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陣的難受勁兒過去, 兩口子也都到了上課的時候。

兩口子教的不是一個年級段，自然不在一個辦公室。

眼下是八零年九月份學生開學的時候, 七月的時候國家剛出了新規定：人人均有受教育權利, 並且學前教育和九年義務教育都開始實行。

家裏倆娃今年剛好六周歲，這年頭也沒幾個早早的送孩子上學的, 再加上教育體制內消息總是便利的，也怕教育改革問題，所以姜銀君本打算去年送孩子上學也拖到了今年。

至少跟著國家走是沒錯的。

辦公室不大, 裏頭擺了六張桌子, 有一張空的是留給她的。

領她過來的是三年級二班的劉老師, “小杜啊, 你坐最裏面那張桌子，你剛來，就先跟著我的課聽聽, 等能上手了再給你安排。”

說完就先把自己的教案放她桌上，“自己看著熟悉熟悉。”

杜夢閑點頭, 因著新政策, 倒是有不少人家把孩子送了進來, 再加上學費也不算高, 女娃入學比例更是大幅度增長。

“劉老師, 有咱班的課表嗎？”杜夢閑問道。

她如今是跟著劉老師, 就算能獨立上課了，大多數時候也是給其他老師代兩節課找經驗，真要獨立上手且等著下學期呢。

有了班級的課表, 劉老師的課上完做了筆記之後，空餘時間也能看看其他老師的上課方式。

劉老師一楞，“我竟然給忘了！來，我這兒有一份，你自己抄一下，反正剛來的還沒定上哪一門，咱班的幾個老師你有時間也跟著學習學習，到時候主任會安排。”

他伸手遞過來一張紙，“可要用心啊，如今上學的孩子們多了，學校也有任務指標的，大多數女娃念了兩三年家長就會不大樂意，看著政策的份上會叫孩子上半天學幹半天活兒的糊弄，必要時候咱們還是要家訪的……”

這任務指標……

杜夢閑覺得難了，不送孩子念書也不犯法，或者家長故意給你搗亂怎麽辦？

反正是先把這一茬丟一邊，打算專心的看備課筆記，沒想到屁股底下的板凳還沒坐熱，班裏的語文老師就過來找人陪她家訪。

能怎麽著？

去唄！

這就是個得罪人的活兒，剛來的鐵定是要抓包的。

反正等到了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杜夢閑嘴皮子都快說幹了，人家女娃的家長還覺得你多管閑事。

“女娃子認識字就可以了，念了三年書還想咋的？認識字，會算賬，以後不會被人糊弄還不行啊？啥？義務教育學費不貴啊？”杜夢閑被噴了一臉的口水，“不貴不也要錢啊？哦！成績好課本費可以免，叫用舊書？狗屁！念書這空檔給我多種幾壟菜還能賣錢！”

又嘀嘀咕咕的：“當我不曉得女娃子念書多了身價高啊？可那也不劃算啊，家裏耽誤多少活兒，身價高了人家還不定要咧，咱就地裏刨食的，可別村裏頭嫁不出去虧本，城裏的又看不上……”

反正就是一句話，國家九年義務教育啊？

行啊！咱不跟國家作對，隨便念念就算，但是家裏有事給娃子請假總成吧？

成績不好到時候念不上不怪咱們吧？

說到底，還是覺得念書多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聽話，當然，這種家長比較少，多數人還是知道女娃子念書了家裏也有好處，除非養了白眼狼。

這位家長在嫌棄念書費事的時候，這家的小姑娘一動不動的縮在墻角，看向兩個老師的眼神都沒什麽波動。

杜夢閑也頭疼，你想叫孩子念書沒辦法，有些拖家帶口來到這邊掙飯吃的，確實舍不得這麽大丫頭去念書不在家裏幹活兒，處處給自家娃子拖後腿，老師再怎麽心痛也沒辦法把人孩子給搶了。

“回來了啊。”劉老師擡頭看了一眼生無可戀的兩人，“坐著喝口水吧，家長的思想也是咱們學校沒做到位，不管怎麽樣，咱們是要爭取叫孩子義務教育階段念到底的。”

念到底以後也沒說，這階段家長要是叫孩子輟學，負責任的會跟到底，實在沒辦法的旁人也沒轍，至於那念完了之後是否就學……只能看各人的命怎麽樣了。

回到家，杜夢閑就跟伏城說了這事兒，又問他，“你今天出去沒？”

伏城回頭看她，“一般這種事都會叫女老師上門跟家長溝通，男老師的話不太方便。”

意思就是對方要是跟你撒潑，一般這種死活不叫女孩念書的，個人素質也堪憂，男老師上門說不定還會被對方說一些閑話。

這事兒是有慘痛經驗在前頭擺著的，當事人就是杜夢閑要跟的三年二班的班主任劉老師。

劉老師年紀不小了，但是人特別負責，遇到學生哪裏有困難都會很熱情的幫助，像是這種家長不叫孩子念書更是多，上門家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結果呢？

人家孩子媽就說了，“我家孩子念不念書你一男老師那麽熱心做什麽？別是對我家丫頭有想法想天天見著吧？”

這話也是惡毒，這麽說親閨女的人很少見。

劉老師成功的被這件事給敗退了，倒不是說不再管，而是家訪這種事還是給女老師比較方便，要不然說一兩句閑話的，真遇到那種不著四六的，遭罪的還是孩子。

重男輕女這種事實在是沒辦法說的，她當年上大學的時候都什麽時候了？那會兒都12年了，結果呢？

有倆男同學都是頭頂著六個姐姐的！

倒不是說啥，其中有一個性子挺好的，但是另一個一言難盡了，自私都不足以形容，交了個女朋友還覺得自己牛逼的不行，想著法兒的騙當時的女朋友錢花，完了還覺得人拿不出手……要不是女孩子縮得快，跳火坑就完了。

但這話現在不能說，兄弟姐妹家庭多的是，“世上那麽多生閨女的，總有那麽幾個不把閨女當人看。”

伏城看了一眼自己閨女的方向，“如今也……才過去沒多久，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家裏沒有男丁容易被人欺負，想多生兒子的心態可以理解，兄弟姐妹有個幫襯，但是時間長了，味道也就變了，一門心思的想要兒子，生了閨女就跟仇人一樣。”

也不想想，生什麽又不能控制，家裏有皇位還是咋地？

想著別人家的事把自己給氣了一頓，吃完了飯就躺床上去了，據說下午還要家訪，想想就頭疼。

“好好睡。”伏城給她蓋上了被子，“咱們盡到身為老師的責任和心就是了，其他的也沒辦法的。”

杜夢閑嗯了一聲，伸手戴上了眼罩。

上班五天，基本上半天聽課半天家訪，好在這種奇葩就固定那麽幾位，其他的都是隨緣，孩子能念就供，不能念就下來。

好容易到了周五晚上，杜夢閑幾乎是用坐火箭的速度竄回家收拾東西。

跟那幾位頑固性奇葩比起來，周遭的鄰居都算不上有啥缺點了。

姜銀君看著兒媳婦精神萎靡的樣子，“好好幹，你要是能把這些人的思想掰過來都算你能耐！”

得了吧。

“認錢不認人。”杜夢閑白眼一翻，然後掐著嗓子學某位家長，“人家說了，有些老師不是會資助學生的嗎？要不杜老師你資助資助我家閨女，錢給我，人留下幹活兒，這樣你們心裏舒坦了，我家也不困難了……”

困難個屁！

“真困難了還有閑功夫跟老師扯皮呢？真困難了也有街道辦的幫助，遠不到揭不開鍋的程度，送家裏孩子上學也綽綽有餘！”

杜夢閑想到就氣啊，“那是孩子媽說的，孩子奶更牛逼了！”

她運了運氣，“我家孩子念那麽多書幹啥？女娃子沒用！我說我大孫子怎麽考試總是考不好呢，我老X家的才氣都被丫頭片子壓著了！”

你說說，誰聽到不腦子轉圈？

關鍵是人家自有自己的認知，你的話只能選擇性聽她想聽的，不想聽的一概裝聾作啞。

姜銀君驚得打了個嗝兒，“這他娘的怎麽不上天？”

孫子沒用怪孫女搶了才氣？

杜夢閑點頭，“不多接觸一點人，就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麽多腦袋有問題的人。”

“筒子樓裏住的人多，雖說大家小毛小病的多，但誰還沒有缺點了？這點小缺點也不是沒辦法接受，人家也不用跟我過日子，就是孩子們，多遇到點人和事，咱們再慢慢教，也有好處。”

省得關家裏給養傻了，或者周遭都是單純的人和事，長大了一忽悠就瘸可怎麽辦？

又怕姜銀君誤會，“我不是教他們長心眼，就是多看多聽也沒壞處。”

姜銀君拍拍她的手，“你那邊都是教職工，有缺點也不會壞到哪裏去，而且有你們當父母的看著呢，沒什麽不放心的。”

因為知道倆老的在家裏想孩子，這兩天就任由孩子跟著爺爺奶奶玩，等到了周日晚上的時候還舍不得走。

等棉被由厚到薄的時候，杜夢閑已經能很淡定的面對別人的唾沫星子了，口才技能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都是練出來的。”伏城笑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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