下來,問道:“那你現在在哪兒呢?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陸之州:“在醫院。”

陸之桓頓時就緊張了,撲騰著從床上坐起來:“你跑醫院幹什麽去了?你怎麽了?”

“我沒事兒,陪你陳妄哥來的。”

“啊,”陸之桓楞了楞,“陳妄哥咋了?”

“胃病,老毛病,沒什麽事兒,”陸之州不想多說,“行了,睡吧,反正嬰寧來問你你別說漏了就行。”

陸之桓應下來,掛了電話。

一頓折騰下來天都亮了,出醫院門的時候天邊泛著魚肚白,陸之州把陳妄送到家門口,看著略顯破舊的老式居民樓小區,打趣道:“陳隊,最值錢的車沒了,心疼不心疼?”

陳妄心道老子最值錢的是我的手機。

那裏面還存了孟嬰寧的微信頭像照片,剛保存的,躺在手機相冊裏沒一個小時,炸了個一幹二凈。

他耷拉著眼皮開門下車:“走了。”

陳妄上樓,開門,進屋,回家。

屋子裏有些亂,幾天沒回來,乍一進去有一點灰塵味兒。

陳妄進了洗手間,單手解皮帶扣,扯開,另一只手拽下毛巾,無視了身上裹著紗布的窟窿走進浴室,打開花灑沖了個澡。

花灑水流沖刷下來,淡淡的血腥味道彌漫,水流過身體,很尖銳的痛感陸陸續續傳來,一跳一跳的,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疼在哪兒。

陳妄手撐著浴室瓷磚墻面,垂眸,想起跟陸之州說的話。

“找個好男人,愛她,能護著她,對她好。”

他嘲諷地扯扯唇角。

虛偽。

嘴上說著推開她,實際上卻在貪戀她的好。

每次逼著自己遠離她一點兒,又忍不住再次靠近。

她太亮了。

是他這麽多年來在心底安靜燃燒的一簇火,散發著溫暖的光,讓人不斷不斷地想要近一點兒,汲取她的溫度。

陳妄沒辦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孟嬰寧身邊真的出現了那麽一個男人,自己會是什麽樣。

想讓她只屬於他。

讓她只因為他哭,看著他笑。

陳妄擡眼,關掉了花灑,轉身抓著浴巾圍在腰間走出浴室,又拽了條毛巾在頭發上隨便揉了兩把,丟到一邊。

他走到臥室門口,推開門,整個人砸進床裏,壓到傷口,“嘶”了一聲。

清晨的空氣很靜,臥室的窗開著個小縫,鳥鳴聲嘰嘰喳喳,初秋的風帶著慵懶的涼意。

陳妄閉上眼睛。

……

還是那個夢。

嘀嗒,嘀嗒的聲響連綿不絕,倉庫廠房空曠安靜,墻漆斑駁,屋頂鐵皮脫落,天光冷漠滲透進來。

水泥地面上一灘液體不斷向腳邊蔓延,染上鞋尖,滲透鞋底。

被釘在墻上的男人擡起頭來,空洞的眼眶看著他:“你不行。”

他笑著說:“你還不明白?她想要的你給不了,沒有你她才能過得好,你只會害她,就像我,像我們一樣。”

“你保護不了她。”

他輕聲說:“陳妄,你什麽都不是。”

畫面一轉,靜謐夜空下,孟嬰寧坐在車裏,白嫩的腳踩著副駕駛邊緣,笑得眉眼彎彎,搖頭晃腦地哼著不知道是什麽調子的歌,哼了一段,忽然側頭靠近過來,跟他說話。

她模糊地說了些什麽,陳妄聽見自己笑了一聲,然後擡起手來,指尖落在她臉頰旁的碎發,勾起。

小姑娘仰著頭看著他,唇角翹著,杏眼烏亮清澈,有漂亮的光。

下一秒,白色皮卡毫無預兆撞上來,孟嬰寧尖叫出聲,緊跟著車身嘭地翻倒著砸過去,車窗和擋風玻璃應聲而碎,眼前畫面隨著劇烈的撞擊猛地一蕩。

火光漫天,女孩子無聲無息躺在副駕駛裏,那雙上一秒還笑意盈盈看著他的眼此時安靜地閉著,陳妄顫抖著將她抱過來,掌心觸摸到的柔軟身體有潮濕的觸感,大片嫣紅滲透長裙綻開,是她的血。

她在他懷裏一點一點變冷。

……

陳妄猛地睜開眼。

胸膛劇烈起伏著喘息,心臟在以不正常的頻率急速跳動,冷汗洇濕了床單和被單潮乎乎地黏在身上,像毒舌的信子裹上來,帶著陰森粘稠的冷意。

臥室裏一片昏暗,陳妄閉眼擡手,手背搭在眉骨上,手臂連著指尖都在抖。

“……陳妄?”

安靜的房子裏,有小姑娘的熟悉聲音突兀響起,帶著遲疑很輕叫了他一聲。

陳妄唰地放下手臂,擡眼循著聲音掃過去,沈黑的眸裏有大片來不及收回的濃郁陰影,暴戾冰冷,純粹而深不見底。

孟嬰寧被他這一眼盯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樣子看著他。

陳妄緩了緩神。

窗外漆黑一片,臥室外客廳透著暖色燈光,小姑娘懷裏抱著包,腳上踩著他的拖鞋,一臉手足無措地站在他臥室門口窄窄門縫處:“你怎麽了?”

孟嬰寧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小聲問,“你是做噩夢了嗎?”

陳妄看著他,沒說話,似乎是在判斷孟嬰寧會出現在這裏的可能性。

結論是沒有。

夢裏的人出現在此時根本不可能會出現的地方,鮮活的,俏生生站在他面前,剛剛的畫面還在腦海裏一幀一幀亂七八糟的過,陳妄腦子一時間一片混沌,有點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手臂撐著床面直起身來,靠在床頭。

黑暗中,陳妄坐在床上看著她,半晌,喉結滾了滾,很艱澀地開口:“……過來。”

孟嬰寧站在門口沒動,怔怔楞楞的,有點呆:“什麽?”

陳妄嗓音沙得厲害,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啞聲重覆:“過來,讓我看看你。”

作者有話要說: 狐貍:媽!有人脫光了衣服躺在床上讓我過去!

陳妄大概是我寫過的最慘的男主,棲見別的兒子:你跟著我,我讓你過好日子。

陳妄:趕緊走,跟著我你活不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太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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