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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醋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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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伊池縮了縮脖子,面色微紅,轉著手裏的碗,像是對剩下的半碗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以前在平安飯店的時候,經理調教服務生時說,要學會用適當的示弱,勾起客人的保護欲。

服務生最拿手的,就應該是激起客人的保護欲。

方伊池在飯店跟著阿清學了一點兒,熟悉的三個客人卻沒有一個需要他撒嬌。如今當著賀六爺的面,他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點兒內心深處的渴望。

渴望被保護,渴望被捧在掌心哄。

心像被撕裂了一道小口,越來越多真實的情緒暴露了出來。

方伊池也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因為沒人教過他,和丈夫相處,除了給予,還能再討要些什麽。

但他不舒服,特別想捂住賀作舟發出笑聲的嘴。

他都難過了,六爺怎麽還笑呢?

可惜小鳳凰是不敢真的伸手捂賀作舟的嘴的。他費力地回憶著阿清教過他的技巧,試圖在六爺面前耍小心思。

那是他為數不多,跟阿清請教來的手段。

方伊池記得真真的,那是個陰雨綿綿的日子,他剛穿上旗袍沒多久,不習慣,甚至想在旗袍底下再套條褲子。

阿清當服務生的時日比他久,對穿旗袍的事兒看得淡然,甚至樂在其中,用在當時的方伊池看來很風情萬種的姿勢倚著門框,半條腿隱隱從開衩處露出來。

不是遮遮掩掩地露,而是大大方方地,毫不扭捏造作地露。

明晃晃的勾引,連方伊池都忍不住去望。

男人的腿上大多有腿毛,阿清自己刮過,用的刀片,所以方伊池看見了他小腿肚上淺淺的紅痕。

“新來的,”阿清喜歡這麽叫方伊池,“有事嗎?”

方伊池捏著裙擺,結結巴巴地答:“我想學……學怎麽……怎麽跟客人撒嬌。”

大概是太羞澀了,他越說聲音越小,臉上也浮現出一層難堪的紅暈。

阿清撲哧一聲笑了,抱著胳膊打量他,眼底漸漸彌漫起欣賞:“你就是做這行的料。”

“信我,不用三天,你就能成平安飯店的紅人兒。”

方伊池不想成為紅人,他只想掙錢。

妹妹的病又重了,住的破屋也到了交房租的時候。

阿清轉身進屋,點亮了床頭的煤油燈:“我沒什麽好教你的,你生得好看,只要放下架子,幹什麽都成。”

“我沒有架子。”方伊池不服氣地反駁,“我就是個窮人,哪兒來的架子?”

“我說的不是這個。”阿清甩了甩手裏熄滅的火柴,撩起裙擺,單腿跪在床頭,湊到方伊池的腿邊去瞧,“我說的是你身為男人的架子。”

“來這兒的客人都是尋歡作樂的,你端著給誰看?”

“可我也不是女人!”

“誰說你是女人了?”阿清擡起頭,好笑地望著他,“還想不想學?”

方伊池強壓下心底的恐慌,點頭。

“那就把不需要的自尊心扔了。”阿清撩起衣擺,當著方伊池的面,將旗袍脫了,露出瘦削的身段,“瞧見沒?我這兒。”

阿清用手指點著腰腹:“下面也刮過。”

剛當上服務生的方伊池面皮薄,瞬間就漲紅了臉。

阿清被他青澀的舉動逗得前仰後合:“你那是什麽表情?咱們幹這行,靠客人的小費過活,人家不喜歡的毛你還留著,不是上桿子找罵嗎?”

說完,笑累了,懶洋洋地倚在床頭,端著水杯喝水,毫不介意地袒露著胸膛:“你呢?”

“啊……啊?”

“刮了嗎?”

“我……”方伊池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阿清見他腿上沒什麽毛,就以為他刮過。其實方伊池的體毛一直很少,大概是年少時過得艱苦的緣故,人看上去瘦瘦小小,發育得也不太好。

“其實就是錢的事兒。”阿清喝完水,枕著胳膊躺在床上,“你閉上眼睛,想想沒錢的下場,什麽挨不過去的坎兒都沒了。”

方伊池依言閉上了眼睛,想著自己真的賺不到錢,妹妹會病死在床上,房東也會把他趕出去,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想通了?”阿清瞧見方伊池的反應,欣慰地點頭,“我不問你家裏具體是個什麽情況,但凡是來幹這行的,哪個不是過不下去了?”

“既然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要什麽尊嚴?”

方伊池豁然開朗。

“再說了。”阿清翻了個身,費力地把藏在床頭櫃裏的胭脂拿出來給他瞧,“誰說咱們爺們兒不能用?”

“爺樂意用,就用!”

胭脂水粉在方伊池看來,從來都是女人們的玩物,可當阿清的話傳入耳中,他又覺得痛快。

憑什麽不能用?

他樂意用,就用!

方伊池撩起裙擺,爬到了阿清身邊,接過阿清手裏的胭脂,隨手打開一盒,被裏面殷紅色的膏狀物體驚著,又怪異地生出幾分親近,猶豫著沾了一點,塗在眼尾。

躺著的阿清眼裏登時透出幾分驚艷。

“妙極妙極。”阿清單手支撐著腦袋,驚喜不已,“你擦這個,當真是好看。”

“好看?”方伊池沒照鏡子,有點犯怵,“我怎麽覺得怪怪的。”

“不怪。”阿清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拋個媚眼給我瞧瞧。”

方伊池再次傻了眼。

拋媚眼?

他不會啊!

阿清靜靜地等了幾分鐘,見方伊池不動,幹脆倒回去,自己做示範。

只見阿清先是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眉目流轉,原本幹凈的目光裏忽而多了方伊池從未見過的風情,然而僅僅是一瞬,靈動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風情連帶著眼尾的細紋就都遠去了。

“學會了嗎?”

方伊池遲疑地點頭。

“做個給我瞧瞧。”阿清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方伊池趕忙閉上眼睛。

其實他沒有完全學會,只憑著感覺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想著拋卻身為男人的尊嚴,委身於人。

那一剎那他心底迸發了滾燙的情緒,屈辱又痛快,仿佛掙脫了束縛。

方伊池來不及回味這份突如其來的欲·望,他的眼皮緩緩掀開,含羞帶怯地望著阿清,眼尾的紅色胭脂被眸底翻滾的欲望浸染,濕漉漉地趴在雪白的皮膚上。

這一眼連阿清都驚著了,他猛地翻身爬起,攥著方伊池的手腕,厲聲逼問:“你和別人睡過?”

方伊池大吃一驚,同時覺得受到了侮辱:“你胡說什麽?”

“真的沒有?”

“沒有!”

阿清盯著他看了會兒,陡然卸了勁兒,跟沒骨頭似的倒回去:“甭往心裏去,我就是怕你被經理騙去陪客人。”

“不過我在飯店裏還真沒遇上過像你這麽……這麽騷的雛呢。”

方伊池這時候才知道是剛剛自己拋的媚眼引起了阿清的誤會,忙解釋:“我是第一次拋媚眼。”

“行行行。”阿清小聲笑,“我剛剛的話說錯了,不用三天,你只要這麽望客人一眼,一天就能火遍北平城。”

“真的?”這回輪到方伊池追問了。

“真的,男人就喜歡你這樣的。”阿清篤定道,“柔弱又風情,最能激起他們的保護欲。”

回憶戛然而止,方伊池的思緒重新回到賀六爺身上。

賀作舟還在等他的回答。

方伊池偏不回答,只扭頭,回味著阿清說過的話,嗔怪又嬌羞地望了賀作舟一眼。

這一眼卻有七分真在裏面。

他和六爺是領了證的,如今忽然多出個通房丫頭,就算只是丫頭一廂情願,他心裏也不會多舒服。

鳳凰的梧桐枝兒,誰也不許搶!

而賀作舟的心一下子被這一眼看酥了,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自家太太撩人又欠家法伺候,哪兒哪兒都欠調教,下回再這麽看人,就該被****欺負得梨花帶雨,爬不起來才好。

於是賀六爺嘴上沒了個把門的:“想被我幹?”

方伊池眉眼間的風情瞬間被惱怒取代。

賀作舟清醒幾分,馬後炮般補救:“小鳳凰,那時候我還小,我爹新娶的姨太太安了幾個人在我身邊,說是做通房丫頭,我哪個都沒搭理,安排她們在跨院住了幾天,就都送回去了。”

方伊池抿唇細細地聽,微皺的眉隨著賀作舟的話漸漸松開,眼裏也有了笑意。

賀作舟把臉貼在他的後脖頸子旁,嘆了口氣:“你爺們兒就你一個人。”

“可我聽說賀老爺子曾經給你物色過傅家的小姐呢。”

“他啊。”賀作舟沒好氣地啃了一口小鳳凰白白嫩嫩的耳垂,知道今兒不把事情解釋完,絕對沒法子施行家法,便耐下性子道,“全北平城的大戶人家,他都考慮過。”

挺糟心一事兒被賀作舟這麽一說,平白多了幾分好笑,方伊池不好繃著臉,語氣也軟下來:“那可真是不得了。”

“跟玩兒似的。”賀作舟冷哼,“他惦記著的不是我的婚事,而是我的婚事能不能讓賀家在北平城的根基更穩固。”

“……就像他娶的姨太太,哪個不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兒?”賀作舟談起賀老爺子,滿是疏離與淡漠,“他娶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

“他靠著我們小輩的婚姻,讓賀家長長久久地掌控著北平的一切。”

“賀家這些年就是這麽過來的。”

這會兒方伊池早忘了撒嬌,單是心疼賀作舟。

原來他家先生在娶他之前,也有那麽多的不得已。

“所以你也甭太吃醋。”賀作舟接過方伊池手裏的碗,一口喝幹了冷掉的湯,“要是真把老爺子盤算過的姑娘都醋上一遍啊,可以直接去後面當腌酸菜的醬缸子了。”

作者有話說:當年的池很稚嫩,為了給妹妹治病,跟阿清一點一點學著當服務生呢,不過現在的池已經是醋壇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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