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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洋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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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伊池被嚇得平白無故一顛兒,差點跌坐在床上,繼而與阿清對視片刻,兩個人同時笑起來。

“你要死啊!”方伊池伸手拍阿清的膝蓋,“這哪裏是鬧,是給人家六爺添堵呢!”

阿清也跟著笑得直不起腰:“哎呀,我這不是幫你想轍嗎?”

“忒損!”

“損是損了一點。”阿清拍著胸口順氣,不服氣地反駁,“但你說,這是不是最好的法子?就算你不能生,也堵不住旁人的嘴,到時候外頭吵得亂七八糟,六爺能耐再大,又能怎樣?”

阿清說完,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福至心靈,猛地站起來:“你不會真的能生吧?”

嫁進大戶人家的能生的男人沒一個有好下場,阿清知道,方伊池也知道。

方伊池沒想瞞著阿清,羞澀地點頭:“能的。”

阿清一時無話,揪著衣袖楞楞地盯著他瞧,似有千言萬語,但終究只能嘆息。

“你……不要告訴旁人。”方伊池原本就沒有隱瞞的打算,此刻也不是很緊張,隨口道,“我和六爺也是才曉得的。”

言下之意,兩個人已經有了肌膚之實。

“你準備怎麽辦?”阿清沈默片刻,由著他胡鬧,自個兒板著臉走到窗邊把窗戶掩實,心裏不大痛快,“你說說看,你這是什麽命!”

“原先有個吸血蟲一樣的妹妹要照顧,好人家的小子硬是穿旗袍在飯店裏當服務生。後來好不容易遇上六爺,我盼著你能過幾天安生日子,結果又是個能生的!”

“我可不想下次再聽見你的消息,是說你死在賀家了。”阿清說完,覺得不吉利,連呸了好幾聲,可又實在是氣惱,噔噔噔走過去揪他的手腕子,“方伊池,要不咱不嫁了。”

“賀六爺再好,也沒你的命重要。”

說得賀家好似吃人的地方,下一秒就要將他吞了去。

方伊池明白阿清是為自己好,不禁動容。他先是被妹妹背叛,後又被六爺“欺騙”,如今已經對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抱任何期望,而阿清的一番話,又將他拉了回來。

方伊池將手覆蓋在阿清的手背上,笑吟吟地擡起頭:“阿清,我已經嫁給六爺了。”

“不是還沒過門嗎?”阿清焦急地反握住他的手,“你知不知道,昨天我還聽客人說,又有男妻死在深宅大院裏了,嚇得我當晚就做了噩夢,總是擔心你。”

方伊池張了張嘴,他這些時日一直跟著賀六爺,這些個閑言碎語自然是沒入耳,但光憑想象也能想到男妻死去時的慘狀,不禁打了個寒戰。

可他和六爺已然領了證,印花稅的錢都花了,如今就算阿清說破了嘴皮子,他也沒了回頭路。

再者,方伊池怕歸怕,卻不覺得賀作舟會害他。

方伊池對賀六爺莫名地信任,哪怕賀作舟披著“良民”的皮騙過他,他也如此堅信著。

就憑六爺在知道他能生以前就把婚訊登報了,就憑六爺直接帶著他去領證,方伊池也不能把那些齷齪的想法強加在賀作舟身上。

他呢喃:“六爺不是那樣的人。”

阿清見他不聽勸,急出一頭的汗:“六爺名聲再好,那也是賀家的人,賀家是什麽樣的門楣你難道不知道?”

“……那賀老爺子是個人物,可再是個人物,他們家的家事我們都不清楚!”阿清一屁股坐回梳妝鏡前的椅子上,恨恨道,“說是只娶過兩房老婆,還是死一個娶一個。可納小、找男妻根本不算娶老婆,連宴席都不必擺。大戶人家裏多的是這樣的,外頭的名聲好聽得不得了,實際上骨子裏壞得很!”

阿清說得頭頭是道,好像自己親眼見著了似的,不過方伊池在聽過萬福的解釋後,也大致對賀家的家事有了了解,所以難得沒有反駁。

阿清自顧自地對著鏡子梳妝,方伊池則靜靜地坐在床邊。日頭漸足,明媚的光透過單薄的紙窗照進來,映亮了桌子上的梳妝匣,他先服了軟,湊到阿清身邊拍他的肩膀。

“別煩我。”阿清回頭瞪方伊池一眼。

方伊池明白阿清這是服了軟的意思,連忙再接再厲道:“阿清,你等會兒有事嗎?我想和你出去吃飯。”

“你家六爺呢?”阿清陰陽怪氣地反問。

“去城門樓子那兒辦事了。”

“你確定?”阿清還是恨他不聽勸,“你得跟著去,萬一六爺是去見什麽人呢?”

“真的不是。”方伊池扯著阿清的衣袖往屋外走,路上遇見探頭探腦的飯店經理,停下腳步,軟著嗓音詢問,“我借阿清一下午,沒事吧?”

經理堆著滿臉的笑搓手:“您都放話了,那肯定沒事兒!”

方伊池道了聲謝,繼續拉著阿清往外走,邊走邊問:“我們上哪家店去吃?”

話音剛落,經理忽然追上來:“方伊池……方先生……賀太太!”

“嗯?”方伊池終於停下了腳步。

“賀太太,您瞧您走這麽急,怕是忘了什麽事兒吧?”

方伊池以為經理不願放阿清走,微皺了眉:“什麽事?”

“賀太太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經理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硬塞到他懷裏,“雖說咱們飯店的營生您是不做了,可我不能壞了規矩。”

“……工資!您數數,只多不少。”

方伊池掂了掂信封的分量,詫異地挑眉:“經理,不對吧?按照我的工錢算,可沒有這麽不老少。”

“您可甭拿我打鑔。”經理賠著笑解釋,“您在我們飯店工作的時候,那可是頭一號人物,能沒有點獎金嗎?”

“還有獎金?”方伊池似笑非笑地瞥了經理一眼,又去瞧阿清。

阿清給他使了個眼色。

“行,我就不跟您客氣了。”方伊池心下了然,爽快地將錢收下,“只是我這兒還有急事,就不同您聊了。”

“哪裏的話?您忙!”

方伊池挽著阿清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飯店,上了車,兩人才靠在一起笑。

阿清捏著他懷裏的信封直搖頭:“你是不知道,前些天,他也給了我一個大紅包,說是獎金。”

“當了這麽些年服務生,還是頭一回拿到獎金。”方伊池打開信封數了數,“嗬,真不少!”

“能少嗎?”阿清笑完了,不屑地輕哼,“經理啊,是怕得罪六爺。”

“我曉得。”方伊池心裏跟明鏡似的,“我眼不拙,看得出來他是在給誰面子。”

“錯了,是六爺給他面子。”阿清拿手指戳他的鼻尖,“得了,甭說這些,正巧我前些天也拿了獎金,咱們去吃點好的。”

開車的萬福適時插話:“小爺,前頭有家小館子味道不錯,我送你們去?”

“行。”方伊池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在四九城待的時間不短,可論起吃喝,遠比不上這些個成天跟著六爺走動的下人。

於是說話間,萬福就將他們二人送到了街口。

阿清開門跳下車,攏著肩頭的坎肩嘖嘖稱奇:“我說是哪兒呢,原來是六國飯店。”

“……六爺家的人口氣真不小,說人六國飯店是小館子。”

萬福樂呵呵地跟著下車,引著方伊池往飯店裏走。

六國飯店是英國人建的,五層樓高,不是方伊池曾經工作過的平安飯店能比的,這是真真正正的大飯店,能進來的都不是尋常人。

換了旁人,乍一來六國飯店準犯怵,可他倆是當過服務生的人,就算心裏犯怵,也不會表現在面兒上,跟著萬福一齊進了飯店。

六爺在飯店常年包了座,不需要預訂,直接上去就成。

萬福讓他們在門前稍候,自個兒跑去前臺找人去了。

阿清拉著方伊池坐在沙發邊兒上,他們身旁過往的客人好些是洋人,操著怪異的口音,說著只有自個兒才能聽懂的話,穿衣打扮也新穎得很。

“你說,洋人喜不喜歡旗袍?”阿清伏在他耳邊嘀咕,“以前在平安飯店怎麽沒見過洋人?”

“人家上我們那兒幹嗎?”方伊池端起茶幾上的茶碗慢慢喝,“他們又不懂旗袍。”

“不過他們的裙子也挺好看。”

“是嗎?”

“可不是?人家身上穿著呢!”

他倆聊著聊著,註意力全放在洋人的穿衣打扮上,沒註意到門前擠進來一個鬼鬼祟祟的老頭。

那老頭穿得雖破舊,倒也整齊,瞧著算是體面人,只是面相裏藏著點賊眉鼠眼的味兒。他溜進六國飯店的門,趁著門前的服務生和旁人說話的當口,一路小跑到前堂,往方伊池和阿清的方向望,等看清他們,眼前登時一亮。

阿清還在跟方伊池講話:“說真的,等有空了,我就去裁縫鋪子裏掃聽掃聽,看哪兒能做洋人的裙子。”

“你還真喜歡這樣式的?”

“圖個新鮮。”阿清擺擺手,把手塞進方伊池的手焐子裏,“要是好看,我幫你也帶一條。”

“我要那種裙子做什麽?”

“穿給六爺看唄。”

“甭胡咧咧了。”方伊池臊得耳根子發紅,擡手作勢要打阿清,胳膊剛擡起來,手腕子冷不丁被人給捏住了。

他怔怔回頭,撞見一張諂媚的臉。

“哎喲,賀太太,幸會幸會。”

方伊池嚇了一跳,心道這是打哪兒來的人,剛想詢問,身邊的阿清猛然起身,一巴掌拍開那幾根手指,臉上輕松的神情全沒了,只剩提防:“爹,您怎麽上這兒了?”

“小挨刀的,你吃香的喝辣的,就忘了老子?”來人猙獰了面孔,揣著手嫌棄地打量阿清的穿著,“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養這麽大,現在你能賺錢了,就敢忘了老子?”

阿清冷著臉答:“爹,養你的事兒我沒二話,可錢是我辛苦賺來的,娘還生著病,我不能給你,讓你接著去賭!”

“甭在我面前滋屁,都上六國飯店來吃飯了,一定是發了財。快把錢拿出來,別在這兒鬧,否則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您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今兒就算死這兒,也不會把錢給您!”阿清冷笑著拉住方伊池,轉身就要往前臺走。

誰知他爹竟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嘴裏念叨著什麽“我這不孝的兒,一分錢也不給我”,雙手還拼命地撈茶幾上的瓷器,瘋了般往地上砸:“反正你是在飯店上班的服務生,比我要臉,今天的事只要傳出去,看你以後還怎麽掙錢!”

“……你!”無賴到這種地步,阿清一時沒了法子,咬著毫無血色的唇,死死地盯著親爹的臉,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方伊池忍不住將阿清擋在了身後,瞧著逐漸向他們靠近的客人,硬著頭皮湊過去:“您膽子可真大。”

“怎麽著啊,賀太太要給我賞錢?”

“我可給不起。”方伊池頭一回在外面擡出六爺的名號壓人,結結巴巴地威脅,“我的錢都是賀六爺的,您要是想從六爺的兜裏討賞錢,我就給您。”

“……就是不知道這錢您拿著燙不燙手。”

他說得氣勢不足,奈何六爺的名聲實在是嚇人,阿清的爹楞是被唬住,原本的叫喊聲全歇了,呆呆地望著方伊池的臉。

方伊池暗中松了口氣。他頭回放狠話,沒底氣,也不熟練,還莫名有種羞愧感,好似給六爺丟了臉。

其實方伊池的話起了作用,只是他低估了阿清他爹的無賴程度。

眼看要錢不成,阿清的爹竟然又伸手去扯方伊池的衣擺,他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方伊池!”阿清霎時急紅了眼,撩起裙擺,擡腿想往他身邊跑。

誰承想,步子沒邁幾步,打斜裏飛出一只茶碗,哐當一聲砸在地面上。

方伊池像只炸毛的貓,隨著四處飛濺的碎瓷片蹦跶了兩步,再扭頭一瞧,賀六爺正黑著臉從樓梯上往下走,那個茶碗顯然是六爺的手筆。

作者有話說:消失了兩天的賀老六終於上線,激動地摔了一只茶碗!池:( ⊙ o ⊙ )先生好像又變帥啦!求海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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