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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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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春天的時候,顧月見即將嫁到麗海都大將軍府的消息以一種相當確定的方式傳到了北星——微生玉親自來帖相邀身為準新娘親姐姐的顧微雪前去觀禮。

巧合的是,與此同來的還有麗海皇慕容敖的三皇會盟之邀。

時間就在微生玉和顧月見婚禮的前半個月,地點則在三國之交的中立國陳國境內。

而上一次的三皇會盟,迄今已有二十年。

這一次收到邀約的北星皇,是蘭明淮。

“三皇會盟,陛下當然是要去的。”早朝時,蘭逸如是說道,“只是陛下年紀尚輕,怕是在應對麗海皇和金羽皇時會吃虧——三弟向來足智多謀處變不驚,不如你就親自陪著陛下走一趟吧?”

蘭雍聽了,微微一笑,說道:“臣弟忝居輔政王之位,本應責無旁貸,只是在這與外國打交道的事上實在比不上二哥有經驗,三皇會盟二十年後重啟,是件大事,還是二哥陪著陛下去比較穩妥。”

滿朝的文武百官就這麽看著兩位輔政王把這差事你推過來我推過去。

而坐在高位的蘭明淮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在猶豫。

“陛下,兩位輔政王,”司明閣主顧微雪此時忽然站了出來,“微臣有個建議。”

蘭明淮立刻看向她:“顧卿家請說。”

顧微雪施了個禮,開始說道:“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照理說陛下本不應離宮。但正如衡陽輔政王所言,三皇會盟是件大事,而陛下作為我北星新君,這趟自然不去不可。”

她說到這兒,話鋒一轉:“只是國家內務亦為頭等大事,陛下也不可不顧,兩位輔政王一直以來代陛下行輔政之責都配合無間,此時若陛下遠行,兩位王爺又離其一,恐怕人心不穩。不如,就請崔大學士陪同陛下前去會盟吧?”

這又是一個中立且資深的人選。

話音落下,蘭明淮按捺著喜上眉梢的心情,立即道:“顧卿家所言甚是,本皇禦駕遠行,需兩位皇叔坐鎮都中,才可讓我放心啊!”

蘭逸轉眸看了一眼蘭雍,卻見他也正回眸看自己。

視線一撞,心照不宣。

“臣無異議。”這又是異口同聲了。

“既然如此,”卻是蘭雍又單單開了口,說道,“顧大人反正也要去麗海都中觀禮,便就同陛下一道,提前出發吧——除了明面上的護衛之外,再多帶幾個便於私下活動的。”

顧微雪與他對視一眼,點點頭:“王爺考慮得極是,下官一定會多加註意麗海都中的情況。”

***

散朝後,顧微雪一回到司明閣便鉆進了自己屋子裏,過了好一會兒才開門出來,卻又徑直離了司明閣往宣華宮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求見蘭明淮。

“顧大人,請進吧。”內侍江泰很快從殿內出來傳了皇上召她入見的口諭。

意外的是,上太妃也在宣華宮裏,此刻正坐在蘭明淮身旁用茶。

這種時候在這裏見到蘭雍的母親,顧微雪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前事,下意識地微微一滯。

倒是蘭明淮看見她,很自然地笑了:“顧卿去而覆返,可是有什麽要事?”

“額……回陛下,其實,也算不上什麽要事。”顧微雪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上太妃微涼深邃的目光,“只是,方才微臣回司明閣後為三皇會盟之行蔔了一卦,感覺卦象有些微妙——微臣覺得,以防萬一,皇上到時最好不要私下行動。”

也不知是不是帝星之象的天機難以勘破,她憑這不到火候的九環乾坤卦實在也看不出更多的什麽來,只是這卦象太過暧昧——不陰不陽、不吉不兇,一切如霧中紗。

於是她反過來推敲,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她本是小心為上的提醒,誰知蘭明淮聽了,神色卻變得有幾分覆雜難辨,淡淡一笑,說道:“嗯,剛才三叔也這麽提醒過本皇。”

顧微雪微微一怔,旋即接道:“是微臣多言了。”

“顧卿言重了,你既身為司明閣主,既然窺得天機那麽前來稟報也並無錯處。”蘭明淮道,“你們放心,本皇尚未親政,國家大事自然會多與崔卿家商量。”

這話說的,看來是覺得她是被蘭雍派來忽悠他的了。

顧微雪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看來蘭明淮對蘭雍的忌憚之心真不是一般重,就連這樣簡單的善意提醒都會被他理解為是想遙遙控制他的手段。這次他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參與三皇會盟,還第一次甩掉了兩個輔政王,終於有了機會做個真正的國君,又怎麽會希望旁人又來限制他的行動。

她自覺不便再多說什麽,準備施禮離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上太妃卻在身後叫住了她。

顧微雪有些愕然地回過頭,看見對方款款起身沖著蘭明淮道:“皇上,本宮也先回去了——顧大人,順路一道走吧。”

顧微雪忽然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

要說順路,其實長禧宮和司明閣還真算得上是挺順路的,而且宮中春花已盛,一路行來清風幽香沁人心脾,只是顧微雪並沒有什麽心情去感受。

她跟在上太妃後頭一前一後進了司明閣。

宮人們前來奉了茶便退下了,荷花池前的涼亭裏只剩下了兩個女人相對而坐。

兩人靜靜喝了會兒茶。

上太妃看了顧微雪良久,才緩緩開了口:“你剛才那樣做實在沒有必要,隨之他很少這麽沈不住氣。”

顧微雪默了默,擡眸看著她:“娘娘以為是王爺讓微臣去向皇上進言的?因為他要為了看顧己身實力,留守都中與衡陽王周旋,又怕皇上一出宮門就不聽他的話麽?”

上太妃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點明回話,頓了頓,才微挑眉梢地淡淡說道:“難道不是麽?”

顧微雪原本平靜的心裏陡然湧上來一股火氣。

她仿佛又回到了青州遇襲的那一日,看見蘭雍在聽到殺手說出幕後主使者身份的那一剎,表情是如何的震驚與痛苦,又仿佛看見了他那時是如何因此驟然失明的。

她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

“娘娘既然如此開門見山地問了,那微臣也就不妨實話實說。”顧微雪擡起眸,目光沈靜,“娘娘方才自己也說了,王爺不是個這麽沈不住氣的人,既然如此,若娘娘還覺得微臣是受他驅使而前去向皇上進言的,豈非太不合理?”

上太妃眸光微微一變,又似乎覺得不可置信地蹙了蹙眉:“那你是……”

“自然是真心提醒皇上。”顧微雪說,“王爺亦如是。”

上太妃默然半晌,篤定道:“不可能,他一定是有什麽緣由。”

“娘娘說得是,當然有緣由,”顧微雪淡笑中溢出一絲嘲色,“若不是因為王爺他答應了先皇輔佐陛下,又何必管皇上是不是可能會吃虧?”

上太妃不以為然地看了她一眼:“他是這麽跟你說的?”又冷笑一聲,“他和衡陽王哪個不是受先皇所托?結果做了些什麽,輔佐皇上?還是自豐羽翼?顧微雪,你真是太天真,同本宮這個兒子玩心眼兒你還差得遠。”

“微臣確實不比上太妃深谙朝堂之道,”顧微雪神色不變地說道,“但也正因微臣不知什麽籌謀的過程,才能一眼看得見結果。”

上太妃微微一楞。

顧微雪也不去看她臉色,只兀自續道:“娘娘可有回頭看過王爺曾做過的事?哪一樣最後的結果是有害於皇上,有害於社稷的?他自豐羽翼不假,可當初先皇為何會任命兩個輔政王,其中一個還是當時無論根基和勢力都不如衡陽王的三殿下?娘娘覺得,彼時的王爺要如何憑一己之力和年紀尚小的陛下站在一起?”

“可他阻礙皇上革政,貶走了陽謙。”

“陽謙?”顧微雪輕彎唇角,“娘娘是說那個若非王爺先抓了他回來,便要在友人死亡現場被逮住的新科狀元麽?還是那個若不是王爺先一步將他貶去做縣令,便極有可能被其他人當作眼中釘除去的楞頭青?”

上太妃握了握有些發抖的手,定定看著她:“你不用幫他巧言辯駁,他向來就是那種任性妄為的性子,他對陽謙,沒有你說得那麽冠冕堂皇。他若真是如你所言那般忍辱負重,當日從青州回來便不會對本宮大發忤逆之言,你可知他那時說過什麽?”

顧微雪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撇開目光不再看她:“這一點,娘娘即便不說,微臣也能猜到。但娘娘或許沒有想過,如王爺那般在您眼中六親不認的人,又怎麽會因區區旁人以身赴險,還為一個與他不過是因利益而結合的王妃大動肝火?他是如何一個殺伐果決之人,相信娘娘與微臣都一樣清楚,但他明知誰是要置他於死地的幕後指使者,卻也不過是‘大發忤逆之言’,而並未做‘真正的忤逆之事’。這一切,是否都與您眼中的他太過矛盾了些?”

“事到如今,皇上不是做得很好麽?在兩位輔政王的明爭暗鬥中找機會培養自己的力量。即便是禦駕遠行,也總有人替他守在這裏,名正言順地讓陛下於親政前一展皇權之威,也免得他人趁虛而入。”

上太妃有些發怔地看著她,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娘娘是否有些不明白,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好,卻又為何有時分明在與你們較勁,甚至說的話總讓您不痛快?”

顧微雪握著茶杯,垂下眸淺淺一笑:“只因他到底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王爺曾經對微臣說過,他早知他的親娘是別人的母親,別人的祖母。依微臣這些年不被自家父親待見的經驗來看,當年明知先皇任命他為輔政王的原因卻還答應下來,除了是真的為了兄弟之情和北星江山之外,他還想知道——您,他的親生母親,會為了別人和別人的江山犧牲他到怎樣的地步。”

“那些反覆,那些情緒,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娘娘您讓他傷了心而已。”

顧微雪看了一眼她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臉:“王爺素來有頭疾纏身,娘娘心思靈敏,應該已經能猜到是什麽原因。”

她言盡於此,點到為止,並不再多做解釋。

顧微雪起身沖著上太妃施了個禮:“微臣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娘娘若無別的吩咐的話,微臣就先告辭了。”

她卻仿佛入了定,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發一言。

顧微雪走遠了數步,回頭望了一眼——

一陣春風過,吹動池中舊荷輕搖,也吹得亭子裏的人有些搖搖欲墜。

作者有話要說: 進入結局篇了,我會盡量更快點~~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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