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因為每個周一是慣例的升旗儀式，江葵比平時提前了十分鐘出門。

她將將踏出樓梯，額上便感到一滴濕意。

下雨了？

江葵擡頭望了望天，伸手試著感受，果然有稀稀疏疏的雨滴落下。

她只能重新回家，等她拿了傘，一個往返的功夫，雨已經下得淅淅瀝瀝。

江葵撐起傘，急急忙忙的往公交站跑去，就那麽幾步路的距離，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要坐的那路公交緩緩啟動，留下一閃一閃的車燈尾巴。

被雨水打濕的寬松校服褲腳緊緊的貼在小腿上，帶來略微的涼意。

因為上周和季雲舒鬧了矛盾，兩人一個周末連電話都沒有通過一次，此刻又下了雨，江葵心裏更是有些低沈。

十多分鐘後下一班公交車到達，江葵收了傘擠上公交車。

因為早高峰，車上的乘客很多，等江葵終於下了車，她那黑色小皮鞋面上已重重疊疊的留下了不少腳印。

雨下得更大，想著下雨升旗儀式也會取消，江葵便不再急著趕。盡管這樣，當她踩著鈴聲進入教室的時候，身上也被打濕了一半。

她本以為自己來的夠晚，卻沒想到季雲舒位置上仍空無一人。

江葵轉頭問身後兩人，“你們看到季雲舒來了嗎？”

江葵額間發絲都有些被雨水打濕，向琳琳找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沒看到，可能下雨來晚了吧。”

江葵接過紙，擦了擦額頭，嘟囔道，“不至於呀。”

直到早自習結束，依然不見季雲舒身影，江葵納悶了，這人之前也沒說過今天有什麽事兒啊？

趁著下課，江葵拿起手機跑到廁所，撥通季雲舒的電話。

那邊關機了。

江葵心裏莫名的湧上一陣不安，不死心的再次撥過去，依舊關機。

看了眼外面仍舊下個不停的雨，江葵又給他發了短信。

短信猶如石沈大海。

一上午江葵不知道給他打了多少次電話，一如既往地毫無回音。

江葵咬著食指指關節發楞，講臺上老師說著什麽，她全然聽不進去。

向琳琳下課後安慰她，“小葵別太擔心，可能季雲舒只是有什麽事，說不定明天就來了。”見她的臉色仍然不大好，便說起輕松的話，“到時候我都幫你罵他，怎麽能隨隨便便關機呢，讓我們小葵多擔心啊。”

江葵楞楞的看著她，“琳琳，我覺得不太對，我心裏沈得慌。”

向琳琳見她實在是擔心，提著建議，“要不然我們去問問班主任？她應該知道的啊。”

“對啊，”江葵點點頭，說著就起身，“我去問問。”

······

“季雲舒的奶奶打電話來請了一周的假，好像是說家裏有事兒。”班主任喝了口茶，對面前的江葵說。

一周···

“那她有說是什麽事兒嗎？”江葵急急追問道。

“這倒是沒說得很清楚。”班主任放下手中的茶杯。

雖然季雲舒這假請的突然，但他平日裏向來乖巧，又是他的奶奶親自打的電話來請假，她沒有細問季雲舒請假的原因。

面前的女孩兒臉色煞白，帶著毫不作假的擔憂，班主任想著以前聽到的傳聞，對江葵說，“你不要考慮太多，都初三了，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把心思分在了別的事情上。”

沒能得到確切消息的江葵都沒仔細聽她在說些什麽，敷衍的點了下頭，“好的，謝謝老師。”說完便心不在焉的走出了辦公室。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江葵正胡亂的想著，走廊不遠處出現一個熟悉的男生側影，走進一個教室。

江葵頓住腳步，那是···方雲鵬？

方雲鵬和季雲舒是鄰居，應該會知道些什麽...

想到此，江葵快步往那邊走去。

方雲鵬正和旁邊的一人說著話，沒註意到徑直朝他走來的江葵。

教室裏其他人見到旁若無人般走進來的江葵很是吃驚。

“這誰啊？走錯教室了？”

“看起來有點眼熟。”

方雲鵬朝著眾人談論的對象看過去，見到她時驀然張大了眼，“江葵？”

江葵心急，開門見山道，“季雲舒今天沒來學校，請假了，他怎麽了？”

方雲鵬往四周看了下，對她說，“我們到外面說。”

他的神色不似平日裏那般吊兒郎當，難得的顯露出些許嚴肅，這讓江葵心裏更是沈了幾分。

兩人走到空曠的走廊拐角，方雲鵬看著江葵，眼裏有些覆雜，“他沒給你說嗎？”

江葵咬著唇，搖搖頭道，“沒有，我打不通他的電話。”

方雲鵬踟躕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訴她，江葵見此拉住他的手臂，“到底怎麽了？你不要不說話啊。”

見她眼裏滿是真切的焦灼，方雲鵬抿了抿唇，低聲道，“他，他爸爸車禍，去世了。”

去世？

江葵瞪大了眼，整個人都凝滯在那裏。

她想起一年前見到的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啞然道，“什麽時候的事？”

“就上周五的事情，我聽爸媽說，季叔叔從研究院裏辭職，想要趕在季雲舒生日之前回家，哪知道會在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

方雲鵬的嗓音也有一些低沈，得知一個人的辭世總是讓人沈重而傷感。更何況那人是從小就認識的叔叔，更是自己好友的父親。

江葵想起來，季雲舒恰好是這周五的十五歲生日。

爸爸在自己生日的前幾天車禍身亡，江葵都不敢想象季雲舒現在的心情是何等的痛楚。

江葵緊了緊身側的手，“那他現在···”

方雲鵬接著話說：“他受打擊很大，這兩天幾乎都沒能休息，昨天剛剛舉辦完葬禮，後續的瑣碎事情還挺多，他一時半會兒可能來不了學校。”

江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了教室，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季雲舒，於是收拾好了書包，對向琳琳說，“琳琳，我下午要出學校一趟，你替我向班主任請一下假。”

向琳琳見她臉色不對，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江葵來不及和她細說，“沒什麽，我以後給你說。”

說完背著書包跑出教室，向琳琳在她的身後著急的喊著什麽，她也沒有註意。

······

去往季雲舒家的的路線江葵早已谙熟於心，只是這一次的心情卻與往次截然不同。

江葵一路上心亂如麻，不知道自己此刻到訪會不會給季雲舒和他的家人添麻煩，也不知道季雲舒此刻會不會想要見到自己。

直到她到達他家附近，江葵頓住腳步，她見到了季雲舒。

季家門前，他一身黑衣，身形纖長而清雋，站在滿目憔悴的季奶奶身邊，面色沈靜，仿佛在幾天的時間裏瞬間成熟了不少。

他面前站著一行人，這幾人衣著低調華貴，舉止之間便可看出身份非同尋常。他們應該是前來吊唁的，此刻正向季雲舒和季奶奶道別，隨即上了旁邊幾輛車裏。

車輛從江葵身邊駛過，季雲舒的視線順著車身見到了不遠處的江葵，楞了楞。

江葵見他已經註意到自己，緊了緊手中握著的書包肩帶，朝他走過去。

季奶奶也看到走過來的江葵，撐起一絲笑意，“小葵來啦。”

江葵朝她彎了下腰，“奶奶，您節哀。”

季奶奶朝她點點頭，“好孩子。”對身邊的季雲舒說，“雲舒，帶小葵進去坐坐，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一下。”

江葵這才看向近在咫尺的季雲舒，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眼下青黑，往日清透的雙眸黯淡了不少。

“你怎麽來了？”他低聲問道，嗓音仿佛含著沙粒，低沈嘶啞。

江葵心疼的看著他，“我給你打了電話，但一直關機。”

話一說完江葵就皺著眉暗惱，自己這話好似在埋怨他沒有及時接自己電話。

果然，季雲舒解釋般低聲說道，“我這兩天太亂了，沒有時間去看手機。”

“不是的，”江葵連忙看向他的神色，見他依舊平靜，便說：“我是想說，我打不通你的電話很擔心，所以去問了方雲鵬，才知道···”

江葵停下來，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季雲舒仿佛沒察覺她的情緒變化，對她說：“到樓上去吧。”

進了房間，他說：“你自己坐會兒，我洗個澡。”

江葵坐在座椅上，心裏卻並沒有平靜多少，季雲舒滿面的憔悴讓她心裏好似針紮般難受。

無所事事的坐了會兒，她拿起書桌上的一本書，準備翻著看看來轉移註意，一張硬紙塊隨著她的動作掉落在桌面，江葵將之撿起來，是那張照片。

那張曾被季雲舒撕成碎片的照片，此刻被人用透明的膠布仔細地重新貼合起來。

看著這張照片，江葵突然就覺得心裏無比酸澀。

衛生間的門打開，江葵應聲看過去。

季雲舒身上套著寬松的白色家居服，濕潤的發絲軟軟的聳搭在額間。

江葵註意到他視線落在自己手上的照片上，想起上一次他情緒失控的情形，連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只是無聊想要看看書，它不小心掉了下來···”

“沒事。”他很平靜，走到床邊坐下。

“小葵，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和你說過我爸爸媽媽的事情。”

江葵看著他沒有說話，他也沒在意，低著頭，語氣平緩，開始講起這個江葵心中盤旋已久的疑惑。

“我爸媽在我五歲的時候離婚了。”

“我爸工作挺特殊的，一年到頭都很少回來一次。”

“我媽，”他苦笑了一下，“出軌了，和當時我們家的一個司機。”

“她覺得自己遇到了真愛，迫不及待的拋下我和我爸，和那個人結了婚，然後有了新的孩子。”

季雲舒擡起頭，眼底像是結著寒冰，“她過得挺幸福的吧現在。”

江葵心裏難受得緊，連呼吸都放緩了幾分，朝他走過去，輕聲喚他，“季雲舒。”

季雲舒朝她看過來，眼裏閃過一絲脆弱，“小葵，我好像總是在被人放棄，就像他們，一個為了大義，一個為了愛情。”

他睫毛輕輕顫動，眼圈漸漸泛紅，“可哪怕我再恨他們，都沒想過他們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江葵鼻尖酸澀，啞然地走到他面前，輕輕撫摸他濕潤的發頂。

他伸手抱緊江葵的腰，埋首在她柔軟的腹部，嗓音沈痛而嘶啞，“小葵，我沒有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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